“难不成你还能在苦役中做出个官儿来？”一名苦役笑了，“都被打断脊梁了，你还想如何？做苦役都要做与别人不同么？你即便将苦役做成花来又能如何？当罪奴都要当得光鲜亮丽？你疯了吧？”
这名苦役笑着，但片刻后眼中便涌出泪水，她别开脸用手擦去泪水，又转头过头来笑着看向姚姜。
姚姜默然片刻，淡然说道：“我没想在苦役中做出个官儿来。我只想大家能吃得好些，衣裳能蔽体暖身，有了病痛能有郎中来看病，能吃得起汤药不是硬捱过去。苦役是罪奴，但依旧是人，别人已不把我们当人，若我们也不把自己当人，这一生就真的只能困宥于此！”
“若我一生都要被困在此间不得离开，还要终生劳作，我希望能吃得好吃得饱。我们都各有错失才会来到此间，沦落至此，怨天怨地在所难免！可北疆的兵士戍守国门，他们也有许多终生都离不开此间，无名寺里那密密麻麻的名牌便是他们留在此间的踪迹。能让付出性命的兵士吃好穿暖，我愿意将这事做出朵花来。”
那苦役本来目光讥讽，但听到这里将目光转开了去，不敢再看姚姜。
另一名苦役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可你要做的事何等之难。再说，成了于我们也没甚好处。”
姚姜索性说道：“人生哪里无难处？此事是我的主意，但我不强求。愿意与我一同种植，每日白天来找我，只做一个时辰便可。每日认真跟我种田者，下回收采的新鲜菜蔬自然有她份。这好处可是很快就会再来，不是摸不着看不到！”
苦役们散去后，高娘子来到姚姜身边：“我知晓你要向我讨要欠你的人情，让我帮手。我觉得你言之有理，愿意与你一同劳作，你别当这是我该还你的人情，我是真心愿意。”
姚姜：“明日下午你到无名寺来我们再细说。城门将要关闭，我现下得回去了。”
她往拴马处来，猛然见有一人站在栗色马旁，正伸手轻抚栗色马的头颈。
这人身着铠甲，腰中配剑，栗色马头颈挨着他轻擦，状甚亲昵。
这时天光已暗，姚姜看不清那人面貌，她愣了片刻，小声唤：“卫公子？”
那人抬起头来，鼻直口方面容刚毅，不是卫骏驰。
姚姜愣在当地，那人却伸手解下栗色马的缰绳，牵着马向她走来。
来到面前，他对着姚姜抱拳：“姚娘子。”
姚姜还了个礼：“这位头领，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那人一笑：“姚娘子于秉渊有救命之恩，秉渊铭刻于心，不敢或忘！”
姚姜愣得一愣，刘秉渊已对她又拱了拱手：“姚娘子贵人事多，记不得在下也不奇异。”
当日姚姜给刘秉渊缝伤，还留他在家中治伤养伤，本不生疏。
但这时天色太暗，刘秉渊着身着薄甲戴了帽盔，是以她一时没认出来。
姚姜赶紧还了个礼：“刘百夫长说笑了，我记得。只是百夫长那时未蓄胡须，面上也瘦削些，我一时没认出来。”
刘秉渊牵着栗色马：“姚娘子要回城中去么？我送你回去。”
二人一同向城门而去，刘秉渊：“卫员外郎回京前来营中找过我，对我说了你的情形，托我照应些许。我来了几回都未曾遇见你。今日是看到了这战马。我知晓你在，就在此间等候。”
他用手轻抚栗色马的马鬃：“我曾骑过这匹马。是匹好马，可惜已不能再用作战马。卫员外郎把它给了你是为它找了个好去处，你在此间有它出行会方便许多。”
刘秉渊看着她：“姚娘子，我知晓你受了冤屈，我能为你做何事？”
姚姜看了他片刻，在心中盘算了片刻：“百夫长能派几名兵士帮我平整土地么？我正想着明日后日去请管营派些人给我平整土地，我知晓管营会将我拒之门外，但我还是想去试一试。你若能，”
“我派人来帮手。”刘秉渊一口答应：“我听到你先前的话了。能让兵士吃上好菜，我求之不得。只要我在此间，你要翻地运水我都能派兵士前来帮手。”
姚姜大喜：“菜蔬种出来，龙狮营必定最先尝到。”
“那当真多谢了。”刘秉渊拱了拱手：“姚娘子，我也有一事要请你相助。我夫人过些时日便会来到此间，她在此间人生地不熟，我又时常要换防，我担心我久不在家她觉得孤独，能否请你关照些许？”
姚姜想了想：“我为农妇，你的夫人必定知书识礼的富家小姐，或许，”
刘秉渊立住脚步：“我夫人知晓你救过我的命，满心感激。我这回来此间戍守要数年后方才返回京城，她要在此间住数年，眼下想必正为举目无亲而惴惴不安，若得知你在此间，必定高兴之极。”
隔日上午，刘秉渊来到姚姜的住处时，姚姜已经装束齐备。
二人一同出了南城门，一队兵士已在城门外等候。
这些兵士有的空着双手，有的拉着驮了物件的马匹。
姚姜已看到马匹上得有锄头铁铲，她没想到刘秉渊居然纠集了一队人马，还带了马匹与农具来，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刘秉渊问：“姚娘子，这些兄弟都愿意来帮手。现下我们该去向何方？”
姚姜回过神来了：“我们去无名寺。”
刘秉渊手一挥：“走，去无名寺。”
刘秉渊带来的兵士大多是农家子弟，看了姚姜选的地，也觉不错。
他们对破土开田各有办法，且他们还带了木锯同来，田中的树木全被锯去，还将树根全都刨出来，连同锯下来的木枝木条都堆在路边。
无方与了尘一趟又一趟地给他们打水烧水，送到田边。
眼看将要到午饭时，刘秉渊招呼兵士到高娘子处用饭，还让他们顺路将许多木枝木条送到灶头去。
见姚姜没有离开的意思，刘秉渊：“姚娘子，你不随我们去用饭？”
姚姜微笑：“我就在这里骗无方大师与了尘师傅的素斋吃，不去了。”
刘秉渊：“那，下午我再带人来帮你清理此间。”
姚姜：“这样是否太辛苦了？要不明日再清理。”
“不辛苦，”兵士们纷纷出声：“只要姚娘子将来给我们吃好饭好菜，就不辛苦。”
“只要不再吃没完没了的萝卜与干豆子，我们甘愿来做活计！”
……
高娘子带着几名苦役来到时，刘秉渊带的兵士已开出四块田地。
高娘子惊异：“姚娘子，这，这，”
姚姜微笑：“龙狮营的刘百夫长果真是我识得的朋友，我们昨日晚间遇上了，我请他来相助，他便带人来了。”
“姚娘子，你可真厉害。来此间这短短的时日，识得这许多人。”说话的是昨日那掉泪却又微笑的苦役。
姚姜在伙头时只低头做事，对伙头的苦役大多只识得面貌，与名姓对不上。
她看了看高娘子，高娘子微笑：“这是冯娘子。”
“别娘子娘子地唤我。我有名字，我闺名唤作瑜光。”冯瑜光白了高娘子一眼，转头对姚姜：“我不喜别人唤我娘子，也不爱唤别人娘子，就以姓名称呼，有何不妥？”
她仔细对着姚姜的手看了看：“姚姜，你手上这物件给我看一看。”
姚姜脱下手套递过去，冯瑜光仔细看了一回：“你可真讲究，做农活还把手套上。只是这么笨笨的，能做得好活计么？”
姚姜：“做农活难免会有蛇虫啃咬，石子木刺，本就缺医少药，戴上这手套少受些伤。起先不习惯，但戴一二日便无碍了。”
高娘子点头：“言之有理，我今晚回去就找破布缝制。”
高娘子带来的苦役都不懒惰，认真劳作到将要做晚饭才离去。
刘秉渊每日都带着兵士同来，帮着姚姜在田边挖了浅浅的沟渠，将溪水引来。
军营内要挖沟渠，要平整地面，因此锄头、铡草的铡刀都有，刘秉渊让来帮手的兵士带了来，兵士们一同动手，田地沟渠很快便变了样。
这日，姚姜在前来帮手的兵士当中看到了宋虎。
宋虎一见姚姜便把头低下去，瑟缩在后方，姚姜只当不识得，将目光转开。
无方年长，姚姜不要他劳作，他却道：“姚娘子，众生平等，我自来到此间一直劳作，先前的田地都是我与了尘栽种，如今接着劳作有甚不好？”
刘秉渊是果真不会农活，但他立在田边，一众兵士越发勤快。
见姚姜与无方、了尘将土豆的牙眼都捂上，刘秉渊端着茶水过来：“无方大师，了尘师父请喝口茶，歇上一歇。”
而后他对姚姜：“再有七日，我就换防进入大营，到时，”
姚姜：“开出这几块田地来我已感激不尽。现下仅有我与无方大师与了尘师傅，虽说有灶头的苦役会来帮手，但田地多了也经营不过来。上回种下的豆子再过两日就能吃得了，到时必定做熟让你营中的兵士尝一尝。”
停得一停，她对着宋虎指了指：“百夫长，那兵士姓甚名何？是何方人氏？”
刘秉渊看了一眼：“那是葛勇，陈江郡人氏，你识得他？”
这名苦役笑着，但片刻后眼中便涌出泪水，她别开脸用手擦去泪水，又转头过头来笑着看向姚姜。
姚姜默然片刻，淡然说道：“我没想在苦役中做出个官儿来。我只想大家能吃得好些，衣裳能蔽体暖身，有了病痛能有郎中来看病，能吃得起汤药不是硬捱过去。苦役是罪奴，但依旧是人，别人已不把我们当人，若我们也不把自己当人，这一生就真的只能困宥于此！”
“若我一生都要被困在此间不得离开，还要终生劳作，我希望能吃得好吃得饱。我们都各有错失才会来到此间，沦落至此，怨天怨地在所难免！可北疆的兵士戍守国门，他们也有许多终生都离不开此间，无名寺里那密密麻麻的名牌便是他们留在此间的踪迹。能让付出性命的兵士吃好穿暖，我愿意将这事做出朵花来。”
那苦役本来目光讥讽，但听到这里将目光转开了去，不敢再看姚姜。
另一名苦役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可你要做的事何等之难。再说，成了于我们也没甚好处。”
姚姜索性说道：“人生哪里无难处？此事是我的主意，但我不强求。愿意与我一同种植，每日白天来找我，只做一个时辰便可。每日认真跟我种田者，下回收采的新鲜菜蔬自然有她份。这好处可是很快就会再来，不是摸不着看不到！”
苦役们散去后，高娘子来到姚姜身边：“我知晓你要向我讨要欠你的人情，让我帮手。我觉得你言之有理，愿意与你一同劳作，你别当这是我该还你的人情，我是真心愿意。”
姚姜：“明日下午你到无名寺来我们再细说。城门将要关闭，我现下得回去了。”
她往拴马处来，猛然见有一人站在栗色马旁，正伸手轻抚栗色马的头颈。
这人身着铠甲，腰中配剑，栗色马头颈挨着他轻擦，状甚亲昵。
这时天光已暗，姚姜看不清那人面貌，她愣了片刻，小声唤：“卫公子？”
那人抬起头来，鼻直口方面容刚毅，不是卫骏驰。
姚姜愣在当地，那人却伸手解下栗色马的缰绳，牵着马向她走来。
来到面前，他对着姚姜抱拳：“姚娘子。”
姚姜还了个礼：“这位头领，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那人一笑：“姚娘子于秉渊有救命之恩，秉渊铭刻于心，不敢或忘！”
姚姜愣得一愣，刘秉渊已对她又拱了拱手：“姚娘子贵人事多，记不得在下也不奇异。”
当日姚姜给刘秉渊缝伤，还留他在家中治伤养伤，本不生疏。
但这时天色太暗，刘秉渊着身着薄甲戴了帽盔，是以她一时没认出来。
姚姜赶紧还了个礼：“刘百夫长说笑了，我记得。只是百夫长那时未蓄胡须，面上也瘦削些，我一时没认出来。”
刘秉渊牵着栗色马：“姚娘子要回城中去么？我送你回去。”
二人一同向城门而去，刘秉渊：“卫员外郎回京前来营中找过我，对我说了你的情形，托我照应些许。我来了几回都未曾遇见你。今日是看到了这战马。我知晓你在，就在此间等候。”
他用手轻抚栗色马的马鬃：“我曾骑过这匹马。是匹好马，可惜已不能再用作战马。卫员外郎把它给了你是为它找了个好去处，你在此间有它出行会方便许多。”
刘秉渊看着她：“姚娘子，我知晓你受了冤屈，我能为你做何事？”
姚姜看了他片刻，在心中盘算了片刻：“百夫长能派几名兵士帮我平整土地么？我正想着明日后日去请管营派些人给我平整土地，我知晓管营会将我拒之门外，但我还是想去试一试。你若能，”
“我派人来帮手。”刘秉渊一口答应：“我听到你先前的话了。能让兵士吃上好菜，我求之不得。只要我在此间，你要翻地运水我都能派兵士前来帮手。”
姚姜大喜：“菜蔬种出来，龙狮营必定最先尝到。”
“那当真多谢了。”刘秉渊拱了拱手：“姚娘子，我也有一事要请你相助。我夫人过些时日便会来到此间，她在此间人生地不熟，我又时常要换防，我担心我久不在家她觉得孤独，能否请你关照些许？”
姚姜想了想：“我为农妇，你的夫人必定知书识礼的富家小姐，或许，”
刘秉渊立住脚步：“我夫人知晓你救过我的命，满心感激。我这回来此间戍守要数年后方才返回京城，她要在此间住数年，眼下想必正为举目无亲而惴惴不安，若得知你在此间，必定高兴之极。”
隔日上午，刘秉渊来到姚姜的住处时，姚姜已经装束齐备。
二人一同出了南城门，一队兵士已在城门外等候。
这些兵士有的空着双手，有的拉着驮了物件的马匹。
姚姜已看到马匹上得有锄头铁铲，她没想到刘秉渊居然纠集了一队人马，还带了马匹与农具来，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刘秉渊问：“姚娘子，这些兄弟都愿意来帮手。现下我们该去向何方？”
姚姜回过神来了：“我们去无名寺。”
刘秉渊手一挥：“走，去无名寺。”
刘秉渊带来的兵士大多是农家子弟，看了姚姜选的地，也觉不错。
他们对破土开田各有办法，且他们还带了木锯同来，田中的树木全被锯去，还将树根全都刨出来，连同锯下来的木枝木条都堆在路边。
无方与了尘一趟又一趟地给他们打水烧水，送到田边。
眼看将要到午饭时，刘秉渊招呼兵士到高娘子处用饭，还让他们顺路将许多木枝木条送到灶头去。
见姚姜没有离开的意思，刘秉渊：“姚娘子，你不随我们去用饭？”
姚姜微笑：“我就在这里骗无方大师与了尘师傅的素斋吃，不去了。”
刘秉渊：“那，下午我再带人来帮你清理此间。”
姚姜：“这样是否太辛苦了？要不明日再清理。”
“不辛苦，”兵士们纷纷出声：“只要姚娘子将来给我们吃好饭好菜，就不辛苦。”
“只要不再吃没完没了的萝卜与干豆子，我们甘愿来做活计！”
……
高娘子带着几名苦役来到时，刘秉渊带的兵士已开出四块田地。
高娘子惊异：“姚娘子，这，这，”
姚姜微笑：“龙狮营的刘百夫长果真是我识得的朋友，我们昨日晚间遇上了，我请他来相助，他便带人来了。”
“姚娘子，你可真厉害。来此间这短短的时日，识得这许多人。”说话的是昨日那掉泪却又微笑的苦役。
姚姜在伙头时只低头做事，对伙头的苦役大多只识得面貌，与名姓对不上。
她看了看高娘子，高娘子微笑：“这是冯娘子。”
“别娘子娘子地唤我。我有名字，我闺名唤作瑜光。”冯瑜光白了高娘子一眼，转头对姚姜：“我不喜别人唤我娘子，也不爱唤别人娘子，就以姓名称呼，有何不妥？”
她仔细对着姚姜的手看了看：“姚姜，你手上这物件给我看一看。”
姚姜脱下手套递过去，冯瑜光仔细看了一回：“你可真讲究，做农活还把手套上。只是这么笨笨的，能做得好活计么？”
姚姜：“做农活难免会有蛇虫啃咬，石子木刺，本就缺医少药，戴上这手套少受些伤。起先不习惯，但戴一二日便无碍了。”
高娘子点头：“言之有理，我今晚回去就找破布缝制。”
高娘子带来的苦役都不懒惰，认真劳作到将要做晚饭才离去。
刘秉渊每日都带着兵士同来，帮着姚姜在田边挖了浅浅的沟渠，将溪水引来。
军营内要挖沟渠，要平整地面，因此锄头、铡草的铡刀都有，刘秉渊让来帮手的兵士带了来，兵士们一同动手，田地沟渠很快便变了样。
这日，姚姜在前来帮手的兵士当中看到了宋虎。
宋虎一见姚姜便把头低下去，瑟缩在后方，姚姜只当不识得，将目光转开。
无方年长，姚姜不要他劳作，他却道：“姚娘子，众生平等，我自来到此间一直劳作，先前的田地都是我与了尘栽种，如今接着劳作有甚不好？”
刘秉渊是果真不会农活，但他立在田边，一众兵士越发勤快。
见姚姜与无方、了尘将土豆的牙眼都捂上，刘秉渊端着茶水过来：“无方大师，了尘师父请喝口茶，歇上一歇。”
而后他对姚姜：“再有七日，我就换防进入大营，到时，”
姚姜：“开出这几块田地来我已感激不尽。现下仅有我与无方大师与了尘师傅，虽说有灶头的苦役会来帮手，但田地多了也经营不过来。上回种下的豆子再过两日就能吃得了，到时必定做熟让你营中的兵士尝一尝。”
停得一停，她对着宋虎指了指：“百夫长，那兵士姓甚名何？是何方人氏？”
刘秉渊看了一眼：“那是葛勇，陈江郡人氏，你识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