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虎:“我去追赶,哪里追得上!我回来,他已让同伙把侯先生也带走了。他对我言道:他们是来向你化缘的,只求财不伤人,银子到手必定放良辰小哥儿好生回去!我跟着他做了此事,过后他分我二千两银子让我远走高飞!他还说:若我去告官让他们被官府抓住,他们会咬定我为同伙,说良辰小哥儿的行踪是我告诉他的,人是我送到他们手中的。他将这话说与你,你必定不会再信我,我便得进牢狱。我害怕之余又被猪油蒙了心,”

    姚姜淡淡地:“你便同意了,而后还伙同他们骗走了胡掌柜的孙儿!”

    宋虎的头越发低了,片刻后他的声音响起:“他们让我去接胡掌柜家小哥儿,说接了胡掌柜家小哥儿再给我一千两!我一生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呀!我,我想着胡掌柜不认得我,未必会把孙儿交与我,我便让侯先生去接。侯先生不肯,我,”

    姚姜:“你便对侯先生说:若他不肯去接胡掌柜家的孙儿,这伙人就会对良辰下手!”

    宋虎趴跪于地:“是,我对侯先生说,若他不好好将胡家小哥儿接来,良辰小哥儿或许就没了活路!我劝侯先生:他们只是求财,拿了银子必定会将两位小哥儿都平安送回去。侯先生被逼无奈,去接了胡家小哥儿。”

    姚姜仔细思索了片刻:“那人姓甚名谁,形容如何?”

    宋虎:“他生得俊秀,年纪约二十三四。”

    姚姜皱了皱眉:“说分明些!”

    宋虎:“他面貌生得极好,很是斯文,且言语文雅,立于一众仆从中很是出众。若给他穿身好衣裳,别人说不定都当他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公子。”

    姚姜冷笑:“这样的人,你居然真当他是帮闲?”

    宋虎:“我,我没见识。”

    他抬起头来看到姚姜冷淡的目光,赶紧加上:“面貌没甚特别的,但我看到他左耳后有块铜钱大小的青斑。他名唤姬复秋。”

    姚姜:“姬复秋这个名是他告诉你的?”

    宋虎点了点头:“我也听别人这么唤他。”

    姚姜:“他的主家姓甚名谁?”

    宋虎想了想:“他主家似是姓王,但我不知晓的名字。”

    姚姜在心中思索当日在私塾摆过宴席的食客名单,王姓乃是大姓极为常见,她记得来过私墅宴请亲友的王姓食客有数位,一时间摸不到头绪。

    想了片刻,她又问:“你们绑了良辰后藏身何处?”

    宋虎摇头:“我也不知晓。他们带我去往他们所在时将我也蒙了头脸,后来我被绑了手脚关押在柴房,偶尔有人丢点吃食给我,我再没见过侯先生和两家的小哥儿。官兵来到,见我也被他们关押,没将我算在歹人之内。我寻到机会悄悄溜走。我知晓我上了当很是后悔,也自觉再没脸回青川,就往北来,一路做零碎活计赚点吃喝。后来遭逢天灾吃喝艰难,我见到招兵旗,就称是随丰就食的流民投了军。”

    到了这步田地,宋虎的说的应当是实话。

    姚姜冷冷地:“姬复秋可没当你是他们的同伙,他们仅是利用你,既已用完,怎会放过?只不过是还没到杀你的时节!若非遇上官兵围剿,你早死在了他们手下,焉能活到今日!而你最令我生气失望的是:遇上这样视你如的事,你不仅不转身来告知于我,还把侯先生和胡掌柜家也顺便坑了!”

    “我果真不会信你么?我只看了你的照身贴就将你收在了私墅做帮闲,给你派的活计轻松,还让良辰与你接近!这事蹊跷,但若是出在郝大身上,他必定会对我言明真相,让我知晓来龙去脉,知晓这姬复秋的恶毒,而后设法营救!你不来与我说明,还真正想要拿着从天而降的银子远走高飞!你心底从来没信过我!”

    宋虎一愣,姚姜看着他:“今晚你既已说分明,咱们就此了断。你走吧!就当我从来不曾识得你!”

    宋虎低下头去,在原地跪了片刻又对着姚姜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三日后,姚姜带着苦役将无名寺前的豆子全都摘下来,留了些给无方与了尘,其余的用咸肉炒了给龙狮营的兵士做添头。

    龙狮营的兵士近百名,每人仅分得一勺,却吃得他们食指大动,当晚伙头前围满了龙狮营的兵士,纷纷要求:“再多给些。”

    姚姜与高娘子:“再过几日还有。”

    兵士们:“再过几日要换防,我们便吃不上了。”

    姚姜笑了:“你们换防后在大营内用饭,我们会将菜送到你们面前,只是现下鲜豆不多,请勿让别营的兵士知晓。”

    刘秉渊带着龙狮营换防前一日的下午,他请了姚姜到家中做客。

    一进院门,一名侍女上前行礼:“百夫长回来了。”

    她对刘秉渊行了个礼,转过来对姚姜也行礼。

    刘秉渊:“这是我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唤秋霜。与我夫人自小相伴,这回也跟着来了。”

    刘秉渊家的小院比姚姜的小院宽敞得多,两进的院子,客堂设在前院正屋。

    客堂门前的石阶上立着名衣着雅致,容貌秀丽的女子。

    看见姚姜,她快步自石阶上下来:“这位便是姚娘子吧?”

    刘秉渊:“夫人,这正是救我性命的姚娘子。”

    姚姜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刘秉渊的夫人立刻扶住姚姜,而后轻提裙裾跪倒在地,伏下身将额头贴在交叠的手背上,给姚姜行了个大礼。

    没等姚姜出言,刘秉渊的夫人已道:“姚娘子救过我夫君的性命,于我便是恩同再造,请恩人受我一拜。”

    姚姜赶紧搀扶:“此事早已过去,夫人不必挂怀。”

    刘秉渊的夫人起身后扶着姚姜的手臂:“姚娘子,我娘家姓齐,我的闺名唤作思燕。你若不嫌弃,唤我思燕便好。我略备了薄酒,此间诸事不全,还请姚娘子莫要嫌弃。”

    用过晚饭,刘秉渊夫妇送姚姜出来,齐思燕嘱咐:“天黑路难行,夫君定要将姚娘子送回家中。”

    晚间的归雁城内灯火明亮,时有兵士行走,刘秉渊:“姚娘子,我下回再换防回来约是二月后了,这两月间,我的兵士不能出军营,因此,”

    姚姜:“多谢百夫长相助,地已开出来数亩,苦役们也会来帮手。”

    “刘百夫长,”有人插入来:“这位不是你的夫人吧?”

    姚姜顿住,出言的立在路旁的是万山荣。他盯着刘秉渊,又向姚姜看来。

    刘秉渊对万山荣抱拳:“万把总,这位不是我的夫人,她是我的好友姚娘子。”

    万山荣将姚姜看了看:“她是苦役,你与苦役做好友?”

    刘秉渊淡淡地:“万把总,我与姚娘子还未来北疆时便识得,若因她如今遭了难我就不当她是朋友了,也太凉薄。”

    万山荣目光对着姚姜上下打量了片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刘秉渊看着他走得不见踪影了,才问:“姚娘子,你得罪过万把总?”

    姚姜将那日万山荣的逼迫说了一回。

    刘秉渊叹了口气:“这万把总从前也是苦人,本该对苦人多加体恤,但他却加倍欺凌,也是奇异。”

    姚姜:“我听闻这世间有一类人,身为苦人时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有朝一日身份变换,便对苦人大加欺凌,以示自己与他们不同。或许万把总与他的夫人便是这样。”

    “万把总的夫人我也见过,我听闻他们同为乡邻同村长大,当年万把总穷困,家徒四壁只能喝粥,他的夫人不嫌他穷嫁与了他。后来万把总为了生计投军,他的夫人便在家乡伺候公婆,直至公婆过世后才北来寻他。万把总因自己的父母都是夫人照料送终,对她很是敬重。”

    刘秉渊详细说来:“万夫人来到此间时万把总刚升任把总,因此她一来到此间便成为把总夫人。这位万夫人是个爱管事的。姚娘子以后若是遇上了躲着些。”

    姚姜黛眉轻皱:“我记在心中了。如今我独自司苗稼,不会与万把总的夫人遇上。”

    刘秉渊摇头叹气:“姚娘子,难说机缘巧合便遇上了。我知晓让姚娘子忍让些的确委屈,但姚娘子这样的斯文人,何苦要与她去碰?碰得两败俱伤,吃亏的是你,还是避开些好!”

    无名寺外的豆子再一次做成菜肴送到龙狮营时,刘秉渊带的龙狮营已换防到了前方军营中。

    送了菜去的隔日上午,姚姜正给巧巧架上马鞍,有人敲响了院门。

    姚姜拉开院门,门外立着的是许校尉许牧野,他对着姚姜:“姚娘子,管营让你去说话。”

    姚姜跟着许牧野来到牢城衙门时,先便看见高娘子跪在衙门公堂内。

    看到姚姜进来,高娘子眉头皱起,神情担忧。

    姚姜看了她一眼,许牧野已转过身来:“姚娘子,管营等着你呢。”

    步入牢城衙门,廖管营正与一名身着甲胄的头领说话,看到她进来,两人都对着她看来。

    姚姜给廖管营行了个礼,廖管营皱着眉开了口:“姚娘子,你与我说专司栽种草药。怎的还栽种了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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