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采买了无数牛羊猪鸡,北张城的禽畜货主分批送至,光清点数目都点得高月娥和冯瑜光眼花缭乱。

    幸而这时无名寺外已来了数名不再返回家乡的伤兵,住在了农场内,并在高月娥与冯瑜光的带领下经营农庄,才忙而不乱没有出错。

    这日冯瑜光怒冲冲地找到姚姜:“姜姜,你来看!”

    她拉了姚姜来到畜栏外,送牛羊来的货主带着一名瘦弱的奴仆牵了头牛立在畜栏外赔笑。

    冯瑜光对着那货主白了一眼:“姜姜,他居然用病牛充数。”

    姚姜对着那奴仆牵着的牛看了一眼,这牛体型瘦弱,一眼便看到肋骨形状,身上没多少肉,与畜栏内健壮的牛全不相似!果真是头病牛!

    货主对着姚姜抱拳:“姚娘子,你这回要的牛多,我能找到的活牛都在此间了,但与先前说好的数目正好差一头,我便将这头牛也带来了。这牛虽弱了些不能做活,却能杀了吃肉。”

    冯瑜光瞪了他一眼:“这牛瘦得肋骨都看到了,哪还有肉?别的牛我们都收了,这头不收!”

    货主对着冯瑜光连连作揖,赔着笑:“实在是只有这头牛了,要不,我少收些许银子?”

    他转头对着姚姜:“姚娘子,我自北张城赶着这些牛羊到此间来,实在不易,还请担待些许。”

    货主连连拱手,面上赔笑。

    货主姓沈,名唤洪义,与姚姜已打过两回交道。

    姚姜知晓他的难处:这牛身上肉不多,宰杀了也没多少肉,大约只能将买它的银子赚回来,还得赔上柴火与宰杀要交与官府的银子,没人愿意买。且它太瘦弱,耕田犁地都不得力,农家也不会要。而沈洪义碍于禁杀牛令不能杀之,每日还要喂食水,这牛已成了他的心头刺。正好她采买许多牛,他便将这牛也送来了,希望她将这病牛也一并收下。

    姚姜没有即刻出声,又对着病牛打量了片刻,这头牛身形瘦削,牛毛直立凌乱,眼角有泪水,牛唇色泽发白。

    她又仔细看了两眼,忽觉得微微颤动的牛唇内侧发黄。

    姚姜心中一动,又将病牛细看了片刻才开口:“沈掌柜送了这许多牲畜来,很是辛苦。既已送到了,便都收下吧。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这头牛为病牛,为防此间别的牛也染病,不可将它养在畜栏,把它送到我家中去。”

    冯瑜光没料到姚姜要收下病牛,愣了片刻想要出言劝阻,姚姜已按住她,对沈洪义微笑:“劳烦沈掌柜将这头牛送到我家中去。但下回我再采买,沈掌柜得给些方便与添头。”

    沈洪义连连点头:“多谢姚娘子。下回姚娘子再采买,我必定给姚娘子方便与添头。”

    来到家中,姚姜让苏季扬引着那瘦弱的奴仆将病牛牵到马厩边去,并嘱咐:“给这头牛喂些许草料与水。”

    将沈洪义让到客堂内坐下,姚姜细问病牛的情形。

    沈洪义倒也据实回答:“这牛是年头收来的,约七、八岁,收来时除了粪便稀,别的都还好;但之后越来越瘦,不过姚娘子请放心,它长得瘦弱是因不爱进食草料,只喜饮水。”

    忽然有人说道:“夫人将牛拴在家中只怕晚间不能好睡。这牛吃了草料后都会出声唤许久。尤其是夜间,它不入睡叫得很是响亮。”

    话声清脆,语调轻软,带着浓浓的胡人口音。却是那牵牛的奴仆拴好了牛来到门前听到姚姜与货主说话,忍不住出了声。

    这奴仆穿着粗布厚衣,面容与身上的衣裳都很肮脏,且头发蓬乱,若不是这时听到她娇软的话声,姚姜都没认出她是名少女!

    姚姜意外,看了看少女看向货主:“这是?”

    沈洪义连忙拱手:“姚娘子,这是我去年在游牧部落采买的奴仆,名唤苏雅。她在她主人家中就喂饲牛马,来我家后一直喂饲牲口,很是妥当。”

    他转头对着苏雅:“快给姚娘子行礼。”

    苏雅脏污的面上一双眼睛野气甚浓,她对着姚姜看了看,右手轻按左胸弯了弯腰。

    沈洪义赔笑:“姚娘子别见怪,她是孤女性情粗野,又整日与牛马打交道,不会说话也不懂礼节。”

    兑了货银,送走沈洪义,姚姜即刻唤来苏季扬:“你往大营里去,先去伤营请我兄长今日晚间归来,而后找几名能杀牛的兵士到家中来。”

    卫千户与姚娘子大婚在即,卫千户花了千两银子置办了无数禽畜,要让大营兵士在大婚那日都饱餐一顿的消息早就在大营内传得沸沸扬扬。

    采买了禽畜自然要有懂得宰杀分切的兵士帮手,大营兵士早已踊跃报名,要前来帮手。

    不多时,苏季扬很快便带了四名兵士回来,听了姚姜要杀病牛,都赶着去磨刀。

    姚姜已对着病牛看了好一阵,见杀牛的兵士来到,她便带着苏季扬摘来醉羊草,给病牛喂下,将病牛麻醉过去,才让他们动刀。

    四名兵士一同动手,不多时已将病牛割开颈项放血,

    一名兵士忽然对姚姜:“姚娘子,这牛送到灶头再斩碎。在此间砍斫,碎沫飞得四处都是难以收拾打扫。”

    姚姜点头:“有劳几位了,我要找到牛胆,得要完好的。”

    四名兵士听了,剖开牛肚膛,在其中找寻牛胆。

    一名兵士忽然道:“姚娘子要牛胆?这便是。”他拿着刀在牛腹中割了片刻,将牛胆切下递来。

    苏季扬与四名兵士将杀好的牛搬上马车送往高娘子处去了。

    姚姜先将牛胆洗净剪开两道小口,漏去胆汁,摸到了牛胆内里数块硬物,大的指顶大小,小的犹如大砂粒一般。

    这些日子她认真研究良种禽畜的培育,也研究了禽畜疾病,对禽畜疾病知晓不少。

    看到这头牛眼中有泪唇部发黄时,她便猜测这牛体内有结石!就因有结石才长得瘦弱,吃饱后结石被压迫,这牛疼痛才会叫唤!

    苏季扬去往大营找帮手时,姚姜见病牛趴在地上侧向左,它转头盯着右侧肋骨。

    病牛盯着的正是倒数第二三根肋骨,肋骨下方正是牛胆所在。

    她不论如何看,都觉这牛的情形与有牛黄的病牛相似,因此才赶紧杀牛,把牛胆取出。

    牛胆囊内的结石乃是大名鼎鼎的珍稀药材牛黄!是极佳的药引!无数保命续命的处方中都添加得有牛黄!

    卫骏驰这回被打一百军杖若得牛黄入药为药引,伤势都会痊可得更快更好!

    但她从未见过真正的牛黄,对着牛胆看了一阵依旧拿不准,只能小心地将牛胆放在了洁净的碗盏,用白布盖住。

    张全于晚间与卫骏驰一同回来。

    姚姜将那枚牛胆连碗一同捧到他面前:“请兄长看一看此物。”

    张全盯着看了片刻:“这,这是胆?我瞧着似是牛胆!”

    他拿着碗,就着烛火对着其中的牛胆细看,以手指触摸,摸到了内里的硬块。

    他仔细摸索了片刻,看向姚姜:“牛黄?你哪里得的?”

    姚姜将来历大约说了,问:“果真是牛黄?我拿不准!”

    张全想了片刻:“我有个法子,试一试便不会错。”

    他取来银刀将结石上的胆膜挑开一角轻轻刮下些许加清水调和,涂于指甲上,不多时指甲已被染为黄色。

    张全对着指甲与碗中的牛胆细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妹妹,你上当了,这是假牛黄。”

    姚姜意外之极,对着张全手中的牛胆看了片刻:“假牛黄?可,可这是我看着兵士亲手摘出来的。这也能假?”

    张全微微一笑:“牛黄难得,我曾见听说人泥土与颜料混和做成假牛黄让病牛吞下卖高价。你这假牛黄大约也是这情形。你买牛的价不高吧?”

    卫骏驰一直饶有兴味听着,见姚姜神情沮丧,安慰她:“一头牛而已,且今晚大营有牛骨汤了,兵士们都很开心,不算上当。”

    晚间姚姜将要歇下,屋门被人轻轻敲了三记。

    她拉开门来,张全立在屋外,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对着前院看了看。

    “妹妹,你的牛黄是真牛黄。可遇不可求,你专意去找还找不到!牛黄入药便能配成救人性命的药了!你可得收藏好了!”

    张全进入屋内关上屋门:“我说它为假,乃是因我担心千户知晓了是真的,便要交到伤营内去。战场凶险死伤者数不胜数,将它全都用来救了别人的性命,最终千户重伤时反倒没药可用。他为骠骑营千户,时常临阵对敌,不知何时就会遇上危险,因此我有所保留,是想他性命垂危时能有药救得了他的命。”

    “牛黄不似麝香犀角,一千头牛也未必有一头有牛黄,得仔细入药,我现下没有好处方,且能与牛黄一同配制成救命药的麝香、犀角等药材同样难得,即便找到了,最终制成药的数目也不会多。因此这消息仅能你与我知晓。我有了好药方配齐了药材,便将它们制成药丸留下保命的数目交与你收藏,剩余的药再用于救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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