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转了话题:“我那时不知你已定下了亲事,你何时出嫁的?”

    杜秀兰默默流了一阵泪,抬起头来:“嫂嫂北来半月后,我便出嫁了。出嫁前事多,我都没能去看一看嫂嫂,真是对不住。”

    姚姜:“你便是想来看我,你爹娘也不会准许。你曾想让侯先生给我写封信,是否说的便是三婶二婶用毒菇换菜一事?”

    杜秀兰叹了口气:“是。”

    姚姜想了想:“你是逃回三河村的?你自何处逃出来?为何要逃?”

    杜秀兰看着她,片刻后小声说道:“我是自周家逃出来的。”

    姚姜:“周家对你不好?你且慢慢说来,说详细些。”

    杜秀兰低着头,良久后才缓缓地道:“周家对我明面上过得去。我嫁过去后便再没见到我爹娘。也没见到三叔与三婶,但时不时会收到我爹娘送来的节礼。每每与公婆说起想回家中探望父母,便会有杂事缠身不能离开。今年元月夜,我带着周家的两个孩儿外出玩耍,遇上了堂兄良丰。”

    姚姜意外:“杜良丰。”

    杜秀兰点头:“是。那夜城中燃放焰火,周家儿女平日不得出门,遇上这样的节日必定会外出玩耍。带着他们外出我格外小心。他们是我名义上的儿女,但终究是前房儿女,稍有差池我都要背骂名,因此我一直让下人紧盯着,眼睛都不敢错一错。他们挤入人群去看舞龙,我连忙让身边人都跟上去。我那日带的人不少,但人流涌动易出乱子,我连随身的下女都派了去跟在他们身边。”

    “良丰便是这时悄悄来到了我面前,他穿得肮脏破烂与乞儿无异,挨近我小声唤了我的名。我回头看了半晌差点没认出来,他对我道:‘你爹娘让我带几句要紧话给你,不能被周家人得知,你不要带身边人,独自来见我。’说完这话他便没入了人群当中。”

    杜秀兰:“我嫁入周家后便再没见过良丰,周佳睿对我说我爹娘与三叔三婶已去往农庄安身,良丰跟着管事去办事,学些本事也不至于将来无衣食。因此看到他的乞儿形状我惊异至极。周家的下女回到我身边时我推说要去小解,让她留心看顾周家的少爷小姐。周家给我指派的随身下女本是时刻跟随在我身边,但那日下人们也怕出闪失,全心看顾周家儿女顾不上我,我顺利脱开身来见到了良丰。”

    “良丰将我母亲与三婶母换菜的情形细细说与了我。周家当日在青川也开得有酒楼,每月的收入都不菲,但嫂嫂开了私墅后抢了他家酒楼的许多生意。他们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挽回,后来想着若是私墅的食客吃了酒菜腹痛生病,传扬开来食客便会减少,周家的酒楼便能多赚些银子。”

    “他们对我爹娘说只要在私墅的菜式中换过一样,让食客用过饭后便请郎中,之后再到私墅门外闹一闹,官府的人来到,你也得认栽。但这事他们做不了,他们进不了私墅的灶间,因此请我父母连同三叔三婶出手相助。”

    杜秀兰叹了口气:“我爹娘与三叔三婶一直因表嫂自有主张不听他们的分派而不乐,更兼良辰与翠兰也不的他们的分派而心中不快!听了周家的挑唆,便合计了一回,都以为此举能将你的气焰打下去,从此压你一头,便同意了。我猜着周家或许还对爹娘与叔婶许了好处。但没人想到周家狠毒至极,换过的菜毒死了四人!”

    “良丰说我爹娘与三叔三婶得知毒死了四人都吓坏了,想过举家逃走,却无处可去。去找寻周家说理,周家只道这情形是出了意外,由他们来处置,必定不牵连我爹娘与三叔三嫂,还许诺会尽快迎我过门,我过门后他们给我父母在外郡置办所宅院,将他们迁往外郡的宅院去住下,过些时候这些事便没人得知了。到了这地步,我父母与三叔三婶早就慌了,都思量着得尽开离开才能平安。因此我出嫁后,三叔一家与我爹娘都离开了三河村。”

    “周家将他们送到了陈留郡的农庄内住下。良丰说他们在陈留郡一直担惊受怕,后来周家的管事又说嫂嫂发现了我母亲与三婶换菜,已向官府说分明了,官府正在找寻她们。我爹娘与三叔三婶没见识,听了这个,哪里敢提离开,一直住在田庄内。”

    杜秀兰的眼泪掉个不住:“良丰在农庄住了半月,周家便说要教导他经营之道,将他带离了农庄。”

    “良丰跟着周家的管事四处奔波,也真为周家做了不少事。去年秋天,他思念父母欲回庄子探望,周家的管事却称外郡的商号出了意外,带着他赶往外郡。有一晚他饮了许多酒,梦到了三婶惊醒过来。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说:农庄里的几个老东西快咽完气了。只说了这几个字,便被人出声制止。往日里良丰饮过酒后必定一觉睡到次日日上三竿,但那晚他很是清醒。听了这话后便有了疑心,后来听闻周家要派人去往广南郡,他便说他愿意去往广南郡办事。”

    “良丰沉得住气,他平日也没露出对周家不满,周家便让他跟随管事去往广南郡。良丰先与管事往广南郡去,走了几日后他找了个晚间甩开跟从的人向陈留郡的农庄而去。到了陈留郡他没贸然去与我爹娘和三叔三婶相见,找了时机才潜进去见到了三叔和三婶。那时我爹娘已经过世了,三叔已是弥留连话都说不清了,三婶尚清醒,但也是伤痕累累,骨瘦如柴!”

    “三婶见了良丰才告诉他:他走后不久,农庄的人对他们便爱搭不理,许多日常用物都要先花了银子才能得到。到了后来,连每日间的饭食都要花了银子才有人送来。周家人连影都不现。我母亲还对庄子上的人说我是周家的夫人,他们这样怠慢夫人的父母家人,必定要受罚。农庄的管事则说:‘什么夫人娘子,我们不识得!没听过!我们只知晓你们犯了官非,害死了人命来此间躲藏!也是我家老爷心善才收留了你们,你们若聪明晓事,便该好生待着。若要生事,我们便去官府报一声,自有公人来带你们去官府说话!’”

    “提到官府,我爹娘与三叔三婶都不敢再说。他们的银子花完后,便饥一顿饱一顿,送来的吃食有的臭有的馊,庄子里的恶仆还找着借口对我爹娘与三叔三婶打骂,我爹腿被打断,三叔被打得爬不起身,我娘与三婶被打得鼻青脸肿,没人给请郎中。”

    杜秀兰呜咽难当:“三婶说我爹是被打伤了脏腑后过世!他们打得他吐血不给他请郎中,活活痛死!我娘是病死的!送来吃食本就不好,他们又都被赶到马厩猪圈去住。马厩猪舍连院墙都没,我娘很快就染了风寒,农庄管事只当没这回事,绝不给请郎中!连被子都让人夺走了!我爹娘最终必定后悔了,可后悔又能如何?三叔是活活饿死的。三叔三婶看了我爹娘的情形知晓上了周家的当,但他们走不出农庄,良丰又被周家捏在手心,他们也不敢离开。三婶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良丰,并告诉他:他想活命就要逃离周家,想报仇就得找到你!”

    “良丰说两日后三婶也咽了气。他记着三婶的话,想要来寻你将这些事说分明。可他已没有银钱,哪里来得到北疆,只能来寻我。又因我足不出户,他在周家左近躲藏了好些时日,还扮作了乞儿,好不容易等到元宵夜我出门,才来与我说这些话。我那时身上也没银子,周家下人又已找来了,良丰只能赶紧离开。”

    “那日后,我向周家试着提过我爹娘,说太想念他们,要去探望。周家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但不过半日便找了许多琐事将我绊在了内宅。这情形先前也有,但凡我说要回家探望,周家都是好好答应,但转眼便有许多琐事缠得我没有空闲。从前我没想过这是不让我再见我的亲人,只以为是时机不巧,又因总有父母送来的东西物件,没有多想。后来知晓了这些,再来细想:我爹娘活得那样艰难,哪还有余力送物件来给我?那些物件都是周家备下的,就是为了让我不起疑心。若不是良丰,我根本不知我爹娘受的这些罪!”

    杜秀兰悲愤难当,姚姜没料到杜家叔婶后面这样凄凉,也有些恻然。

    她已知晓周家便是静王府的爪牙,娶杜秀兰是为了对付她!

    杜家从祖辈在三河村存身,杨氏与黄氏与灶间帮手的乡邻相熟,说动了她们,换菜简直轻而易举!

    而杜家长辈此举则是将把柄递给了静王府!

    用杜家的长辈来对付她,同时捏住了杜家长辈的把柄,找寻时机杀人灭口!果真是精妙到了极点的算计!

    杜秀兰与杜良丰都是周家捏在手中的人质,掌控了他们,杜富田与杜富家便都被拿捏住了;杨氏与黄氏亲手换菜导致食客丧命,更是被周家牢牢捏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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