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温热又轻柔地触着她的手腕,像是怕将她弄疼了,灵力在血肉间流动,所过之处红肿渐消,看起来是好了许多。

    她能感受到那灵力流经浑身血脉,温养着她所有伤口,连带着另一只手和足腕处的伤口都已愈合。

    原来在真正强大的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问题。

    哪怕是筋脉尽断,灵力皆废都能恢复如初。

    而外面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因何帮她,她不知道。

    他并未撤走手,而是试探性地触着她腕上的镣铐。

    “怎么了?”她垂眸,虽说看不见他,但还是问了一句。

    对方并未立刻作答,只是摸着这冰凉的镣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在想,这东西真碍眼。”

    “碍的也是我的眼,我的事。”她虽说是感激他的,可还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倒是把外面的人逗笑了。

    他握着玄铁镣铐,轻轻一捏,那坚不可摧的玄铁便碎成两半,只留顾清疏瞪大了眼睛。

    这人什么蛮力!

    主要是这也不是蛮力能做到的!

    然后他又捏碎了另一只手上的镣铐。

    好家伙,佩服。

    这是难得的轻松自由,除了没有灵力,其他感觉都很不错。

    这会儿他才收回手,墙壁挡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感觉怎么样?”他开口,却是意外的温柔。

    “很好,就是灵力阻塞都些不习惯。”她下意识将这个人看作自己人,说完才惊觉,他也是魔教的人。

    或许是他方才的动作实在是不像一个坏人,甚至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放下防备,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可说到头,他是浮渊的人,是玄刹门的人。

    他们不是一路人。

    “郑元止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他分明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多问一句。

    “一种可以堵塞灵脉的药,这会儿你帮不了我了,解药只有左右护法和教主有。”她自嘲似地笑着,明明伤势已好,却还是倚着墙壁不愿起来。

    这样,她就可以离这个人近一些,哪怕看不到他。

    果然,他没有再说话了。

    “为什么帮我。”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对于这些,她更想知道他做这些的原因。

    她有什么可以图谋的,能让他在郑元止的眼下救她。

    “嗯……”他像是在思考,修长的手指搭在洞口,伴着日光显得格外好看,“或许是我不愿女孩子受这样的苦楚吧。”

    顾清疏听他这么说,垂头不语,脸上却是挂上了难得的笑容。

    她看着他的手,想将他的掌纹也记住,但他却突然抽了回去,好像要离开了。

    要走了吗……

    她看着那抹光在消失后又重现,便知道他已经走了。

    现在她手脚都好了,身体也已痊愈,若恢复了灵力,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对……为什么要离开。

    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匕首上,那泛着寒光的兵刃,本该取走她的眼睛,可她现在却还是安然无恙。

    身上的道袍早已脏污不堪,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撑着地站起身,走到那一滩血迹前,俯身捡起那匕首,拿破烂的袖子擦了擦,又置于眼前,看着刀身上倒映的凤眼。

    那是一双漠视一切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又冷得吓人。

    足尖点着干透的血迹,她看着自己被血染成暗红色的衣角,却不觉得多碍眼。

    她本以为不会再见那个人,可第二日他又出现了。

    他曲着指节叩墙,随意又有着几分急切。

    那只手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她快步走到洞口,蹲着,想通过那洞口看看那人的模样。

    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被风带起的衣角。

    那是和翟见月一样的红,只不过他这红没有那样张扬,有些暗,却有华贵之气。

    “给,吃了什么都会好的。”他摊开手,一颗药丸躺在他的掌心。

    他这哄小孩一样的话,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看着这药丸,大致猜到了这是什么。

    “你从哪找到的?”她并未立即拿过来吃下,只是蹲在洞口问他。

    他好像是笑了,能听到微微的喘气声,再开口时笑意明显。

    “去右护法那里偷的,废了好大功夫呢。”他解释道,可是有几分不正经。

    右护法……

    翟见月的君上。

    “你是右护法的人?他要是发现了会怎么样?”这会儿她开始担心了,倾着身体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会杀了我吧。”

    分明是该让人害怕的话,他却说得这样轻松,仿佛在说中午吃什么,好像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听你这语气,好像死不死的你不怕。”她开口,话却没那么好听,但又不扎人,“右护法他……”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到了他,让他长久无言,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沉默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骂自己的上司一通,还是打算将她敷衍过去呢。

    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或许……他不是一个好人。”

    “浮渊会有好人吗?”

    “……”

    寂静无声。

    “我不算好人吗?”他反问。

    顾清疏抿唇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你?算是吧。”

    其实她说出这话,心中就已经将他看作一个大好人了,只是她性子扭捏,不愿意说得太明白。

    “看来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他一下子就看透了她,高兴地认了下来。

    这话是事实,他们只有两面之缘,他却帮了她那么多,她自然是觉得他好。

    在这荆棘遍布的深渊,只要给她一只手,她便能够爬出来。

    先前有翟见月,现在有这个无名者。

    她拿起他手心的药丸,一口吞了,静静等待着灵力恢复。

    “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他看她没有半分怀疑与猜忌,打趣道。

    “在这个处境,解药毒药有区别吗。”

    她只说了这一句,对方便没再回话了。

    被堵塞的灵脉被一股暖流包裹,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脉正在恢复正常,灵力也开始流动,化开了所有。

    这过程太漫长,她一下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片红色衣角,一言不发。

    其实是有些痛的,但她并不觉得那疼痛如何,比起之前受的折磨,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

    “衣服挺好看的,艳得跟花一样。”她突然笑出了声,开始评价着他的衣服。

    “是吗?我也觉得。”他像是满意极了。

    真是只花蝴蝶。

    “灵力恢复之后,这牢笼就困不住你了。你离开这里吧,离开浮渊,离开凛州,去哪都好,不要再回来了。”

    人间二十七州,遥遥三十三天,总有一个地方能容下她,让她安稳过完一生。

    只是这浮渊,她不要再来了。

    这里不适合她。

    “为什么?”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这么说,可她的计划与这全然相反。

    她没有忘记翟见月的话。

    取而代之。

    “没有为什么,权当我善意的提醒吧,帮人帮到底,为你规划一下未来。”他还是那样。

    她垂眸,却是笑得如同春水,比清风还醉人。

    “没想到你身在浮渊,还能有这样的好心。”

    本以为浮渊会是群魔混杂之地,多得是野蛮粗俗之人,可这个人却比有些仙门弟子还要良善。

    翟见月也好,但只是对她,对于旁人,就是个喜怒无常,嗜杀成性的小阎罗,不似这个人纯粹。

    “那可不,我就是个打杂的,那些杀人放火的事轮不到我,我自然要干净一些。”他笑着说,可这又像是玩笑话。

    他这样的实力,能徒手捏碎玄铁镣铐,又怎会是普通人,怎么说也是堂主及之上。

    她自然知道他这是玩笑话,也没当真,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是,你干净。”

    若她不是阶下囚,说不定还有机会见见这个人。

    他似是知道她受困许久,有些害怕一个人,便陪了她许久才离开。

    或许明天再来,这里就没有人了。

    在离开时,她看着那消失的衣角,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相见。

    但她不是听话的人,更不会听他的话,离开这里,只要她在浮渊一天,他们就有相见的机会。

    就怕相见不相识,已是不同立场。

    这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会成为这一段黑暗记忆中与翟见月并立的光,照亮她接下来走的路。

    那是翟见月为她选的路,她自己也愿意走,尽管与初心相悖,但这是她唯一的路了,只能走到黑。

    他口中的未来她不敢奢求,在她下山之时,她的生活便与安稳两字没有关系了。

    现在的她只想要报仇,再寻一个容身之处。

    先杀郑元止,再杀仇无渡,一个都逃不了。

    不光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花行玉。

    那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本该执剑求仙的小仙君。

    她没见识过他的风光,却旁观了他的狼狈,看到了他最失意的模样。

    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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