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斯泰西!”欧妮佳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跑进来,“内部消息!一手消息!斯莱特林队用了小菲尼亚斯·布莱克作本场的找球手!他们真的用——”

    格兰芬多的更衣室里的人则跟她面面相觑。

    “啊——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入目一片精壮躯干的欧妮佳面色通红地退出去,把帘子上那个巨大的“男士用”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无比窘迫地拉开“女士用”的那扇帘子。

    “院队怎么把更衣室的方向换掉了?”欧妮佳将手掌放在发烫的脸颊上,无比懊丧地问。

    “昨天院长办公室刚来的消息,老更衣室要清理衣柜,所以他们用我原来那间。”斯泰西已经把球服穿好,正在绑头发。

    “但是你这里原来不是扫帚间嘛!”欧妮佳不满道,“再进来两个人我们连转身都难了!”

    “不然你让十四个男生来挤这么小一个房间?”斯泰西说,“算了,女生只有我一个,小点就小点了。”

    “这不公平。”欧妮佳叉腰,“我刚从斯莱特林那边过来,你是没看见茉特尔·克劳奇的待遇:那些狗腿子们又是给她检查扫帚又是拿手帕的,他们怎么不干脆抬着她的扫帚去比赛呢!”

    “随便他们,那是他们的事。”斯泰西耸肩。

    斯莱特林的新晋女追球手,好风光一称号,但打魁地奇又不靠称号和排场,这是一个打了两年比赛的击球手应有的素质。

    “行吧。”欧妮佳嘟囔着,定了定心神,“但是咱们的排场还是要有的,我已经让桑茜带着横幅上了观众席最前排的位置,克劳奇有的你也得有——明明你在学校里的人气比她高多了。”

    斯泰西还在脑子里过战术,听到她的话有点哭笑不得。看在梅林的份上!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她推着这个一遇到魁地奇就兴奋得没头没脑的姑娘离开更衣室,自己则是去候场了。

    十一月,秋高气爽。

    热烈的欢呼伴随着魁地奇选手们飞过全场衣角翩翩的飒飒声,开启了霍格沃茨又一年魁地奇赛季。

    “先生们女士们,安全第一,比赛第二,虽然这是今年第一场比赛……但我想你们都懂的。”温德飞在两队中间的地方。

    两边的找球手则是做出预备姿势。

    斯泰西顺势抬头看向自己的斜上方。

    穿着银绿相间球衣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德手里的东西。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赛场上离菲尼尔·布莱克那么近。因为他以前当守门员的时候都是直接球门就位,她又是击球手,不进鬼飞球,一般情况下很少靠近对面球门,顶多远瞄一眼。

    风水轮流转,老话诚不欺人。上半年波特带着格兰芬多队打败了斯莱特林拿到上个赛季的冠军,风光无限;下半年青黄不接的格兰芬多就让新晋队长科尔伯特有苦说不出。毕业季后,队伍里走了好几个老人,波特、伊多斯、麦什·隆巴顿都毕业了,顺位下来的正赛找球手休斯顿·麦克拉根进队时间晚只有一年比赛经验,两个替补科伦·拜斯坦和亚西里·考勒瓦尔跨了整整五个年级。追球手的两个正式队员、以及守门员阿德南受迫于学业压力,替补却只有二年级和三年级。

    而斯莱特林时来运转,小菲尼亚斯·布莱克通过了斯莱特林院队的找球手初筛,成为霍格沃茨近五十年来首个一人打两个位置的魁地奇球员。至于斯莱特林的二年级新秀茉特尔·克劳奇,纵然欧妮佳看不惯其作派,但那可是一个在过去一整年的飞行课上都拿到满分的飞行天才。

    所以平心而论,格兰芬多并不希望在球场上立刻碰上转位找球手的小菲尼亚斯。他们不清楚新位置上的小菲尼亚斯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可对面却能凭借过去两年的经验将他们的底牌一览无遗。再就实力来说,布莱克的实力难以估计,看一眼他的履历,谁敢真的小看他?

    科尔伯特上周还在公共休息室赌咒伍斯特·伯斯德(斯莱特林继天狼星·布莱克后的新魁地奇队长)绝没有那个狗胆用天狼星的弟弟当找球手,那么赛场实况无疑还是让他大失所望。

    斯泰西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休斯顿去抓金色飞贼期间尽可能为他排除周围包括对方找球手在内的一切障碍。但就她本人来看,布莱克以前是守门员,还是经常莫名其妙被天狼星恶整的守门员,体力、耐性、反应速度非一般人能比,这场比赛能不能赢,她不太有底。

    再说了,现在的菲尼尔·布莱克相比几个月前相比也不一样,那个曾经还被波特嫌弃过“太瘦扛不住球”的家伙,现在体格至少比之前健壮了一倍,而且作弊般地长得长手长脚——她怀疑他的身高现在有六英尺了,这该死的男生发育期!

    鉴于他二年级的时候就能一扫帚把伊多斯的鬼飞球扑出来好几个,现在她担心他抓金色飞贼的时候能一扫帚把休斯顿从七十英尺高空扫下去摔个半身不遂。

    当然也有可能是把试图从中阻拦的她一扫帚从空中扫下去摔个半身不遂……

    骤然响起的哨声打断了斯泰西的胡思乱想。

    高文开了个好头,率先抢下了鬼飞球。金色飞贼一出盒子就没了影儿,休斯顿急急忙忙追着这鬼精灵疑似飞走的方向而去。斯泰西原本应该跟上,但是她躲了一个横空出世的游走球后发现自己的傻队友已经不知道飞去哪儿了。

    她扶额,只得边找休斯顿边观察比赛场上的队形破绽。一心二用的斯泰西抬升高度,低下头时和向上看的菲尼尔视线交汇了一瞬。

    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别过眼,“唰”地从她右下角的方向飞出去。

    这场比赛前半段格兰芬多占优势,后半段双方开始了体力拉锯战,三小时二十二分钟时,两边分数是120:110,格兰芬多仅领先十分,岌岌可危。

    科尔伯特余光示意斯泰西得想法子给休斯顿帮忙,然而斯泰西这时候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整场比赛一会儿要去打游走球,一会儿又要去跟间歇性抽风般飞回场内的休斯顿,有时候甚至会和扎吉尼在飞行路线上重合。大约两小时多的时候,斯泰西在疲惫状态下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她打错了游走球的角度。游走球不仅没传到该去的位置,还因为撞上观众台柱子反弹回来打中了她自己的小腿。时间拖得越久痛感越明显,已经开始影响她的比赛状态,所以她比科尔伯特更急着早点结束。

    斯泰西忍着腿痛开始升空。从四十英尺逐渐加高度,一分钟后她就钻进了七十英尺的云层里。云是灰色的,接着天边的晚霞,大概今晚要下雨了。

    在一片凝固了一般的死寂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簌”的一声——

    一个金色的影子在她眼前快速晃过,接着一红一绿两个身影风驰电掣般地朝她这个方向冲来!

    斯泰西赶紧下降躲避两个找球手,然后提速跟上去。

    他们俩的速度不分上下,但菲尼尔比休斯顿略快半个身位。金色飞贼则像个调皮的孩子,始终以更快的速度在前方吊着两名球手。

    休斯顿展现出了在训练时从未有过的耐心,尽管旁边的人比他离金色飞贼更近,他也没有急着加速,而是死死咬着菲尼尔。

    但是通过他屡次抬起向前挣扎的右手,斯泰西知道他快要被磨到那个耐心的尽头了。找球手未必完全清楚现在场上的比分,但每多耽搁一会儿,想到自己的队伍可能已经被反超,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竞争的无声环境下无疑是身心酷刑。

    斯泰西将速度提到了最大,并在空中飞出一个弧线,从两个找球手下方的位置超至其前方,身体一歪,偏向左边菲尼尔的方向!

    斯莱特林找球手立刻闪躲,偏离了原先追逐金色飞贼的轨道。

    休斯顿就此领先。

    然而变故突生!

    原本直线飞行的金色飞贼改变飞行轨迹开始下降,而加速后的休斯顿只差一英寸就可以抓到它,却看着它眼睁睁地从自己指尖溜走。

    相反躲避后的菲尼尔·布莱克迅速反应过来,随着下降的金色飞贼俯冲。

    斯泰西也很快反应过来,紧跟其后俯冲!

    三个身影先后向下飞行,不一会儿就又出现在了场上观众们的视野中。

    斯泰西心道不好。

    场外没有抓到金色飞贼的话,场内只会更困难。因为场地受限,情况也复杂,加速不到位会造成意外事故,所以一般来说,魁地奇默认的规则是不要在场内大幅度抓金色飞贼。

    当然大多数时候——或者说任何一个金牌找球手而言,冒险才是夺球王道。

    金色飞贼窜向观众席的时候,斯泰西立刻退出了原来的轨迹,把追逐位和最大的空间留出来让给休斯顿。但几个弧线一转,休斯顿已经远远落后于菲尼亚斯。两个人的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

    斯泰西下来没多久就被两个斯莱特林缠住了。他们的击球手把游走球打向她,被她一扫帚抡回去,这时候又有一个鬼飞球朝着她的脑袋飞过来,她低下头惊险躲避。

    划过头顶的鬼飞球被另一个斯莱特林球员接住抛向了格兰芬多球门,阿德南没有防守住,露出懊丧的神色。

    斯泰西看到了那个丢球的人。

    茉特尔·克劳奇。

    那是个好球。

    但对格兰芬多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比分拉平了。

    而且休斯顿被甩出去太多,除非菲尼尔·布莱克减速。

    这时斯莱特林又开始把游走球往她这里抡,仿佛就是担心她在他们马上将要胜利时动什么手脚。她又气又恼,使出了比平时还要大的力气,直接一棒子将游走球朝找球手们飞行轨迹的前方击去。

    刚一做完她就后悔了。直接打到飞行轨迹上,会有击伤己方找球手的可能性。如果因为她误伤休斯顿导致格兰芬多失败,她无法原谅自己。

    为了补救,立刻将飞行速度提到她在场内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同样往金色飞贼的方向冲。

    她想做点什么,让游走球的速度快到正好打在飞在前面的菲尼尔·布莱克身上,还要避免一旦菲尼尔被击中、骤降的速度导致后面的休斯顿撞上去。

    于是当游走球在离金色飞贼约十英尺远速度减慢且疑似要变轨道时,斯泰西就又追着它抡了一棍子,手立刻因为相互作用力而发麻。

    好在游走球如她估算的那样砸中了高速飞行躲闪不及的菲尼尔·布莱克的左臂。他半个身子因为冲击力而被撞了出去,挂在了扫帚上,在空中岌岌可危地晃了晃,却仍然努力咬牙把方向稳回来,但斯泰西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半路横截抱住他的腰,利用自己高速飞行的惯性将他撞出了原轨迹,两人一起摔向旁边的观众席高台柱子。

    斯泰西的伤腿又在柱子上撞了一下,痛得她意识霎时空白。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都已经这样了,菲尼尔·布莱克竟然还挣扎着要飞回去。本来都快痛昏过去的斯泰西硬是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狠狠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在她的不懈用力下,菲尼尔的背在柱子上又撞了一次。两人的扫帚打架似地撞在了一起,然后随着重力下坠。但是谁曾想,这时候游走球又撞了过来,最后在离地十英尺的地方,他们一起滚下了扫帚。

    斯泰西则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有一群人都围在她周围。

    “赛茜!你吓死我了!你还好吗?这是几?!”桑茜的声音和脸在斯泰西迷迷糊糊的视线里显得忽远忽近。

    她比的那根指头看得斯泰西无语又头痛。

    “二……二十?”

    女孩尖叫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呜呜呜,赛茜傻了!啊啊啊啊——”

    “她伤在腿上,小姐,不是脑子!”伦纳德大声驳斥她。

    “赛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疼吗?”阿不思的声音除了担忧,还多了一丝紧张。

    斯泰西的视野终于随着阿不思这句话而清晰起来。

    “阿不思……”她张了张嘴,声音有点艰涩。

    打了两年魁地奇,这是斯泰西头一次受伤严重到要昏迷。在她醒过来之前,她眼前像是走马观花一样闪现出一大堆场景片段。球场上的每个动作都被放大重复,她似乎连菲尼尔·布莱克那看到她撞过来时的惊愕表情都一览眼底,但实际上当时在球场上,她哪里看清他的表情了?

    “你的左腿骨折了,辛罗普夫人在你醒来前不久刚给你敷过药。我上个星期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叫愈骨灵的魔药,但还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我今天晚上回去熬一份,明天带给你试试。”

    三言两语说完她的伤情后,阿不思仔细交代了她昏迷之后的事,“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分数打平了,但菲尼尔·布莱克被你拖下场,休斯顿抓到了金色飞贼。本来斯莱特林那边要向校长办公室控告你违规攻击他们的找球手,但你是在游走球撞击布莱克后才将他扑出去的,而且温德教授和附近看台的赫奇帕奇学生也证实你的手碰到他时他腰部以上三分之二都在扫帚杆下方,最终判定是非正赛干扰,所以不记违规。”

    斯泰西长呼一口气。

    “你要喝水吗?”桑茜问她,“或者吃点什么……伊森送来了一个点心盒,里面的点心很好吃的。”

    伦纳德在旁边冷哼一声:“格兰芬多的人受伤要他一个赫奇帕奇献什么殷勤?”

    桑茜鼓起腮帮:“我也没见你给斯泰西带点心啊!你和阿不思都没有想到,你们这些粗神经的家伙。她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阿不思歉意地看着斯泰西,沐恩却是跳了脚和桑茜争辩起来。

    “可别透露给我家里人说我这次受了伤。”斯泰西说,“我寒假回去的时候伤肯定都已经好了,也没必要让他们现在白担心一场。”

    “那你就小心一点,这次我是真的吓到了。”阿不思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抿唇,“刚才阿不福思也来过,但他今天晚上有自习课,我让他先走了。除此之外你们队里其他人也来看过你,因为他们都是男生感觉不太方便,所以待了一会儿也离开了。科尔伯特送来了一束花,他非常欣赏你今天的表现。”

    斯泰西被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看见自己的腿被吊起来固定住了。然后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好大一束百合花,而且还有一个写了巨大“Wish Better”文字的纸条卡在那已经有点焉了的花瓣里。

    说实话,这字好丑……

    “谢谢你,阿不思。”她不好意思道,“我会注意的。”

    也正是因为坐起来,她发现医疗翼里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待在病床上——她左边那个病床上躺着的不就是小菲尼亚斯·布莱克吗?

    他倒是没有不省人事,也可能是比她更早醒过来,现在靠着枕头坐着,但是一只手上打了绷带。他的病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对着床头灯往羊皮纸上写不知道什么东西,神色明暗不定,一脸烦躁。

    斯泰西坐起来时,他似乎侧过头看了一下她,然后又避开她的视线。

    想到刚才她和好友们的聊天内容,她多少有点尴尬。斯泰西心中的事向来一码归一码,比赛时她把他撞下去是有点卑鄙,但到底是身处两个阵地,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现在大家都在医疗翼当病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况今天还是菲尼尔·布莱克转职找球手的第一场比赛,本来差一点点就能抓到金色飞贼,结果被她的横冲直撞给搅和了……

    斯泰西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跟隔壁的气氛,这时欧妮佳推开医疗翼大门大嚷“赛茜醒了吗”,让她一时无法顾及菲尼尔·布莱克了。

    “醒了!脑子正常,还要吃赫奇帕奇的点心!”伦纳德阴阳怪气着,阿不思拿手肘撞了一下。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今天可真是担心死我了。”欧妮佳挤进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斯泰西,“刚才辛罗普夫人说你这两天最好留在医疗翼,我就帮你把干净衣服和你的洗漱用品带过来了。要不现在换?你那身球衣都已经被泥沙和汗水浸染五个小时了,再这样,你晚上睡得好才怪。”

    斯泰西当然点头,对欧妮佳的细致体贴格外感恩。

    欧妮佳就赶起了旁边的男生们:“好啦!女士换衣,都给我出去!出去!”

    扫视一圈,她又看见了隔壁病床上的菲尼尔,脱口而出:“这家伙怎么还没走?他又没有摔断腿!”

    她声音不是很高,但也成功让看似心不在焉的年轻布莱克黑了脸。

    “欧妮佳,你不在的时候辛罗普夫人过来说布莱克晚上要换一次药,他暂时得留在这儿……”桑茜拉着她悄悄道。

    欧妮佳一噎,为了缓解尴尬她撂下急急忙忙推着阿不思他们出房间,重重地把门合上,回来就拉下了病床旁边的床帘,遮得严严实实。

    “非礼勿视。我想你一定是位绅士。”她客气地叮嘱对床,然后躲进了床帘后。

    “你没必要这样夸张。”斯泰西小声说,“换个衣服而已,弄得好像遍地都是流氓……”

    桑茜噗哧笑了,被欧妮佳一瞥赶紧把笑憋回去,同时乖巧地伸出手帮斯泰西脱衣服。

    “我知道至少沐恩和邓布利多不是,但他们俩不是你就不能觉得世界上没有流氓。”欧妮佳故作凶狠地说,“我也不是一定指菲尼尔·布莱克……可斯莱特林的确没几个好的……嘿,手再抬一下!”

    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终于停歇了。

    “我和桑茜晚上留一个下来陪你吧?”欧妮佳把脏衣服叠起来。

    “不用,医疗翼的环境又不舒服。”斯泰西拒绝了,“你明天早晨还有魔药特训课,桑茜又得约会,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有事我会找辛罗普夫人。”

    “那你别睡太死了。”欧妮佳叮嘱道。

    斯泰西对她无所不在的关心已经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然后两个女孩就走了。

    斯泰西将床帘拉开半边。

    菲尼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而且背对着斯泰西的方向。

    接着昏黄的烛光,斯泰西注意到他没有换过衣服。确切来说,他只是脱掉了比较脏的外套,身上的衬衫又薄又皱,脊背上的肌肉弧线格外清晰。

    她目光下意识飘忽一瞬,但仍对着少年的背影道:“欧妮佳,我是说史密斯,她也是出于好心,我们都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另外……今天的比赛,我觉得你飞得特别好,你是个很优秀的找球手。但我当时必须为了——”

    “有多好?”他冷不丁问。

    “啊?”斯泰西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大概问的是“飞得如何”。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她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其实有点过于亲昵了。

    “比……”她甚至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同样是找球手竞争,休斯顿在菲尼尔面前的竞争力确实差了一点,但休斯顿是格兰芬多的队员,她怎么能当着对方的面承认自家队伍的人比对方差。

    “比你哥哥好。”她真诚、且口吻颇为斩钉截铁地说。

    她没有注意到菲尼尔整个人都绷住了。

    他好一会儿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以至于斯泰西以为自己说得不让人满意。但她不确定对方是因为自己夸高了不满意,还是夸低了不满意。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斯泰西又补充道,“就算不比较,不管外行还是内行也都能看得出你的飞行水平。比赛的胜负不是唯一衡量能力的标准……”

    她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劲。对面可是个今天刚在赛场上对击过的斯莱特林,她这是在安慰吗?虽然从来没有人说过不能安慰对手,但是这也太奇怪了。

    “咳咳,听着,我其实不是要安慰你。”她舌头差点打结,“我就是要告诉你,你飞得很好,但我们是对手,所以就算我把你从扫帚上推下去了,而温德教授又判定这不违规,那么我的行为就没有错。让你错失胜利还受了伤,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可我伤得比你还重,我们俩……扯平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至于为什么她本来的意思没表达清楚就被岔出去了,斯泰西终于意识到菲尼尔·布莱克那个“有多好”的反问才是罪祸源头。

    她着实有点迷茫。

    问出这句话的布莱克心里在想什么啊?

    而少年终于动了。

    他翻身转过来,一双灰眸映着微微的烛火,倒显得没那么刻薄。

    “输了就是我技不如人,至少这场是。”他慢吞吞地说,“就算证明我比天狼星好(他微妙地顿了顿),那也证明不了休斯顿能和波特并肩相称。”

    “休斯顿会越来越好的。”斯泰西坚持,“他要是不好就不会成为我们的找球手。”

    “为什么你还在打击球手的位置?”菲尼尔又道,“难道你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一个击球手没必要拥有那样的速度——我说是可以追上对面找球手的速度?”

    斯泰西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菲尼尔·布莱克偏偏要揪住这一点逼问下去:

    “这次格兰芬多赢了那一百五十分,那到底是谁抓到了金色飞贼呢?没有你,休斯顿能做到吗?我当时已经把他甩出去快一个身位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是为自己最后的胜利沾沾自喜,还是为中途依靠了别人自尊心受损?而且就算他的心态四平八稳,学校里的评论会怎么说?他们对于'休斯顿要凭女人'这个说辞的兴趣大,还是对'考蒙诺小姐的飞行快过找球手'的兴趣更大?”

    “……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布莱克先生?”斯泰西的语气和表情都慢慢冷淡下来。

    “你认为格兰芬多是一个什么样的队伍?内斗、斤斤计较、沽名钓誉、大男子主义盛行?我承认,每个人身上都会有那么一些性格缺陷,但是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让整个团队获得胜利,这是格兰芬多打魁地奇的意义。我们不是为了某个人而取得荣誉,而是为了整个格兰芬多。我做击球手就很好,我们大家都觉得很好,只要我们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心中的价值,为什么要被那些风言风语影响?”

    “如果你是出于关心我的目的,觉得我的队友们会因为我在这场比赛上出尽风头而嫉恨我,我谢谢你的关心(她的神情又多了一分嘲讽),但这大可不必。刻意去树立一个攻讦打击的目标这种事,我的队友们做不出来。我还知道学校里有一些关于我的言论很低俗,低俗到我的朋友听了都气得跳脚。她不想我听见,但我哪会不知道?布莱克先生,你觉得那些言论集中散布的地方是哪儿?你猜猜真正对我恶意满满的是哪边的人?”

    斯泰西拔高了最后一个问题的音调,空旷的医疗翼房间内回荡着她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该挑拨我们队内的感情。”

    菲尼尔·布莱克舔了舔下唇。

    他的脸色是灯火橙光都照不暖的惨白。他抬起眸,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

    “我可没有要挑拨。”他说道,“你不愿意用恶意去揣度你的队友,所以就能揣度我?”

    “是你先在用一种很坏的方式揣度别人。”如果不是脚不能动,斯泰西必定是要恨铁不成钢地凑过去跟对方面对面的,“而这种方式不是我喜欢的。”

    “看起来你是不会相信我是真的在考虑你的处境了。”菲尼尔冷笑,“你的方式也很坏,比我好不了多少。别用那种指责式的口吻对我说话。”

    他没法走,所以又背过身去。斯泰西心中不高兴,干脆也躺下背过身去。

    嘶——压到腿了,痛!

    斯泰西面目扭曲了一下,忍着腿上的疼痛重新翻过来,仰面朝天。

    医疗翼的天花板灰蒙蒙的,而且特别高,以至于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暗沉的环境和生理疼痛带来了副作用,她有点委屈了。

    “……我就搞不懂,我刚才都好心——明明都夸你好了,你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讽刺我,我跟你是有什么仇吗布莱克?还是说你对所有人都说不来一句好话?”

    对方不回复她,她的语气就越来越凶:“你别不说话!要么是不说话,要么就是调头走人,我告诉你,你这是逃避!你如果是单纯不想理我,我无话可说,但我觉得你也不是不想理我啊?”

    菲尼尔·布莱克依旧不动,跟块木头似地。

    “呵,行,我明白了,你就是不想理我。”斯泰西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么我也不必非得跟你套近乎了,你做你的找球手,我打我的游走球!”

    她又躺下了,对着天花板发呆。有这和菲尼尔·布莱克生气的功夫,她不如构思一下明早桑茜会给她带什么早饭、变形术课的论文怎么下笔,还有这次要休养多久才能回去训练。斯泰西·考蒙诺的生活里有太多事情等着她,比起去揣摩一个阴晴不定的斯莱特林在想什么,赶紧睡觉养好精神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腿上的疼痛依旧折磨着她,让她的思绪在混沌和清明中反复横跳。

    她哀怨地想起两年前一整个圣诞假期都在悲催养伤的西斯克。辛罗普夫人是真的不擅长治非魔法类的外伤,她不会也要在床上躺大半个月吧?

    “布莱克先生。”

    过了一会儿,为了从疼痛上转移注意力,斯泰西又开始说话。既然对方不会回复,那么随便她说什么都无所谓。

    “我记得你从一年级开始就大伤小伤不断。去年——还是前年的比赛?听说你连肋骨都摔断了一根,照理来说这样的伤都能断送一个球员的生涯了,可你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我只摔了一下腿就痛死了,你倒是能忍!”

    “噢对了,之前还有一回,就是你在人都走光的球场上从扫帚上摔下去的那次,死活不肯让我送你来医疗翼,我都以为你得半身不遂了,结果最后你也好好的,奇了怪了。”

    “你是什么受伤易修复体质吗?还是说你身边有什么医术高超的隐世高人?我估计换一个人来,死都死了好几遍了。”

    “你咒我?”他咬牙切齿地吐露了几个词,语调都扭曲了。

    “啊呀,你怎么说话了?”斯泰西很想翻个白眼,“还是别说话。你一开口说话就又要阴阳怪气,我不想听,所以你别开口。”

    “……”

    菲尼尔忍了又忍,但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过身,朝着斯泰西的方向说道:“你让我说话我就说话,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凭什么?”

    又凶又恼,斯泰西却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只一戳即破的纸老虎张牙舞爪。

    她得寸进尺地歪过头,向对方比了个鬼脸。

    然而菲尼尔抬眼时却只看见了女孩弯弯的双眼,像一轮焦糖色的弦月。

    他心跳一窒。

    几个月前的盛夏,他站在蜂蜜公爵的货架前捞住她的腰时,似乎也有过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那种失衡的感觉很糟糕,以至于他恨不得现在直接站起来冲出医疗翼。其实他是可以离开的,就算后半夜辛罗普夫人要来换药,他不在就不在,她又能拿他怎么办?然而想是这么想,身下这张小小的病床像是伸出了无数只看不见的触手,把他牢牢绑在了这儿。

    斯泰西看见他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心中却没有出了口郁气的畅快,反而也有点堵。

    她想了想,嘟囔道:

    “好吧我承认,刚才我对你恶意揣测了,我本意也非如此,不过还是得向你道歉。”

    “但,先生,我以前告诉过你,你说话挺伤人的,这不是出于我的个人情绪,而是客观评价。好比刚才——梅林啊,那种话真的活该把人气跑,哪怕我假设自己理解无误认为你那是出于好意,这也是客观评价。你今天运气好,我的腿骨折了,跑不了,但麻烦你以后说话前先为对方的立场考虑考虑。承认自己的内在不是个坏蛋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妈妈常教我只要多坦诚一点,就能和别人相处得更好。”

    菲尼尔……菲尼尔张着嘴,几欲出声,却只是嘴唇翕动了两下,艰难得很。

    他想坐起来,挣扎了两下还是躺在原位。

    “别以为你看透我了。”他小声说,“你又不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

    “哦。”斯泰西敷衍应了声。她又不在乎什么第一个第二个。但是如果都有人告诉他问题在哪儿了,他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女孩恨铁不成钢地想。

    菲尼尔·布莱克的别扭到底是什么呢?

    他老是拿那副刺头样子对人,该不会是对改变态度不好意思吧?

    斯泰西的心情骤然复杂了起来。

    这么说,他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有多好”似乎就说得通了。

    别告诉她这个浑身刺头的菲尼尔·布莱克只是想求夸!梅林上帝耶稣基督,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深觉不可置信又有点心痒痒的斯泰西试探性地开口:

    “额,菲尼尔先生?”

    “做什么!”少年没好气地吼。

    “其实我觉得,你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斯莱特林都要好……比你父亲那个两面三刀的更是好多了。”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细声细气的,“换了别的斯莱特林可不会在翻倒巷帮我找我弟弟,在蜂蜜公爵拉我一把,也不会为我在魁地奇队的身份担心,他们只会助纣为虐,或者在学校里造我的黄谣。”

    然后她看见了——

    菲尼尔·布莱克俊秀的脸竟涨得通红,以至于在医疗翼这样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像是深了一个度似的。

    她目瞪口呆。

    她看见他连左眼下那颗泪痣都好像被染了红色,而斯泰西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的。

    她的眼神太过讶异,乃至于菲尼尔看了她一眼,又吼了一声“看什么看”,就整个人躺了回去,拿白色的被子蒙住头。

    莫名……可怜巴巴的。

    斯泰西想到这个就想笑,她也确实是笑了,笑完不可避免地窘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你还好吗?”

    少年又变成了一个锯嘴葫芦。

    ……而且大概还是个烧熟了的锯嘴葫芦。

    斯泰西自己的脸也烫起来了。然后她对自个儿的反应更是哭笑不得。

    夸人又不丢脸!

    她心里嘟囔着。

    把手放在脸上贴住后,她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毕竟那张脸好看,脸烫一下,不吃亏。

    ——今夜注定是个不太好睡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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