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chapter 45
盖勒特在书架前踱步，姿态闲散，目光时而落在架子上的书上，时而落在周遭环境的某一处。慢慢地他挪到了瞎眼鹰嘴兽雕像的地方，熟门熟路地抠了抠它的一只眼睛，片刻后站在了校长办公室内。
校长办公室内只有半躺在校长座椅上的柯妮格林尼尔，她没有用复方汤剂伪装样貌，双脚搁在桌边地上一只放卷轴的半人高瓷瓶上。珍贵的陶瓷瓶被她的脚晃得摇摇欲坠，她却像没看到似地只盯着手里的羊皮纸。
盖勒特露出笑容：“看起来您的心情不错。”
柯妮的心情当然好。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一朝尽数收进自己手里，怎么能不高兴。连带着这个帮上了她忙的小鬼，她也看得顺眼了一点。
“不过您的心情是好了，我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盖勒特叹气，“埃莉诺好端端的突然出了事，虽然这看上去像意外，但弗里德里希不相信啊？他谁都没说，其实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我。现在他还不知道那天您这个外人出入凯泽顿的事，要是被他查到，我大概就遭大殃了。“
“他一个路都走不了的瞎子能查什么？”柯妮轻蔑地瞥他一眼。她本以为诺亚的儿子身上会有什么秘密，观察了几天发现那就是个病秧子，性格没棱没角，和当年的诺亚麦森沃尔根一模一样。以她的实力，让她把这样一个少年放心上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您别忘了埃莉诺。”盖勒特说，“她要是醒了呢？”
“她醒不了。”柯妮冷酷答，“我不解咒，她会在梦中睡到死。”
从慕尼黑一路跟踪到凯泽顿的柯妮，一开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以轻松出入诺亚·麦森沃尔根的书房。第一次溜进去时她只把书房检查了一遍，尤其是盖勒特提醒过她的墙壁，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凯泽顿虽然大，可是现有的仆人将整座房子看管得很严密，出点动静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她也不能在情况未明时采取暴力手段。第二次她终于找到一个机关，打开了墙壁里的夹层，果然在夹层中找到了些许信件。原本她的寻物之途就到此为止了，但长期混迹各种巫术奇事而培养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个房间的奥秘不止于此。
偏巧后来因为要迎接客人，宅邸内的人更加多，有一次为了躲避打扫的仆人，柯妮从窗户翻了出去，反而发现房子外观设计和书房实际面积不符。打开思路，她终于在发现书信的那面墙上又找到了一个门锁魔法。
魔法有点复杂，如果时间足够，她或许会以怀柔手段慢慢去解决这个问题。但她在这里已经花费了超出她预计的时间，于是她还是选择暴力破除了。圣诞夜当晚，她再三确认埃莉诺已经结束巡逻回去睡觉了才开始动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本该回房睡觉的埃莉诺过门不入，突然转道去找了盖勒特，他们不知道谈了什么，埃莉诺也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回去再经过书房下面的走廊时发现不对劲，上楼进屋，正好和从秘密书房中出来的柯妮打了一个照面。
女管家当即意识到这是庄园的不速之客，拔出魔杖就向柯妮发动攻击，但在对方面前显然实力不济。柯妮本想直接杀了这个女人封口，又考虑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必须保守秘密，死了人容易把事情闹大，忍住了杀人的冲动，只是将对方击晕，施了一个沉睡至死咒。为了伪造现场，她把埃莉诺转移到楼梯口，打开窗，又将书房恢复原样才离开。
假期剩下的几天她忙着梳理在书房中找到的信件。墙壁里找到的的大都是1878年到1879年初的信，那个阶段算是诺亚和加布里埃尔关系最好的时候。后来在柯妮的怂恿下，加布里埃尔决定去寻找曾抚养过自己的吉卜赛人部落，两个青年就分开了，但还保持着联系。这期间加布里埃尔的发信地址集中在匈牙利和奥地利一带，和柯妮的记忆无差。
而她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是，79年下半年，她为了处理“深渊”的事离开了几个星期，10月份再去找加布里埃尔时他就不见了，派去监视他的心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怀疑过自己可能暴露，却没有找到究竟是哪里暴露的。偏偏诺亚书房里保留下来的信也没有这个时间段内的，可能是此时两人没联系过，也可能是信没有留下来，但不论如何，剩下仅存的八封信，最早的一封也要到1880年2月底。约莫前一封信诺亚提到了自己结婚的事，加布里埃尔恭喜对方新婚，没有留地址。
最后一封则是于83年写于阿瓦维肯，看起来像一份绝笔。他向诺亚讲述了自己过去在黑巫师摩里克手下死里逃生的事，又坦白了自己曾作为哑炮的身份，还有那个邪恶的魔力置换实验。这些一一验证了柯妮之前的猜测，但加布里埃尔也提到，这个实验有致命的弱点，虽然他因实验获得了摩里克的力量，但这个力量也反噬了他的身体——他很快就要死了。他花了几年把从摩里克那里偷出来的一部分实验手札还原，希望能缓解身体的衰弱，但没有用，如果诺亚不愿意接受它们，那它们最终的归途就是和他一起埋进地下。直到此时她才确定他已经死了。
柯妮就去了一趟阿瓦维肯，在这个不知名小村庄的公墓里找到了加布里埃尔的墓，又在里面找到了放有手札的皮箱。十三年过去，人已经腐烂成一具干枯的骷髅，这些羊皮纸却在密封的环境下保存良好。这些都是哈桑·摩里克的知识成果，虽然他邪恶透顶，可柯妮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知道，加布里埃尔的这些东西加上她在摩里克事故现场搜刮到的残片，那个实验将更进一步。而这一次柯妮调动了一群黑巫师为她效力，这将是她的“路西法计划”。
“好吧好吧，那您之前答应我的，要为我解决我受制于人的事呢？您总不至于食言吧？”少年眨巴眼睛，看上去很是无害。
柯妮瞥了他一眼，慢慢坐直了身体。
“我当然还记得，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就麦森沃尔根那女人看见我的事找你算账。那天她已经回房间了，为什么会突然又去找你？你们又聊了什么？”她眼神晦暗。
“这个嘛……”他摸着下巴，“我也很意外，她说要我搬出去住。”
然后耸了耸肩：“这事显然她没跟弗里德里希商量过，他不会答应的。不然我倒想离开凯泽顿呢！”
“希望这如你所言，也只是个'意外'。“柯妮语气不善，”至于诺亚的儿子，本来就病恹恹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引起人怀疑。我会派人下手，这样满意了吗？“
虽然是征询，语气却不见一丝询问，只有独断。
“我期待您给我的结果。”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帮到我。”柯妮敲了敲胡桃木桌面，“做完这件事，我可以考虑让你成为'深渊'的一员。”
“愿闻其详。”
“路西法计划需要一个合适的实验对象。”她笑得阴森，“当然，没那么快，我们手里的消耗品也多得用不过来。可是这个计划迟早需要一个试验的人，学校里找一个学生给我，怎么样？“
“加入您的组织，这对您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算不上筹码。我现在的兴趣也不是在学生里给人当眼线。“盖勒特答道。
“我要有能过目路西法计划资料的权限。”他大言不惭地提出来。
“你想得美。”柯妮脸色倏地阴沉。
“按照您和校长的关系，如果您需要一个学生，不是很轻松就能得到吗？既然来问我，这里开玩笑的成分多还是难度大的成分多，您心里知道。”盖勒特气定神闲地说道，“想来是因为丹尼洛夫校长在学生问题上绝不松口的缘故。”
柯妮冷冷打量着他。
“别这么看我，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您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心的，显然死掉一个学生的善后工作在您看来都不是难事。但是，您这次要实验的目的并不是让他去死，后续肯定还有长期观察的需要，所以也不能像对待埃莉诺那样，用昏睡的方式永远堵住对方的嘴。怎么让那个人活下来又对此闭口不谈，这才是难点。而如果我以一己之力让您没有后顾之忧了，总归要拿到一些实在的好处才行。”他笑吟吟地分析。
女人盯了他许久，声音中带了凉意：“好，我答应你。但愿你能管住你的嘴，如果有一天你成为我的敌人，我会让你死得比德·蒙特顿更惨。”
“那我们立个牢不可破誓言？”盖勒特虚心提议，甚至伸出了手。
柯妮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黑雾从脚下蔓延，连带着全身都化成了一道烟气。
“我还不至于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立这种誓。”她轻蔑的声音飘散在窗边。
盖勒特收回手，嘴角拉平。
“看轻年轻人，你迟早会后悔的。”他喃喃，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办公室里，像寒星一样亮。
……
回到图书馆的盖勒特顺手从旁边书架上取了几本书，送到管理员处登记。正要迈步离开时，被一个尖细的女声叫住：“格林德沃！”
盖勒特背身翻了个白眼，转头时已经面无表情：“有何贵干，格尔达加德小姐？”
罗莎刚才的声音太响，被图书管理员和巡逻的学生狠狠瞪了一记，她挑起眉头瞪了回去，才撩了撩跑乱的额发，朝盖勒特一笑：“我刚才找遍图书馆都没看到你。”
“可能正好错身了吧。”盖勒特扬了扬手里的书，打了个哈欠道，“我要回宿舍了。”
”我下节有课。“罗莎不无遗憾，”你这学期怎么没有报名决斗俱乐部？我还以为能在那儿看到你。“
德姆斯特朗的传统，学生理论上从二年级开始就可以进决斗俱乐部，学校政策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鼓励学生去参加，参加俱乐部的人不仅可以免掉武斗课的期末考试，以平时参加俱乐部活动的训练分作为期末成绩，还有机会获得杜兰特教授的推荐信，毕业后在欧洲任何一个体面的政府机构求职，因此非常受到学生欢迎，名额竞争也十分激烈。目前俱乐部内的学生年龄集中在四年级及以上，但部分出众的低年级也可以通过教授推荐进入。盖勒特的黑魔法课程成绩都很出众，上学期被推荐入部，但这学期他退掉了。
盖勒特往图书馆门外走：“上个学期俱乐部给我的感受太差劲，我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可你上学期每次出场都赢了，你甚至打赢了两个五年级的学生，教授说你会有不俗的成就。“
“格尔达加德小姐，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盖勒特略有点不耐烦，“高我三个年级的学生在我手下兵败如山倒，这不是证明我有实力，而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质量堪忧。一个决斗俱乐部，却要通过巴结教授才能进入，话语权不在拥有绝对实力的人手上，还根据层级地位把每个成员的决斗对象进行限制安排，这种腐朽的制度不会让我提高，我在里面就是浪费时间。“
罗莎怔住。
盖勒特见她神色变化，语气又变得缓和起来：“当然，我不是为了抨击缺点。也许你也感觉到这个制度的不合理之处了？对于强者，像我们这样的，这个俱乐部的制度毫无用处。“
他甚至在“我们”这个音节上恰到好处地笑了笑。
“是的……没错。”罗莎滞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表情，“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退出俱乐部？”语气有些犹疑。
“随你。”盖勒特忽然一眯眼，像想起了什么。
“不过每退出一个学生杜兰特都会补一个人选上去，我之前听说他的中意人选是巴茨伯格？后来她进俱乐部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罗莎脸色一变。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她只有幻术考试和理论课的成绩排在前面而已，教授是没的选了才看中的她！”
可惜能在卡莫斯拉普兰德手中拿到A的人整个年级屈指可数。盖勒特讽刺地想道。
认为拿起魔杖能干赢对方就行的风气，这也是盖勒特厌恶德姆斯特朗决斗俱乐部的原因之一。魔法决斗，对于巫师来说应当是一种高雅且有风度的活动，如果蛮干取胜是决斗追求的目标，那巫师和那群没有魔法的野蛮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巴茨伯格上周去参加决斗俱乐部了吗？”盖勒特假装无意地问道。
开学至今快两个星期，巴茨伯格家那点糗事早就已经传遍学校，虽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事听过也不当回事，可架不住有一些好事者幸灾乐祸。校园舆论往往就是在这些少数人嘴里形成的，可以预见直到下个爆点事件出现前，那位巴茨伯格小姐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不仅参加了，竟然还直接来找我，说她姐姐是无辜的，还说会向我证明。我最讨厌这种惺惺作态的人了，明明丢脸的事是他们干的，却端着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罗莎说，“想起可怜的露易丝，我就觉得无比恶心。巴茨伯格前不久才把一个女儿嫁给能当自己爷爷的人，到底是谁把名声这么烂的人家请到订婚宴上来的？”
“没准巴茨伯格的事真的是冤枉的呢。”盖勒特好心地说，“巴茨伯格小姐学习用功也是有目共睹的，好学的人在哪儿都不会吃亏。”
“为什么你要帮她说话？”罗莎脸色难看起来，“他们家就是一群不择手段的人，玛蒂尔达·巴茨伯格也是，看起来与世无争，那就别让杜兰特教授选她！”
“别生气，小姐。”盖勒特安慰她，“你要是非看不惯她，让她知难而退不就行了？如你说，学校里优秀的学生一大把，没有她多的是别人上。”
罗莎若有所思。
盖勒特拎着书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罗莎没什么脑子，但是幸亏这个世界上没脑子的人太多了。他想道。
他现在要回去给有脑子的人写信了。
·
在老菲尼亚斯·布莱克的不懈努力下，1896年第九十八届英国巫术论坛在霍格沃茨的天文塔举办。这是这座城堡为数不多的入夜后还灯火通明的时刻。走廊里到楼梯间，一路上用魔法悬着数以百计的桐油灯。过亮的环境给霍格沃茨的画像们带来非常大的苦恼，尤其是习惯早睡的几个，只要有人经过就能听见他们嘀咕。
阿不思坐在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盯着猫头鹰新送来的信件神情凝重。
【致霍格沃茨的巫师先生：】
【看起来你不太愿意认识我，这让我多少有点伤心。你或觉得我图谋不轨，但你妹妹的事确是我偶然获知。我的朋友埃克尔会时常聊起自己笔友分享给她的外国趣事，令我心向往之，阿不思先生，你的名字我也数次听说，对你景仰已久，故真心实意地想与你交流。】
【为表我的诚意，我愿意分享一些我在德姆斯特朗搜集到的典籍资料，都是我亲手抄写的原版。虽然我不知道埃克尔先生为你的妹妹提出了什么样的治疗方案，但多一个人帮忙总是没有错的。】
【——盖勒特·格林德沃】
【1月25日于德姆斯特朗】
写信的人的确非常真挚地抄了好几份关于默默然和各种古代的资料，厚厚一沓包在报纸里，叠起来有两三英寸。
阿不思的魔杖轻轻扫过那厚实的资料，羊皮纸随着杖尖滑动无风飞扬起来，上面的黑色墨迹闪过一圈金色的光晕。
复制咒。
他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随后碾平。
高明但毫无诚心。
他准备把信和那沓羊皮纸都丢开，但是皱着眉想了想，不作回复意味着对方可能还要再来信骚扰他。
他执起羽毛笔蘸了墨水，在铺开的纸面上写了一句话：
【复制咒以假乱真，除此之外没有可取之处。】
【——A.D】
他把它草草折了下，起身开窗，招来停在屋顶上的猫头鹰。
猫头鹰刚飞走，他转身就看见了从女生宿舍出来来的斯泰西。她原本扎了个高马尾，但因为头发实在过密过长，马尾都显得冗重，于是她只能对着镜子把发尾一圈一圈盘上去，用架子固定。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她的飞天扫帚。
“赛茜……”
“你觉得它会掉下来吗？我第一次自己盘，我觉得够紧了。”她晃晃脑袋。
阿不思面色犹豫：“你真的要去吗？”
“我已经把我的飞天扫帚拿来了！”斯泰西信心十足地对他说，“有危险我就骑上扫帚跑。”
阿不思看看她的扫帚，又看看她，最后摇头：“算了，你还是别去了。”他斟酌着，“我下个月的今天还可以有机会去取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你去冒这个险。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斯泰西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简直要抓狂了。
“我们之前都说好了！”她很想扯一把自己的头发，委委屈屈的，“阿不思，你不能老是变卦。何况你也知道，阿利安娜可能等不起一个月。”
阿不思低下头摸了一把脸：“我只恨自己不能一分为二。”
“没关系，你有我。”斯泰西提心吊胆地安慰他，“相信我，我来帮你办成这件事，你安安心心地去参加你的论坛。你好几次机会都因为家里的事错过了，这次绝对不要再出问题了。”
一个月前米莉安来信，说埃克尔先生或有机会前往英国亲自来为阿利安娜检查，这件事让斯泰西很意外，同样阿不思也是。但由于麦森女士仍在昏迷的原因，埃克尔先生迟迟无法成行。在此期间阿利安娜又出现了轻度的失控症状。约纳斯认为这可能和阿利安娜长期喝的缓和剂有关。出自威尔西夫人之手的缓和剂配方不可不谓高明，可是再高明的药水吃了快四年，又不治本，随着抗药性的日渐积累，抑制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差。
所以，约纳斯从一年前开始就在帮忙配新的魔药。药方和制法几个月前确定了，但因为没有试验过，无法确定是否会给阿利安娜的身体带来副作用。这次阿利安娜复发后虽然因及时发现没给身边的人造成危害，但据坎德拉来信，小女儿的双腿麻痹，已无法下床一个星期了。
阿不思铤而走险，打算尝试约纳斯的新药方。新药的制作难度比威尔西夫人的更大，光是材料就已经让斯泰西听得满头雾水。
什么苏格兰塞尔基的头发，出生不到三小时的火蜥蜴鳞片，用霍克拉普汁浸泡25个小时的希拉克鱼胆……
以及月圆夜过后第三天晚上新长出的乌头根。药方里特意交代必须是第三晚新长出来的乌头根，不能用别的代替，而且采摘后立刻放入铺有冰块的水晶瓶，四十八小时内入药。
坏消息是，这些刁钻的材料魔药店根本买不到，只能自己去采集，而且新鲜程度要求很高，六天内必须做完。
而好消息是有些材料，比如塞尔基的头发，乌头根，是可以在霍格沃茨找到的。黑湖湖底长久地生活着一群苏格兰塞尔基，也就是人鱼，不过他们脾气不太好，也不说人类的语言，阿不思花了半个月速成人鱼语，虽然水平不佳，但是应该可以勉强和他们沟通，获取一些他们的头发。
乌头根本来阿不思也打算亲自去禁林里取，可是这个月月圆后的第三天要举行全国巫术论坛，甘普教授为阿不思争取到了一个旁听席位。之前的邀约阿不思多有拒绝，用路途遥远家人担心的借口倒也没什么，这次论坛都在霍格沃茨办了，甚至于今天是周六，阿不思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如果他告诉甘普教授实情，且不说学生进禁林本就是违反校规的，阿利安娜的病情也会暴露。甘普教授虽然温和却绝对理性，到时候很难保证他不会要求阿不思把这个妹妹送去圣芒戈，甚至强制通知医院将阿利安娜带走。
斯泰西就提出，由她来帮阿不思去收集乌头根。
头一回阿不思拒绝了。白天的禁林就够危险了，晚上的更是不用提。他自己可以冒险，但不能接受斯泰西去冒这个险。
他的对策是装病。他把大把喷嚏草、瞌睡豆和毒蛇牙放在一起熬了一晚上，熬成一锅浓浓的汁水喝掉，当天就一病不起。结果不光是甘普教授，连艾雷克教授都惊动了，连夜把格兰芬多之光送去医院，而圣芒戈的药剂师罕见地高效，他们给头脑昏沉的阿不思灌了一副药剂，第二天他就好了。而这件事发生在三天前。
阿不思本意是病一个星期。
教授们匆匆把他送走，而同寝室的伦纳德和埃菲亚斯都不知道他是装病，当时也还在上晚自习，不然也不至于被药剂师查出来时都没有人帮忙隐瞒。这个结果让算无遗漏的阿不思都捶胸顿足。
也说明阿不思是真的急了。
斯泰西第二次提出她去禁林。为此她一个没选修过神奇动物保护课程的小白，拿着桑茜的课本恶补了两天生物知识，向阿不思证明自己能安全出入禁林。然而阿不思还是没答应她，他直到周五都在写信，给约纳斯、给英国各地乃至他所能找到的每个欧洲药店，希望能得到需要的材料。
约纳斯答应帮忙，可他的存货在实验时已经用完了。凯泽顿附近没有魔法森林，采摘乌头根就需要时间，把它寄过来也必然超过四十八个小时。如果阿不思将自己收集的材料寄过去请他直接制作，就不能满足六天内制药的条件。其它药店也一样，最短的周期也要八天。
斯泰西怀疑这副魔药就是纯粹折腾人的。
第三次，也就是周五早上，她干脆就跟阿不思说，哪怕他不同意她去禁林，她也会去。如果担心她，不如多帮她把关怎么样能更安全地采摘到乌头根。
阿不思只能同意。
当然，尽管斯泰西向阿不思保证自己一定能平安归来，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有底。除了魁地奇，大多数时候她算得上是个墨守成规的好学生，晚上去禁林绝对是独一次。她像研究魁地奇战术一样仔细地研究了进出路线。
因为乌头一般会生长在白天阳光充足的地方，意味着斯泰西不需要特别深入禁林。真正的难点是这个季节不是乌头的开花期，夜里很难辨认出它的植株；另外，怎么判断是月圆夜后第三天新长出的乌头根，只能通过挖掘后再测量长度。阿不思忧心的是因为季节不合适，他们只能挖到老根而没有新生长出来的乌头根须。
“如果我吃不准的话，我就把它们全带回来。”斯泰西展示了自己包里一排水晶瓶，“狐媚子灭剂和解毒剂带了，补血药带了，伤口清洗剂带了，白鲜香精带了，防火药剂带了，市面上有的预防魔药我都有了，你看看还缺点什么？”
“你还需要一只怀表，最好是夜里能发光的那种。”阿不思说，“它能提醒你时间，过了十一点你必须回来。”
“好。”斯泰西答应下来，跑回寝室取来一个黄铜怀表，那是去年杰德送她的生日礼物，是麻瓜制品。但他审美不错，指针上镶嵌了几颗水晶，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表。
阿不思给它施了一个简单的咒语。
“把光储存在里面，念照明咒即可使用，大约可以连续用四个小时。”他说。
“好的。”
但阿不思还是皱紧眉头，斯泰西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最好再带一面双面镜。”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寝室，从抽屉里找出一对双面镜来，一面放进自己的校袍口袋，一面放进斯泰西的包里。
“这好像是甘普教授的双面镜？怎么会在你这儿？”她小声问。
阿不思有点无奈：“之前装病的时候，他把一面镜子留给我方便联系，结果忙得忘记这件事了，今天早上又给了我一面，我下午才发现这是一对。本来打算晚上去论坛的时候还给他，你先用，有危险就可以及时联系我，你晚上回来后，我明早再去还给他。”
“好，我一定尽早回来。”
“安全第一。”阿不思叮嘱她。
“我知道了。”斯泰西这话已经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包：药剂、怀表、双面镜、装乌头根的水晶瓶。
魔杖贴身放在校袍内袋里。
她出发去禁林了。
盖勒特在书架前踱步，姿态闲散，目光时而落在架子上的书上，时而落在周遭环境的某一处。慢慢地他挪到了瞎眼鹰嘴兽雕像的地方，熟门熟路地抠了抠它的一只眼睛，片刻后站在了校长办公室内。
校长办公室内只有半躺在校长座椅上的柯妮格林尼尔，她没有用复方汤剂伪装样貌，双脚搁在桌边地上一只放卷轴的半人高瓷瓶上。珍贵的陶瓷瓶被她的脚晃得摇摇欲坠，她却像没看到似地只盯着手里的羊皮纸。
盖勒特露出笑容：“看起来您的心情不错。”
柯妮的心情当然好。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一朝尽数收进自己手里，怎么能不高兴。连带着这个帮上了她忙的小鬼，她也看得顺眼了一点。
“不过您的心情是好了，我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盖勒特叹气，“埃莉诺好端端的突然出了事，虽然这看上去像意外，但弗里德里希不相信啊？他谁都没说，其实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我。现在他还不知道那天您这个外人出入凯泽顿的事，要是被他查到，我大概就遭大殃了。“
“他一个路都走不了的瞎子能查什么？”柯妮轻蔑地瞥他一眼。她本以为诺亚的儿子身上会有什么秘密，观察了几天发现那就是个病秧子，性格没棱没角，和当年的诺亚麦森沃尔根一模一样。以她的实力，让她把这样一个少年放心上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您别忘了埃莉诺。”盖勒特说，“她要是醒了呢？”
“她醒不了。”柯妮冷酷答，“我不解咒，她会在梦中睡到死。”
从慕尼黑一路跟踪到凯泽顿的柯妮，一开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以轻松出入诺亚·麦森沃尔根的书房。第一次溜进去时她只把书房检查了一遍，尤其是盖勒特提醒过她的墙壁，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凯泽顿虽然大，可是现有的仆人将整座房子看管得很严密，出点动静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她也不能在情况未明时采取暴力手段。第二次她终于找到一个机关，打开了墙壁里的夹层，果然在夹层中找到了些许信件。原本她的寻物之途就到此为止了，但长期混迹各种巫术奇事而培养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个房间的奥秘不止于此。
偏巧后来因为要迎接客人，宅邸内的人更加多，有一次为了躲避打扫的仆人，柯妮从窗户翻了出去，反而发现房子外观设计和书房实际面积不符。打开思路，她终于在发现书信的那面墙上又找到了一个门锁魔法。
魔法有点复杂，如果时间足够，她或许会以怀柔手段慢慢去解决这个问题。但她在这里已经花费了超出她预计的时间，于是她还是选择暴力破除了。圣诞夜当晚，她再三确认埃莉诺已经结束巡逻回去睡觉了才开始动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本该回房睡觉的埃莉诺过门不入，突然转道去找了盖勒特，他们不知道谈了什么，埃莉诺也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回去再经过书房下面的走廊时发现不对劲，上楼进屋，正好和从秘密书房中出来的柯妮打了一个照面。
女管家当即意识到这是庄园的不速之客，拔出魔杖就向柯妮发动攻击，但在对方面前显然实力不济。柯妮本想直接杀了这个女人封口，又考虑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必须保守秘密，死了人容易把事情闹大，忍住了杀人的冲动，只是将对方击晕，施了一个沉睡至死咒。为了伪造现场，她把埃莉诺转移到楼梯口，打开窗，又将书房恢复原样才离开。
假期剩下的几天她忙着梳理在书房中找到的信件。墙壁里找到的的大都是1878年到1879年初的信，那个阶段算是诺亚和加布里埃尔关系最好的时候。后来在柯妮的怂恿下，加布里埃尔决定去寻找曾抚养过自己的吉卜赛人部落，两个青年就分开了，但还保持着联系。这期间加布里埃尔的发信地址集中在匈牙利和奥地利一带，和柯妮的记忆无差。
而她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是，79年下半年，她为了处理“深渊”的事离开了几个星期，10月份再去找加布里埃尔时他就不见了，派去监视他的心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怀疑过自己可能暴露，却没有找到究竟是哪里暴露的。偏偏诺亚书房里保留下来的信也没有这个时间段内的，可能是此时两人没联系过，也可能是信没有留下来，但不论如何，剩下仅存的八封信，最早的一封也要到1880年2月底。约莫前一封信诺亚提到了自己结婚的事，加布里埃尔恭喜对方新婚，没有留地址。
最后一封则是于83年写于阿瓦维肯，看起来像一份绝笔。他向诺亚讲述了自己过去在黑巫师摩里克手下死里逃生的事，又坦白了自己曾作为哑炮的身份，还有那个邪恶的魔力置换实验。这些一一验证了柯妮之前的猜测，但加布里埃尔也提到，这个实验有致命的弱点，虽然他因实验获得了摩里克的力量，但这个力量也反噬了他的身体——他很快就要死了。他花了几年把从摩里克那里偷出来的一部分实验手札还原，希望能缓解身体的衰弱，但没有用，如果诺亚不愿意接受它们，那它们最终的归途就是和他一起埋进地下。直到此时她才确定他已经死了。
柯妮就去了一趟阿瓦维肯，在这个不知名小村庄的公墓里找到了加布里埃尔的墓，又在里面找到了放有手札的皮箱。十三年过去，人已经腐烂成一具干枯的骷髅，这些羊皮纸却在密封的环境下保存良好。这些都是哈桑·摩里克的知识成果，虽然他邪恶透顶，可柯妮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知道，加布里埃尔的这些东西加上她在摩里克事故现场搜刮到的残片，那个实验将更进一步。而这一次柯妮调动了一群黑巫师为她效力，这将是她的“路西法计划”。
“好吧好吧，那您之前答应我的，要为我解决我受制于人的事呢？您总不至于食言吧？”少年眨巴眼睛，看上去很是无害。
柯妮瞥了他一眼，慢慢坐直了身体。
“我当然还记得，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就麦森沃尔根那女人看见我的事找你算账。那天她已经回房间了，为什么会突然又去找你？你们又聊了什么？”她眼神晦暗。
“这个嘛……”他摸着下巴，“我也很意外，她说要我搬出去住。”
然后耸了耸肩：“这事显然她没跟弗里德里希商量过，他不会答应的。不然我倒想离开凯泽顿呢！”
“希望这如你所言，也只是个'意外'。“柯妮语气不善，”至于诺亚的儿子，本来就病恹恹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引起人怀疑。我会派人下手，这样满意了吗？“
虽然是征询，语气却不见一丝询问，只有独断。
“我期待您给我的结果。”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帮到我。”柯妮敲了敲胡桃木桌面，“做完这件事，我可以考虑让你成为'深渊'的一员。”
“愿闻其详。”
“路西法计划需要一个合适的实验对象。”她笑得阴森，“当然，没那么快，我们手里的消耗品也多得用不过来。可是这个计划迟早需要一个试验的人，学校里找一个学生给我，怎么样？“
“加入您的组织，这对您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算不上筹码。我现在的兴趣也不是在学生里给人当眼线。“盖勒特答道。
“我要有能过目路西法计划资料的权限。”他大言不惭地提出来。
“你想得美。”柯妮脸色倏地阴沉。
“按照您和校长的关系，如果您需要一个学生，不是很轻松就能得到吗？既然来问我，这里开玩笑的成分多还是难度大的成分多，您心里知道。”盖勒特气定神闲地说道，“想来是因为丹尼洛夫校长在学生问题上绝不松口的缘故。”
柯妮冷冷打量着他。
“别这么看我，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您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心的，显然死掉一个学生的善后工作在您看来都不是难事。但是，您这次要实验的目的并不是让他去死，后续肯定还有长期观察的需要，所以也不能像对待埃莉诺那样，用昏睡的方式永远堵住对方的嘴。怎么让那个人活下来又对此闭口不谈，这才是难点。而如果我以一己之力让您没有后顾之忧了，总归要拿到一些实在的好处才行。”他笑吟吟地分析。
女人盯了他许久，声音中带了凉意：“好，我答应你。但愿你能管住你的嘴，如果有一天你成为我的敌人，我会让你死得比德·蒙特顿更惨。”
“那我们立个牢不可破誓言？”盖勒特虚心提议，甚至伸出了手。
柯妮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黑雾从脚下蔓延，连带着全身都化成了一道烟气。
“我还不至于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立这种誓。”她轻蔑的声音飘散在窗边。
盖勒特收回手，嘴角拉平。
“看轻年轻人，你迟早会后悔的。”他喃喃，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办公室里，像寒星一样亮。
……
回到图书馆的盖勒特顺手从旁边书架上取了几本书，送到管理员处登记。正要迈步离开时，被一个尖细的女声叫住：“格林德沃！”
盖勒特背身翻了个白眼，转头时已经面无表情：“有何贵干，格尔达加德小姐？”
罗莎刚才的声音太响，被图书管理员和巡逻的学生狠狠瞪了一记，她挑起眉头瞪了回去，才撩了撩跑乱的额发，朝盖勒特一笑：“我刚才找遍图书馆都没看到你。”
“可能正好错身了吧。”盖勒特扬了扬手里的书，打了个哈欠道，“我要回宿舍了。”
”我下节有课。“罗莎不无遗憾，”你这学期怎么没有报名决斗俱乐部？我还以为能在那儿看到你。“
德姆斯特朗的传统，学生理论上从二年级开始就可以进决斗俱乐部，学校政策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鼓励学生去参加，参加俱乐部的人不仅可以免掉武斗课的期末考试，以平时参加俱乐部活动的训练分作为期末成绩，还有机会获得杜兰特教授的推荐信，毕业后在欧洲任何一个体面的政府机构求职，因此非常受到学生欢迎，名额竞争也十分激烈。目前俱乐部内的学生年龄集中在四年级及以上，但部分出众的低年级也可以通过教授推荐进入。盖勒特的黑魔法课程成绩都很出众，上学期被推荐入部，但这学期他退掉了。
盖勒特往图书馆门外走：“上个学期俱乐部给我的感受太差劲，我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可你上学期每次出场都赢了，你甚至打赢了两个五年级的学生，教授说你会有不俗的成就。“
“格尔达加德小姐，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盖勒特略有点不耐烦，“高我三个年级的学生在我手下兵败如山倒，这不是证明我有实力，而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质量堪忧。一个决斗俱乐部，却要通过巴结教授才能进入，话语权不在拥有绝对实力的人手上，还根据层级地位把每个成员的决斗对象进行限制安排，这种腐朽的制度不会让我提高，我在里面就是浪费时间。“
罗莎怔住。
盖勒特见她神色变化，语气又变得缓和起来：“当然，我不是为了抨击缺点。也许你也感觉到这个制度的不合理之处了？对于强者，像我们这样的，这个俱乐部的制度毫无用处。“
他甚至在“我们”这个音节上恰到好处地笑了笑。
“是的……没错。”罗莎滞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表情，“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退出俱乐部？”语气有些犹疑。
“随你。”盖勒特忽然一眯眼，像想起了什么。
“不过每退出一个学生杜兰特都会补一个人选上去，我之前听说他的中意人选是巴茨伯格？后来她进俱乐部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罗莎脸色一变。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她只有幻术考试和理论课的成绩排在前面而已，教授是没的选了才看中的她！”
可惜能在卡莫斯拉普兰德手中拿到A的人整个年级屈指可数。盖勒特讽刺地想道。
认为拿起魔杖能干赢对方就行的风气，这也是盖勒特厌恶德姆斯特朗决斗俱乐部的原因之一。魔法决斗，对于巫师来说应当是一种高雅且有风度的活动，如果蛮干取胜是决斗追求的目标，那巫师和那群没有魔法的野蛮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巴茨伯格上周去参加决斗俱乐部了吗？”盖勒特假装无意地问道。
开学至今快两个星期，巴茨伯格家那点糗事早就已经传遍学校，虽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事听过也不当回事，可架不住有一些好事者幸灾乐祸。校园舆论往往就是在这些少数人嘴里形成的，可以预见直到下个爆点事件出现前，那位巴茨伯格小姐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不仅参加了，竟然还直接来找我，说她姐姐是无辜的，还说会向我证明。我最讨厌这种惺惺作态的人了，明明丢脸的事是他们干的，却端着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罗莎说，“想起可怜的露易丝，我就觉得无比恶心。巴茨伯格前不久才把一个女儿嫁给能当自己爷爷的人，到底是谁把名声这么烂的人家请到订婚宴上来的？”
“没准巴茨伯格的事真的是冤枉的呢。”盖勒特好心地说，“巴茨伯格小姐学习用功也是有目共睹的，好学的人在哪儿都不会吃亏。”
“为什么你要帮她说话？”罗莎脸色难看起来，“他们家就是一群不择手段的人，玛蒂尔达·巴茨伯格也是，看起来与世无争，那就别让杜兰特教授选她！”
“别生气，小姐。”盖勒特安慰她，“你要是非看不惯她，让她知难而退不就行了？如你说，学校里优秀的学生一大把，没有她多的是别人上。”
罗莎若有所思。
盖勒特拎着书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罗莎没什么脑子，但是幸亏这个世界上没脑子的人太多了。他想道。
他现在要回去给有脑子的人写信了。
·
在老菲尼亚斯·布莱克的不懈努力下，1896年第九十八届英国巫术论坛在霍格沃茨的天文塔举办。这是这座城堡为数不多的入夜后还灯火通明的时刻。走廊里到楼梯间，一路上用魔法悬着数以百计的桐油灯。过亮的环境给霍格沃茨的画像们带来非常大的苦恼，尤其是习惯早睡的几个，只要有人经过就能听见他们嘀咕。
阿不思坐在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盯着猫头鹰新送来的信件神情凝重。
【致霍格沃茨的巫师先生：】
【看起来你不太愿意认识我，这让我多少有点伤心。你或觉得我图谋不轨，但你妹妹的事确是我偶然获知。我的朋友埃克尔会时常聊起自己笔友分享给她的外国趣事，令我心向往之，阿不思先生，你的名字我也数次听说，对你景仰已久，故真心实意地想与你交流。】
【为表我的诚意，我愿意分享一些我在德姆斯特朗搜集到的典籍资料，都是我亲手抄写的原版。虽然我不知道埃克尔先生为你的妹妹提出了什么样的治疗方案，但多一个人帮忙总是没有错的。】
【——盖勒特·格林德沃】
【1月25日于德姆斯特朗】
写信的人的确非常真挚地抄了好几份关于默默然和各种古代的资料，厚厚一沓包在报纸里，叠起来有两三英寸。
阿不思的魔杖轻轻扫过那厚实的资料，羊皮纸随着杖尖滑动无风飞扬起来，上面的黑色墨迹闪过一圈金色的光晕。
复制咒。
他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随后碾平。
高明但毫无诚心。
他准备把信和那沓羊皮纸都丢开，但是皱着眉想了想，不作回复意味着对方可能还要再来信骚扰他。
他执起羽毛笔蘸了墨水，在铺开的纸面上写了一句话：
【复制咒以假乱真，除此之外没有可取之处。】
【——A.D】
他把它草草折了下，起身开窗，招来停在屋顶上的猫头鹰。
猫头鹰刚飞走，他转身就看见了从女生宿舍出来来的斯泰西。她原本扎了个高马尾，但因为头发实在过密过长，马尾都显得冗重，于是她只能对着镜子把发尾一圈一圈盘上去，用架子固定。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她的飞天扫帚。
“赛茜……”
“你觉得它会掉下来吗？我第一次自己盘，我觉得够紧了。”她晃晃脑袋。
阿不思面色犹豫：“你真的要去吗？”
“我已经把我的飞天扫帚拿来了！”斯泰西信心十足地对他说，“有危险我就骑上扫帚跑。”
阿不思看看她的扫帚，又看看她，最后摇头：“算了，你还是别去了。”他斟酌着，“我下个月的今天还可以有机会去取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你去冒这个险。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斯泰西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简直要抓狂了。
“我们之前都说好了！”她很想扯一把自己的头发，委委屈屈的，“阿不思，你不能老是变卦。何况你也知道，阿利安娜可能等不起一个月。”
阿不思低下头摸了一把脸：“我只恨自己不能一分为二。”
“没关系，你有我。”斯泰西提心吊胆地安慰他，“相信我，我来帮你办成这件事，你安安心心地去参加你的论坛。你好几次机会都因为家里的事错过了，这次绝对不要再出问题了。”
一个月前米莉安来信，说埃克尔先生或有机会前往英国亲自来为阿利安娜检查，这件事让斯泰西很意外，同样阿不思也是。但由于麦森女士仍在昏迷的原因，埃克尔先生迟迟无法成行。在此期间阿利安娜又出现了轻度的失控症状。约纳斯认为这可能和阿利安娜长期喝的缓和剂有关。出自威尔西夫人之手的缓和剂配方不可不谓高明，可是再高明的药水吃了快四年，又不治本，随着抗药性的日渐积累，抑制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差。
所以，约纳斯从一年前开始就在帮忙配新的魔药。药方和制法几个月前确定了，但因为没有试验过，无法确定是否会给阿利安娜的身体带来副作用。这次阿利安娜复发后虽然因及时发现没给身边的人造成危害，但据坎德拉来信，小女儿的双腿麻痹，已无法下床一个星期了。
阿不思铤而走险，打算尝试约纳斯的新药方。新药的制作难度比威尔西夫人的更大，光是材料就已经让斯泰西听得满头雾水。
什么苏格兰塞尔基的头发，出生不到三小时的火蜥蜴鳞片，用霍克拉普汁浸泡25个小时的希拉克鱼胆……
以及月圆夜过后第三天晚上新长出的乌头根。药方里特意交代必须是第三晚新长出来的乌头根，不能用别的代替，而且采摘后立刻放入铺有冰块的水晶瓶，四十八小时内入药。
坏消息是，这些刁钻的材料魔药店根本买不到，只能自己去采集，而且新鲜程度要求很高，六天内必须做完。
而好消息是有些材料，比如塞尔基的头发，乌头根，是可以在霍格沃茨找到的。黑湖湖底长久地生活着一群苏格兰塞尔基，也就是人鱼，不过他们脾气不太好，也不说人类的语言，阿不思花了半个月速成人鱼语，虽然水平不佳，但是应该可以勉强和他们沟通，获取一些他们的头发。
乌头根本来阿不思也打算亲自去禁林里取，可是这个月月圆后的第三天要举行全国巫术论坛，甘普教授为阿不思争取到了一个旁听席位。之前的邀约阿不思多有拒绝，用路途遥远家人担心的借口倒也没什么，这次论坛都在霍格沃茨办了，甚至于今天是周六，阿不思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如果他告诉甘普教授实情，且不说学生进禁林本就是违反校规的，阿利安娜的病情也会暴露。甘普教授虽然温和却绝对理性，到时候很难保证他不会要求阿不思把这个妹妹送去圣芒戈，甚至强制通知医院将阿利安娜带走。
斯泰西就提出，由她来帮阿不思去收集乌头根。
头一回阿不思拒绝了。白天的禁林就够危险了，晚上的更是不用提。他自己可以冒险，但不能接受斯泰西去冒这个险。
他的对策是装病。他把大把喷嚏草、瞌睡豆和毒蛇牙放在一起熬了一晚上，熬成一锅浓浓的汁水喝掉，当天就一病不起。结果不光是甘普教授，连艾雷克教授都惊动了，连夜把格兰芬多之光送去医院，而圣芒戈的药剂师罕见地高效，他们给头脑昏沉的阿不思灌了一副药剂，第二天他就好了。而这件事发生在三天前。
阿不思本意是病一个星期。
教授们匆匆把他送走，而同寝室的伦纳德和埃菲亚斯都不知道他是装病，当时也还在上晚自习，不然也不至于被药剂师查出来时都没有人帮忙隐瞒。这个结果让算无遗漏的阿不思都捶胸顿足。
也说明阿不思是真的急了。
斯泰西第二次提出她去禁林。为此她一个没选修过神奇动物保护课程的小白，拿着桑茜的课本恶补了两天生物知识，向阿不思证明自己能安全出入禁林。然而阿不思还是没答应她，他直到周五都在写信，给约纳斯、给英国各地乃至他所能找到的每个欧洲药店，希望能得到需要的材料。
约纳斯答应帮忙，可他的存货在实验时已经用完了。凯泽顿附近没有魔法森林，采摘乌头根就需要时间，把它寄过来也必然超过四十八个小时。如果阿不思将自己收集的材料寄过去请他直接制作，就不能满足六天内制药的条件。其它药店也一样，最短的周期也要八天。
斯泰西怀疑这副魔药就是纯粹折腾人的。
第三次，也就是周五早上，她干脆就跟阿不思说，哪怕他不同意她去禁林，她也会去。如果担心她，不如多帮她把关怎么样能更安全地采摘到乌头根。
阿不思只能同意。
当然，尽管斯泰西向阿不思保证自己一定能平安归来，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有底。除了魁地奇，大多数时候她算得上是个墨守成规的好学生，晚上去禁林绝对是独一次。她像研究魁地奇战术一样仔细地研究了进出路线。
因为乌头一般会生长在白天阳光充足的地方，意味着斯泰西不需要特别深入禁林。真正的难点是这个季节不是乌头的开花期，夜里很难辨认出它的植株；另外，怎么判断是月圆夜后第三天新长出的乌头根，只能通过挖掘后再测量长度。阿不思忧心的是因为季节不合适，他们只能挖到老根而没有新生长出来的乌头根须。
“如果我吃不准的话，我就把它们全带回来。”斯泰西展示了自己包里一排水晶瓶，“狐媚子灭剂和解毒剂带了，补血药带了，伤口清洗剂带了，白鲜香精带了，防火药剂带了，市面上有的预防魔药我都有了，你看看还缺点什么？”
“你还需要一只怀表，最好是夜里能发光的那种。”阿不思说，“它能提醒你时间，过了十一点你必须回来。”
“好。”斯泰西答应下来，跑回寝室取来一个黄铜怀表，那是去年杰德送她的生日礼物，是麻瓜制品。但他审美不错，指针上镶嵌了几颗水晶，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表。
阿不思给它施了一个简单的咒语。
“把光储存在里面，念照明咒即可使用，大约可以连续用四个小时。”他说。
“好的。”
但阿不思还是皱紧眉头，斯泰西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最好再带一面双面镜。”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寝室，从抽屉里找出一对双面镜来，一面放进自己的校袍口袋，一面放进斯泰西的包里。
“这好像是甘普教授的双面镜？怎么会在你这儿？”她小声问。
阿不思有点无奈：“之前装病的时候，他把一面镜子留给我方便联系，结果忙得忘记这件事了，今天早上又给了我一面，我下午才发现这是一对。本来打算晚上去论坛的时候还给他，你先用，有危险就可以及时联系我，你晚上回来后，我明早再去还给他。”
“好，我一定尽早回来。”
“安全第一。”阿不思叮嘱她。
“我知道了。”斯泰西这话已经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包：药剂、怀表、双面镜、装乌头根的水晶瓶。
魔杖贴身放在校袍内袋里。
她出发去禁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