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凤鸟铜薰炉上飘着丝丝缕缕的竹节香，背对云母屏风，卫建德负手而立，思索着该如何上书朝廷，陈情‘逆子开山采矿’一事。
恰在此时，“咚咚咚”地叩门声传来，侧身望去，他和声道，“进来。”
薛姝得令，不紧不慢地推开门，信步入内。
“欸，姝丫头来啦。来，快坐快坐。”看到是她，卫建德面上一喜，忙不迭招呼道，又是倒茶，又是拿糕点。
薛姝哑然失笑，拉着他坐下来，“外祖父，不用折腾了。姝儿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哦？”瞧她神色肃穆，卫建德也忍不住绷直身子，“不知是何事？丫头你但说无妨。”
敛了敛心神，薛姝淡淡开口，“外祖父，实不相瞒，姝儿近几日都睡不安稳，还做了许多离奇古怪的梦。在梦中，阳泉山内的矿石经开采后，其内不少废质流出，污染了山下水源，致使数以万计的百姓身染重症。”
握着杯盏的手倏地收紧，卫建德神色凝重。
“姝儿还梦到，圣上大怒，责令卫家满门抄斩。”说至动情处，透明无痕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薛姝眼角滑落，一滴一滴，不死不休。
年迈的身躯猛地一晃，卫建德目露骇色，“什……什么，怎么会。”
知道不能再刺激到他了，缓缓上前，轻拍了拍卫建德的背后，薛姝从袖口掏出阳泉山的地形图，递了过去。
卫建德接过地形图，看了起来。
乍一看，这不过是一张武陵城郊图，压下心中的疑惑，他静了静心，再次打量起手里的地图，蓦地，他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地图中央是一座清晰明了的高山，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依次描绘了四条线路。其间，还用显目的朱砂圈出了几个村庄，可见画图之人用心之精巧。
“姝丫头，这是？”卫建德不解道。
“方才姝儿不是说做了许多梦吗，这也是姝儿梦到的。想着或许是上苍有意让我们避过此祸，今早一醒，便描摹了下来。”
“外祖父可根据上方的信息，先阻止废质继续下流，而后另凿水源，避免百姓再因误饮而身染重疾。”
“好啊，好啊，还好有你，姝丫头你可真是卫家的小福星。”欣慰地拍了拍薛姝的肩，卫建德依照她的思路，吩咐卫三拿着图纸去补救阳泉山。
似想起什么，他又道，“对了，让曹管家来一趟。”
卫三找到曹管家的时候，他刚巧忙完手上的活，是以动作很快，一刻钟未到，便已进了书房。
他弯腰行礼，低声道，“老爷，您找我？”
无甚波澜地颔了颔首，卫建德缓缓开口，“老夫及近耄耋，想来不久便要辞别人世，只这身后事不安排，终归安心不下。趁着今个日头好，立下遗嘱，曹管家你便是见证人。”
讶异他的决定，薛姝柔声道，“外祖父，切莫胡言，您定能长命百岁。”
冲她淡淡笑了两声，卫建德一字一顿道，“卫府的地契文书、库房账目、家资产业悉数交予薛表小姐。此处、城西旧屋，外加十万两白银归作夫人。至于大少爷一房，便留一座卫府新宅吧。”
她此来武陵，并非一无所图，恰恰相反，她亟需资金支持，只有足够多的银钱，日后扳倒沈氏一族来，才能得心应手。
只没想到外祖父竟能给她这么多。有些许的彷徨不知所措，敛起眉眼，薛姝跪地谢恩。
这厢，卫建德刚扶起外孙女，便见儿媳妇似脚踩风火轮般，飞了进来。
杨映之适才还未近屋，便听得君舅这有失偏颇的分法，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一把拉过到卫絮站到卫建德面前，她不忿道，“君舅，你未免太偏心了些。絮儿还未嫁人，你就分我们一间房子，嫁妆稀薄，你让絮儿以后在娘家怎么抬得起头来，她可是你亲孙女啊。”
历经那些糟心事后，卫建德看到杨氏母女便烦，当即别过脸去，冷冷道，“无需多言，老夫意已决。”
“这怎么可以，君舅老爷你今个要是不重新分配，儿媳就吊死在这清源居，让整座武陵城都看看，竟有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家。”
杨氏话落，猛地往地上倒去，准备撒野耍泼。
恰在此时，曹管家眼前的红人匆匆赶来。
将手里的呈帖递给卫建德，小厮轻声开口，“老爷，秦大人递来的拜帖，说为感谢城中富商们雪中送炭，刺史府今日特备酒菜佳肴，邀您一叙，聊表心意。”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卫建德看向薛姝，“既如此，姝丫头，你便陪外祖父一起去吧。”
去了势必遇上秦檀，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受他白眼。
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薛姝正想开口拒绝。
然有人比她嘴巴更快，卫絮小跑上前，脆生生地开口，“祖父，絮儿也想去。”
掀起眼皮，打量了卫絮一眼，卫建德拧眉思忖起来。
“是啊，君舅，絮儿素来最爱热闹，她想去，你便带她去吧。”杨映之帮腔道，“难道我们长房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吗，不仅分不到田产，连出席一个小小的筵席都没资格。”
瞧着杨映之愤世嫉俗的模样，卫建德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便一道去吧。”
后知后觉外孙女方才似有话说，他望向薛姝，“姝丫头，你方才想说什么？”
薛姝莞尔一笑，“没什么，外祖父您许是看错了。”卫絮要去刺史府准没安好心，她得跟去看看。
*
*
“祖母，听说您找我。”迈着轻巧的步伐，薛婉盈碎步上前，巧笑倩兮。
阖着眼，薛老夫人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其后两炷香的时间里，她都不曾言语。
薛老夫人未说落座，薛婉盈自是不能坐，沉声静气，她直挺挺地站着，端正地与雕像无异。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子陡然前倾，眼见着薛婉盈便要朝前摔去，老夫人施施然开口，“坐吧。”
踉跄几步，薛婉盈低声回道，“是。”
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绢，老夫人擦了下手，忽而正色道，“二娘，其实今日唤你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温顺地点了点头，薛婉盈和声道，“祖母请讲。”
“祖母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些小心思，我焉能不知？先前你与那中书令李褚林暗通款曲，我并未阻挠，是想着他探花出身，前途无量，你若成了李夫人，对薛家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眼下他已遭罢官，要想东山再起，难如登天。你早已及笄，我儿又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纪，护不了你多久了。二娘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这上面全是能帮扶薛家的人，你且拿下去看看吧。”言罢，她从一旁的抽奁里拿出一本花名册。
薛婉盈默默听着，手心不自觉越攥越紧，须臾的功夫，便攥出一道红痕，入木三分。
咽下苦楚，她上前接过名册，福身道，“二娘明白。”
*
*
怕杨氏母女又设计出什么腌臜事来，自筵席起，薛姝便一直盯着卫絮。
许是转了性，卫絮今个难得安分，除却最开始敬了秦檀几杯酒，其后便一直稳坐食案吃糕点，就连她身边的侍女小梅也不曾离开过。
这厢，着缃叶色轻纱，脚系琤琤脆铃铛的女娘们围成一圈，为首之人扭动腰肢，蹁跹起舞，活似梁上飞燕。
淡淡地瞧了她们一眼，薛姝的视线重新落到卫絮身上。
只见她笑盈盈地倾过身，向邻座指了指为首的舞娘，也不知讲的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薛姝沉思间，肚子忽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春桃见状，心疼道，“四娘子，便是这饭菜再不合胃口，您也多少吃点吧。打我们进门至现在，您是滴水未沾，再这样下去，胃该疼了。”
冲春桃会心一笑，薛姝埋下头，专心致志吃起面来。
秦府人多眼杂，不能落了卫府的面子，是故薛姝仍是小意执箸，不过她嘴巴嚼得起劲。
未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吃饱喝足，这会儿薛姝掀起眼睑，越过舞娘们，朝后看去。
蓦地，她那双凤眸直挑挑地向上勾去。
卫絮不见了。
来回巡视一圈，都没发现卫絮和小梅的身影。
心下不安，薛姝清绝的小脸染上一层朦胧胧的雾，几乎是瞬间，她起身寻了出去。
今日秦檀大摆酒席，来的都是武陵城内有头有脸的人，作为东家，他少不得厚待一番，是以府上的丫鬟、小厮几乎都分布在正堂会客厅，假山后花园处寂静万分。
信步踏在花园鹅软石上，薛姝心事重重，发愣间，耳畔落下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待我下来，必有重金酬谢。”
用完午膳后，秦章本携着自己的爱宠，赤色狐狸煞煞漫步消食。
谁曾想，向来温润的赤狐一落地，便四下飞窜，秦章眨眼间，它竟已不知去向。
为重新捕回爱宠煞煞，秦章布下天罗地网，不过一朝不慎，害得自己落了陷阱。
秦章的贴身小厮是个无甚方向感的，是以距离他被网兜兜住，倒吊上树，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
几近崩溃间，瞧见迎面而来的薛姝，秦章内心狂喜，冲她微微一笑，露出了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少年意气似晴日浮雪，清亮无暇。
薛姝闻声抬眸，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收回目光，径自朝前走去。
“哎，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怎如此凉薄冷血，没看到这里还吊着个人吗？”
“哎，我同你说话呢。”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秦章怏怏道。
观这人周身气度，虽是非富即贵，然她前世毕竟也同不少富商交过交道，这人但凡家里有个芝麻大的小官，或者稍微沾那么一丁点的贵，她都不至于对他毫无印象。
如此看来，其父也只是个商人。而这武陵城中的商人，再富庶的，也比不过她外祖父。
再者，这人一看便无甚头脑，想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那自是不用结交的。
“吊着便吊着，与我何干。”薛姝眼观鼻鼻观心，拎得很清。
看她真没打算救自己的意思，秦章惶急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渝王，秦章。只要你救本王下来，本王保你一生无虞。”
薛姝脚步蓦地一顿，有些拿不准。
冥冥之中，有些事与前世大不相同，这打头阵的，便是启帝的子嗣。
无论是瑨王秦少政，还是丹阳公主秦子楚，抑或是眼前这个渝王秦章，她都闻所未闻。
瞥见薛姝脸上的迟疑，秦章一鼓作气，“姑娘我真的没有骗你，实在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今晚设宴的秦刺史，他可以替我作证。”
这会儿薛姝不疑有他，迈开莲步，她忙不迭去寻管家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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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鸟铜薰炉上飘着丝丝缕缕的竹节香，背对云母屏风，卫建德负手而立，思索着该如何上书朝廷，陈情‘逆子开山采矿’一事。
恰在此时，“咚咚咚”地叩门声传来，侧身望去，他和声道，“进来。”
薛姝得令，不紧不慢地推开门，信步入内。
“欸，姝丫头来啦。来，快坐快坐。”看到是她，卫建德面上一喜，忙不迭招呼道，又是倒茶，又是拿糕点。
薛姝哑然失笑，拉着他坐下来，“外祖父，不用折腾了。姝儿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哦？”瞧她神色肃穆，卫建德也忍不住绷直身子，“不知是何事？丫头你但说无妨。”
敛了敛心神，薛姝淡淡开口，“外祖父，实不相瞒，姝儿近几日都睡不安稳，还做了许多离奇古怪的梦。在梦中，阳泉山内的矿石经开采后，其内不少废质流出，污染了山下水源，致使数以万计的百姓身染重症。”
握着杯盏的手倏地收紧，卫建德神色凝重。
“姝儿还梦到，圣上大怒，责令卫家满门抄斩。”说至动情处，透明无痕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薛姝眼角滑落，一滴一滴，不死不休。
年迈的身躯猛地一晃，卫建德目露骇色，“什……什么，怎么会。”
知道不能再刺激到他了，缓缓上前，轻拍了拍卫建德的背后，薛姝从袖口掏出阳泉山的地形图，递了过去。
卫建德接过地形图，看了起来。
乍一看，这不过是一张武陵城郊图，压下心中的疑惑，他静了静心，再次打量起手里的地图，蓦地，他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地图中央是一座清晰明了的高山，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依次描绘了四条线路。其间，还用显目的朱砂圈出了几个村庄，可见画图之人用心之精巧。
“姝丫头，这是？”卫建德不解道。
“方才姝儿不是说做了许多梦吗，这也是姝儿梦到的。想着或许是上苍有意让我们避过此祸，今早一醒，便描摹了下来。”
“外祖父可根据上方的信息，先阻止废质继续下流，而后另凿水源，避免百姓再因误饮而身染重疾。”
“好啊，好啊，还好有你，姝丫头你可真是卫家的小福星。”欣慰地拍了拍薛姝的肩，卫建德依照她的思路，吩咐卫三拿着图纸去补救阳泉山。
似想起什么，他又道，“对了，让曹管家来一趟。”
卫三找到曹管家的时候，他刚巧忙完手上的活，是以动作很快，一刻钟未到，便已进了书房。
他弯腰行礼，低声道，“老爷，您找我？”
无甚波澜地颔了颔首，卫建德缓缓开口，“老夫及近耄耋，想来不久便要辞别人世，只这身后事不安排，终归安心不下。趁着今个日头好，立下遗嘱，曹管家你便是见证人。”
讶异他的决定，薛姝柔声道，“外祖父，切莫胡言，您定能长命百岁。”
冲她淡淡笑了两声，卫建德一字一顿道，“卫府的地契文书、库房账目、家资产业悉数交予薛表小姐。此处、城西旧屋，外加十万两白银归作夫人。至于大少爷一房，便留一座卫府新宅吧。”
她此来武陵，并非一无所图，恰恰相反，她亟需资金支持，只有足够多的银钱，日后扳倒沈氏一族来，才能得心应手。
只没想到外祖父竟能给她这么多。有些许的彷徨不知所措，敛起眉眼，薛姝跪地谢恩。
这厢，卫建德刚扶起外孙女，便见儿媳妇似脚踩风火轮般，飞了进来。
杨映之适才还未近屋，便听得君舅这有失偏颇的分法，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一把拉过到卫絮站到卫建德面前，她不忿道，“君舅，你未免太偏心了些。絮儿还未嫁人，你就分我们一间房子，嫁妆稀薄，你让絮儿以后在娘家怎么抬得起头来，她可是你亲孙女啊。”
历经那些糟心事后，卫建德看到杨氏母女便烦，当即别过脸去，冷冷道，“无需多言，老夫意已决。”
“这怎么可以，君舅老爷你今个要是不重新分配，儿媳就吊死在这清源居，让整座武陵城都看看，竟有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家。”
杨氏话落，猛地往地上倒去，准备撒野耍泼。
恰在此时，曹管家眼前的红人匆匆赶来。
将手里的呈帖递给卫建德，小厮轻声开口，“老爷，秦大人递来的拜帖，说为感谢城中富商们雪中送炭，刺史府今日特备酒菜佳肴，邀您一叙，聊表心意。”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卫建德看向薛姝，“既如此，姝丫头，你便陪外祖父一起去吧。”
去了势必遇上秦檀，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受他白眼。
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薛姝正想开口拒绝。
然有人比她嘴巴更快，卫絮小跑上前，脆生生地开口，“祖父，絮儿也想去。”
掀起眼皮，打量了卫絮一眼，卫建德拧眉思忖起来。
“是啊，君舅，絮儿素来最爱热闹，她想去，你便带她去吧。”杨映之帮腔道，“难道我们长房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吗，不仅分不到田产，连出席一个小小的筵席都没资格。”
瞧着杨映之愤世嫉俗的模样，卫建德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便一道去吧。”
后知后觉外孙女方才似有话说，他望向薛姝，“姝丫头，你方才想说什么？”
薛姝莞尔一笑，“没什么，外祖父您许是看错了。”卫絮要去刺史府准没安好心，她得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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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听说您找我。”迈着轻巧的步伐，薛婉盈碎步上前，巧笑倩兮。
阖着眼，薛老夫人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其后两炷香的时间里，她都不曾言语。
薛老夫人未说落座，薛婉盈自是不能坐，沉声静气，她直挺挺地站着，端正地与雕像无异。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子陡然前倾，眼见着薛婉盈便要朝前摔去，老夫人施施然开口，“坐吧。”
踉跄几步，薛婉盈低声回道，“是。”
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绢，老夫人擦了下手，忽而正色道，“二娘，其实今日唤你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温顺地点了点头，薛婉盈和声道，“祖母请讲。”
“祖母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些小心思，我焉能不知？先前你与那中书令李褚林暗通款曲，我并未阻挠，是想着他探花出身，前途无量，你若成了李夫人，对薛家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眼下他已遭罢官，要想东山再起，难如登天。你早已及笄，我儿又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纪，护不了你多久了。二娘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这上面全是能帮扶薛家的人，你且拿下去看看吧。”言罢，她从一旁的抽奁里拿出一本花名册。
薛婉盈默默听着，手心不自觉越攥越紧，须臾的功夫，便攥出一道红痕，入木三分。
咽下苦楚，她上前接过名册，福身道，“二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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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杨氏母女又设计出什么腌臜事来，自筵席起，薛姝便一直盯着卫絮。
许是转了性，卫絮今个难得安分，除却最开始敬了秦檀几杯酒，其后便一直稳坐食案吃糕点，就连她身边的侍女小梅也不曾离开过。
这厢，着缃叶色轻纱，脚系琤琤脆铃铛的女娘们围成一圈，为首之人扭动腰肢，蹁跹起舞，活似梁上飞燕。
淡淡地瞧了她们一眼，薛姝的视线重新落到卫絮身上。
只见她笑盈盈地倾过身，向邻座指了指为首的舞娘，也不知讲的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薛姝沉思间，肚子忽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春桃见状，心疼道，“四娘子，便是这饭菜再不合胃口，您也多少吃点吧。打我们进门至现在，您是滴水未沾，再这样下去，胃该疼了。”
冲春桃会心一笑，薛姝埋下头，专心致志吃起面来。
秦府人多眼杂，不能落了卫府的面子，是故薛姝仍是小意执箸，不过她嘴巴嚼得起劲。
未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吃饱喝足，这会儿薛姝掀起眼睑，越过舞娘们，朝后看去。
蓦地，她那双凤眸直挑挑地向上勾去。
卫絮不见了。
来回巡视一圈，都没发现卫絮和小梅的身影。
心下不安，薛姝清绝的小脸染上一层朦胧胧的雾，几乎是瞬间，她起身寻了出去。
今日秦檀大摆酒席，来的都是武陵城内有头有脸的人，作为东家，他少不得厚待一番，是以府上的丫鬟、小厮几乎都分布在正堂会客厅，假山后花园处寂静万分。
信步踏在花园鹅软石上，薛姝心事重重，发愣间，耳畔落下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待我下来，必有重金酬谢。”
用完午膳后，秦章本携着自己的爱宠，赤色狐狸煞煞漫步消食。
谁曾想，向来温润的赤狐一落地，便四下飞窜，秦章眨眼间，它竟已不知去向。
为重新捕回爱宠煞煞，秦章布下天罗地网，不过一朝不慎，害得自己落了陷阱。
秦章的贴身小厮是个无甚方向感的，是以距离他被网兜兜住，倒吊上树，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
几近崩溃间，瞧见迎面而来的薛姝，秦章内心狂喜，冲她微微一笑，露出了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少年意气似晴日浮雪，清亮无暇。
薛姝闻声抬眸，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收回目光，径自朝前走去。
“哎，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怎如此凉薄冷血，没看到这里还吊着个人吗？”
“哎，我同你说话呢。”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秦章怏怏道。
观这人周身气度，虽是非富即贵，然她前世毕竟也同不少富商交过交道，这人但凡家里有个芝麻大的小官，或者稍微沾那么一丁点的贵，她都不至于对他毫无印象。
如此看来，其父也只是个商人。而这武陵城中的商人，再富庶的，也比不过她外祖父。
再者，这人一看便无甚头脑，想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那自是不用结交的。
“吊着便吊着，与我何干。”薛姝眼观鼻鼻观心，拎得很清。
看她真没打算救自己的意思，秦章惶急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渝王，秦章。只要你救本王下来，本王保你一生无虞。”
薛姝脚步蓦地一顿，有些拿不准。
冥冥之中，有些事与前世大不相同，这打头阵的，便是启帝的子嗣。
无论是瑨王秦少政，还是丹阳公主秦子楚，抑或是眼前这个渝王秦章，她都闻所未闻。
瞥见薛姝脸上的迟疑，秦章一鼓作气，“姑娘我真的没有骗你，实在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今晚设宴的秦刺史，他可以替我作证。”
这会儿薛姝不疑有他，迈开莲步，她忙不迭去寻管家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