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药房?长什么样的?”

    风莎燕走出浴室,擦着头发看了过来。“怪不得回来得那么晚,我还以为你被龙虎山小师叔勾搭走了,打算给我整个夜不归宿呢。”

    这人看上去生人勿近,熟了之后才知道是个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的主,陈芫选择性忽视了后半句。“你要是好奇,不如下个月跟我回家。”她懒洋洋的勾了勾唇角。“我带你去看陈家的三才药库。”

    风莎燕对药库没什么兴趣,不过去浙江玩还是可以考虑的,她把毛巾往肩上一披,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也行,包吃包住包玩吗老板?”

    堂堂天下集团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了一腔半句的市井话,陈芫听着好玩,凑过去挑她下巴。“那你呢?”她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陪唱陪喝陪·睡?”

    “去。”她这笑得太贱了,风莎燕打掉她的手。“然后呢?”

    然后什么?

    陈芫茫了一下,风莎燕倾身去够床头的保湿喷雾,提点她。“张灵玉带你去药房了,然后呢?”

    陈芫还是没反应过来,心说风莎燕该不会想听一下自己的参观感想,可又实在没什么好讲的,只得有些迟疑的回道。“……然后我就回来了?”

    风莎燕刚把喷嘴对准自己,闻言一个没忍住,反手先往她身上滋了一下。

    谁小时候还没打过水枪怎的?喷雾瓶的威力比水枪弱了不知道多少倍,陈芫刚从屋外进来,衣服都还没脱,完全没有在怕的——她总算品出风莎燕话里的意思,随手脱了外套摊在床头。“想什么呢,我们都十年没见了,要真算起来张灵玉得是我叔辈的,再说诸葛青也在……”她不着边际的解释着,又奇道。“也没见你对别人的八卦那么感兴趣……别不是喜欢我吧?”

    “那还不是因为——”风莎燕被气得额角青筋一跳,又迅速意识到不对,生硬的转了话题。“你跟他们两个凑一块儿干嘛?”

    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陈芫没把这当回事儿,打开箱子翻睡衣,随口答她。“还不是为了我爹,今天太晚了,先去药房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明天再去山下看诊。”

    你当然是为了你爹了……

    风莎燕恨铁不成钢,她有时候会希望陈芫能够再多想一点,但有的时候又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心情复杂的‘哦’了一声。

    陈芫完全没有领会到她内心的复杂感受。

    她翻到睡衣了之后就开始抖化妆包,瓶瓶罐罐一样样儿的往桌上清,“我爹只说让我治一百个人,又没规定到底该是选手还是观众还是普通人,龙虎山村民那么多,难免有些小病小痛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好笑似的耸了耸肩。“隔壁屋那位的原话,我就姑且学学当年先辈云游问诊的遗风。”

    这主意一听就不是她能想出来的,风莎燕并不觉意外,心说有你们这俩王八犊子在陈家掌门人没被气死也真是万幸,颇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

    “你爹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

    虽然看起来作风强势,但她的确是一个孝顺又乖巧的女儿——家庭教育理念不同,陈芫在这方面没什么好和她争的,扶着膝盖站起来。“行了,您就别操心我了。”

    她抱着东西进了浴室,回头冲风莎燕眨了眨眼睛。

    “明天可就不是什么虾兵蟹将了,好好歇着吧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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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再上山,一切又有了变化。

    陈芫到得比大多数人都要晚,不过比赛还没开始,她照旧站在人群最边缘的位置,饶有兴致的看了眼侧边竖起来的四块显示屏。

    昨天说罗天大醮的重点全然在选手倒是有些说早了,陈芫从没参加过罗天大醮,并不知道这些显示屏是以前就有还是这次刚刚推出的增值服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原地体验一下异人界的黑科技,冷不防听见了自高处传来的声音。

    要开始了。

    她抬头看去,似是为了搭配那四块大屏幕,天师府宣告比赛开始的那名道人站在了一处木制高台上,一下子就吸引了几乎全部人的目光。

    跟昨天老天师那样简单粗暴的开场方式不同,今次既然有了变化,当然免不了挑要紧处加以讲解。陈芫自认是个合格的观众,虽然说不上认真,但到底也是尽职尽责的听了,待他报到第一批选手的时候,眸光倏忽间一凝,有些错愕的朝人群中扫了一眼。

    受各种因素影响,昨天她看得不是很专心,也没有去了解对手都有哪些人,此时骤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惊异之余又觉得有些荒谬。然而在这里的并不仅仅是三十二名选手,之前到的人还没下山,今天又新来了一批,原先人迹罕至的后山现在称之为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在这种大环境下想找人等同于海底捞针,陈芫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蠢事,正想收回视线,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特殊的影子。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道士髻——龙虎山上有道士当然不稀奇,之所以说他特殊,则是因为他周围的人全望着木台,唯独他一人没睡醒一样的低着头,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又若有所感般的,偏过头回看了过来。

    ……还真是啊。

    陈芫不意自己会与他对上视线,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倒是对方似乎发现了她的尴尬,唇角微挑,懒洋洋的抬起手晃了晃。

    【哟。】那个青袍道士隔着人群,无声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确实是很久没见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金融系大学生,哪里知道转头就变成了闲云野鹤一道爷——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不好贸然上去搭话,陈芫冲他点了点头,随即肩膀一沉,回眸望去,正撞进一双绀青色眼睛。

    诸葛青俯下身凑到了她耳边。

    “认识的人?”

    这问题问得奇怪,显然不仅仅想得到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陈芫‘嗯’了一声,动了动脖颈,避开打在耳廓上的湿润呼吸,又有些迟疑的组织了一下语言。

    “算是……大我一届的学长吧。”

    虽然这样说似乎不太恰当,不过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更精确的形容词来,此时第一批四组的名单已然全部出炉,风莎燕赫然在列,见他们两个头挨头亲亲密密的在说小话,意味深长的看过来一眼,转身去了自己的场地。

    陈芫登时有些头疼起来。

    她知道风莎燕在想什么,她和诸葛青在彼此尚未形成性别观念的时候就认识了,别说是安全距离,平时就连避嫌的自觉都很少会有,稍不注意就会越界,因此也不能怪别人误会——陈芫没法子可想,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

    “重死了。”她伸手去推架在肩上的手臂。“您是嫌我太高了怎的?”

    大约是没有用力的缘故,一推之下并没有推动,她又抬起头横了诸葛青一眼,却见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诸葛青垂着眼睛,长睫在眼底遮出细碎清影,唇角笑容敛去,便显出十二分的专注来——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像是猝不及防跌进一片深不可测的海。

    陈芫不可避免的怔了一息。

    然而这一切或许只是她的错觉,仔细看时,他眉眼间分明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狡黠,仍旧是那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模样。

    “说哪的话。”诸葛青耸了耸肩,退开一步。“我先跟白一起去赛场了。”

    这边就能看,他们俩又去哪门子赛场?陈芫刚想发问,却见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要继续问下去、”诸葛青故意顿了顿,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白估计还得抱着我再哭一回。”

    懂了。

    他这没说跟说了也没有多大区别,陈芫这才注意到诸葛白已经远远的站到了另一边,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见她看过来,便有些心虚的撇开了视线。

    答应得好好的,没道理反悔。陈芫于是就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干脆的背过身,不去看他们最终到底会走向哪个赛场。

    诸葛青看着她的背影。

    她仍旧穿着那件风衣,双手插兜,洒脱又无谓的站在那里,与以往无数次送别时所看到的并无差异——明明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却又凭空生出些令人躁郁的陌生感来。诸葛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在心底‘啊’了一声。

    原来是头发又长了。

    这念头一起,他突然没来由的想要伸手拽一下,然而到底已经过了三岁狗都嫌的年纪,只是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到了身后。

    “看完了打你电话。”

    他低声交代着,语速放缓,唇角牵起一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

    “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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