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去早回
其实背后说人坏话这件事情，徐四做起来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的。
他不是什么嘴碎的性格，在外大体上还能维持一副人模人样，顶多就在自家人面前放浪一下形骸，哪里想得到还会有转手被卖的一天——背后说坏话没问题，可说完被正主抓包就很是问题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顶多只能算即兴吐槽，换作平时他能有一万种方法怼回去，但偏偏今天不行，头疼的在心底啧了一声。
“我是，我是。”华北区负责人忍辱负重的举手认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陈芫没想到他会那么配合，一时间连生气都忘了，倒是徐三总算从他们的对话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着笑出来打圆场。
“行了，正事要紧。”他瞥了冯宝宝一眼，又客客气气的冲诸葛青略点了一回头。“老天师已经在前山等着了，这轮比赛一结束我们就走。”
这跟老天师有什么关系？
陈芫有点摸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本来以为只是公司的事，可现在听下来，牵扯到的人似乎还不少。这会儿人多眼杂，问是不太好问的，但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是她的风格——她顺着徐三的眼神看向诸葛青，见他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便低头去看快递包裹。
华北区负责人亲自送货上门的包裹，想当然没有走正常流程，陈芫是从下往上看的，从详情到寄件地址都是一溜儿的空白，待扫到最上面寄件人那栏龙飞凤舞的‘陈仲道’三字签名，唇边笑意倏地一凝，忍不住拧起了眉峰。
事情不太对。
仔细想想，这回罗天大醮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微妙劲儿，先不提天师之位的定夺，光是通天箓就很出人意料了，再加上还有一个炁体源流——按公司的能耐，张楚岚身怀炁体源流这个消息传播的速度未免快得有些不太正常，虽然是全性先放出来的消息，但如果公司有心要压下去也不是……
等等、全性？
心念电转间，陈芫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重点，眼风在徐家两兄弟之间徘徊了一圈，伸手去拽诸葛青的袖口。
“你是想下山等我，还是先去找张灵玉？”
诸葛青：……
算算时间，张灵玉这会儿应该已经先一步下山准备义诊事宜，这两个选项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区别，不过知情识趣向来是诸葛青为人称道的优点之一，并不去做那个拆穿她把戏的讨厌鬼，只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她的眉心。
“我都可以、”他顿了顿，眼底露出点颇为纵容的笑意。“你早去早回。”
<<<
跟预想中的一样，参与这次【正事】的不仅仅只有老天师。
陈芫进门的时候搭眼扫了一圈，屋子里人还不少，三个加起来有三百来岁的老爷子并排坐在一起，乍一眼看去像是即将要进行什么三堂会审——她乖巧的行了晚辈礼，正打算跟陆家的小姑娘一起混进墙边那列护卫队里，冷不丁被点了名。
“辛夷，”坐在轮椅上的那位老爷子望着她，温和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不见，你也长成大人了。”
……来了！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陈芫还是不太能招架来自长辈们久别重逢的寒暄，面不改色的说俏皮话蒙混过关。
“在您面前我哪里敢说是什么大人……小着呢，还能问我爷爷再讨几年压岁钱。”她心说此时不卖队友什么时候卖，侧过身让出了站位靠后的倒霉学弟来。“您看这是谁来了？”
张楚岚：……？
比起陈芫，他才是正统意义上多年不见的小辈，一出场就吸引了全部火力，于是陈芫总算能躲去墙边——护卫队里大多都是眼熟的人，其中还有刚刚被雷法招呼过一轮的伤患，陈芫记得他是叫藏龙，见她走过来，便挤挤挨挨的往边上让了个位置。
陈芫冲他点了点头。
她原是想站去队列最后的，不过难得有人好心给让出了位置，她也没有非得下人家面子的理由，抱着快递盒站定了，又感受到身侧一道颇为好奇的视线。
好奇她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个抓过去的话十双眼睛都不够用，陈芫照惯例当作没注意到，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自己是块背景板，即便那个戴帽子的长发小男生拎了个大活人进来，也只屈尊纡贵的掀了掀眼皮。
被拎着的是个穿着黑色无袖长衫的练家子。
这几天龙虎山上来来去去的练家子无数，跪着见人的这还是头一个，陈芫瞥见他颈后督脉上扎着的闭元针，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眼睛。
倒不是说不好奇，不过就这样问出来也太掉价了——她当了那么多年的业界大佬，深知按兵不动、多听少说才是现在应当执行的基本原则，因此默不做声的听各位大佬们交流情报，直至听到【狩猎】两个字，才终于认真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那位。
诸葛青对于找人这件事半点不上心，回忆来回忆去也就只想出两条线索：不算太高，中等身材——这样的人往街上随手一指就能指出十来个，陈芫本来不觉得真能找到，谁成想还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时候。
怎么会那么巧……他说的两条都能跟这个胡杰对上呢？
陈芫在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瞬，心说这可不是自己主动想管，是事情自己撞上来的，随手把快递包裹往地上一放，慢吞吞的活动了一下手指。
“陆老，如果我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您这边有人能接手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略显高能的弧，似是顾及到有长辈在场，很快就收敛了，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有一个问题，我想跟这位仁兄稍·微·请·教一下。”
<<<
带着快递包裹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枳瑾花看了一眼包裹上那个草书的签名。
众所周知，草书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最难辨认的特定字体没有之一——而医生写的草书更是可以让鬼画符一脉的大能都甘拜下风的东西，好在陈家这几代人口简单又好认，在外面大多都叫得出名号，她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认出是‘陈仲道’三个字。
陈仲道，字安民，临海陈家第三十一代家主，华东异人界第一药堂济民堂的创始人兼第一任堂主，迄今为止已退隐八年——现年九十岁整。
在脑子里划过上述信息的同时，枳瑾花终于在院墙与正房之间的转角处找到了陈芫。
虽然有点好奇，但未经主人家许可就擅自开箱这种事情枳瑾花自认还是做不出来的，再说比起盒子，她对陈芫这个人要更加感兴趣一点，见对方似是在闭目养神，便故意重步靠了过去。
“你的东西。”枳瑾花把包裹往前递了一下，又听见隔着墙传来的模糊嘶吼，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恢复神智，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们旁边是一间被临时腾出来当作审讯室的空房，这回被召集的人不少，刑讯审问当然轮不到女生来做，不过刚刚经过的时候枳瑾花还是进去看了一眼，心下颇觉恻然——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说法似乎带着点指责意味，转移话题补救道。
“我听二狗哥说，你想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浙江？”
陈芫抬起了眼睛。
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总是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傲，视线冷淡又漫不经心的扫过来，让人觉得似乎就连靠近都是一种莫大的冒犯。
完了。枳瑾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虽说临海陈家一门的君子之风，但也没人规定说姓陈的人就一定好脾气，枳瑾花准备好了接受冷处理，然而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了包裹。
“不管是好事坏事，自己做过的事情，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枳瑾花注意到她在接过包裹的时候皱了皱眉，像是在接过什么棘手的麻烦。“我不想在算账的时候找错人。”
糟糕、……有点帅啊。
在意识到对方是在一板一眼的回答自己的问题之前，内心的小人先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霸总气息帅了一个倒仰，枳瑾花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又见陈芫拿着包裹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谢谢你特意给我送过来。”她道了谢，眼风掠向另一侧紧闭的屋门。“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联系我。”
这是……要走了的意思？
枳瑾花有点摸不太清楚她的意图，顿了顿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赶紧出声叫她。
“等等、我们想趁着比完了先聚一聚，刚刚商量了一下。”性格所限，她并不太擅长临场反应，情急之下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刚好今天晚上月圆，我问过张灵玉了，他让我来问你……你要来吗？”
陈芫犹豫了一下。
她等会儿少说要面对两位数朝上的病人，理论上来说是没有精力撑过一场晚会的，但异人间的聚会又有点难得——至少她从来没跟那么多同年龄批次的异人聚过，动摇了三秒钟，迅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就算自己不想去，诸葛青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热闹的。
“有时间就来，我先走了。”她内心已经做好了决定，面上却还端稳了不动如山的气场，矜持的冲枳瑾花点了点头。
“有人叫我……早去早回。”
他不是什么嘴碎的性格，在外大体上还能维持一副人模人样，顶多就在自家人面前放浪一下形骸，哪里想得到还会有转手被卖的一天——背后说坏话没问题，可说完被正主抓包就很是问题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顶多只能算即兴吐槽，换作平时他能有一万种方法怼回去，但偏偏今天不行，头疼的在心底啧了一声。
“我是，我是。”华北区负责人忍辱负重的举手认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陈芫没想到他会那么配合，一时间连生气都忘了，倒是徐三总算从他们的对话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着笑出来打圆场。
“行了，正事要紧。”他瞥了冯宝宝一眼，又客客气气的冲诸葛青略点了一回头。“老天师已经在前山等着了，这轮比赛一结束我们就走。”
这跟老天师有什么关系？
陈芫有点摸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本来以为只是公司的事，可现在听下来，牵扯到的人似乎还不少。这会儿人多眼杂，问是不太好问的，但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是她的风格——她顺着徐三的眼神看向诸葛青，见他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便低头去看快递包裹。
华北区负责人亲自送货上门的包裹，想当然没有走正常流程，陈芫是从下往上看的，从详情到寄件地址都是一溜儿的空白，待扫到最上面寄件人那栏龙飞凤舞的‘陈仲道’三字签名，唇边笑意倏地一凝，忍不住拧起了眉峰。
事情不太对。
仔细想想，这回罗天大醮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微妙劲儿，先不提天师之位的定夺，光是通天箓就很出人意料了，再加上还有一个炁体源流——按公司的能耐，张楚岚身怀炁体源流这个消息传播的速度未免快得有些不太正常，虽然是全性先放出来的消息，但如果公司有心要压下去也不是……
等等、全性？
心念电转间，陈芫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重点，眼风在徐家两兄弟之间徘徊了一圈，伸手去拽诸葛青的袖口。
“你是想下山等我，还是先去找张灵玉？”
诸葛青：……
算算时间，张灵玉这会儿应该已经先一步下山准备义诊事宜，这两个选项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区别，不过知情识趣向来是诸葛青为人称道的优点之一，并不去做那个拆穿她把戏的讨厌鬼，只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她的眉心。
“我都可以、”他顿了顿，眼底露出点颇为纵容的笑意。“你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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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预想中的一样，参与这次【正事】的不仅仅只有老天师。
陈芫进门的时候搭眼扫了一圈，屋子里人还不少，三个加起来有三百来岁的老爷子并排坐在一起，乍一眼看去像是即将要进行什么三堂会审——她乖巧的行了晚辈礼，正打算跟陆家的小姑娘一起混进墙边那列护卫队里，冷不丁被点了名。
“辛夷，”坐在轮椅上的那位老爷子望着她，温和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不见，你也长成大人了。”
……来了！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陈芫还是不太能招架来自长辈们久别重逢的寒暄，面不改色的说俏皮话蒙混过关。
“在您面前我哪里敢说是什么大人……小着呢，还能问我爷爷再讨几年压岁钱。”她心说此时不卖队友什么时候卖，侧过身让出了站位靠后的倒霉学弟来。“您看这是谁来了？”
张楚岚：……？
比起陈芫，他才是正统意义上多年不见的小辈，一出场就吸引了全部火力，于是陈芫总算能躲去墙边——护卫队里大多都是眼熟的人，其中还有刚刚被雷法招呼过一轮的伤患，陈芫记得他是叫藏龙，见她走过来，便挤挤挨挨的往边上让了个位置。
陈芫冲他点了点头。
她原是想站去队列最后的，不过难得有人好心给让出了位置，她也没有非得下人家面子的理由，抱着快递盒站定了，又感受到身侧一道颇为好奇的视线。
好奇她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个抓过去的话十双眼睛都不够用，陈芫照惯例当作没注意到，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自己是块背景板，即便那个戴帽子的长发小男生拎了个大活人进来，也只屈尊纡贵的掀了掀眼皮。
被拎着的是个穿着黑色无袖长衫的练家子。
这几天龙虎山上来来去去的练家子无数，跪着见人的这还是头一个，陈芫瞥见他颈后督脉上扎着的闭元针，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眼睛。
倒不是说不好奇，不过就这样问出来也太掉价了——她当了那么多年的业界大佬，深知按兵不动、多听少说才是现在应当执行的基本原则，因此默不做声的听各位大佬们交流情报，直至听到【狩猎】两个字，才终于认真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那位。
诸葛青对于找人这件事半点不上心，回忆来回忆去也就只想出两条线索：不算太高，中等身材——这样的人往街上随手一指就能指出十来个，陈芫本来不觉得真能找到，谁成想还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时候。
怎么会那么巧……他说的两条都能跟这个胡杰对上呢？
陈芫在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瞬，心说这可不是自己主动想管，是事情自己撞上来的，随手把快递包裹往地上一放，慢吞吞的活动了一下手指。
“陆老，如果我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您这边有人能接手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略显高能的弧，似是顾及到有长辈在场，很快就收敛了，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有一个问题，我想跟这位仁兄稍·微·请·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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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快递包裹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枳瑾花看了一眼包裹上那个草书的签名。
众所周知，草书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最难辨认的特定字体没有之一——而医生写的草书更是可以让鬼画符一脉的大能都甘拜下风的东西，好在陈家这几代人口简单又好认，在外面大多都叫得出名号，她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认出是‘陈仲道’三个字。
陈仲道，字安民，临海陈家第三十一代家主，华东异人界第一药堂济民堂的创始人兼第一任堂主，迄今为止已退隐八年——现年九十岁整。
在脑子里划过上述信息的同时，枳瑾花终于在院墙与正房之间的转角处找到了陈芫。
虽然有点好奇，但未经主人家许可就擅自开箱这种事情枳瑾花自认还是做不出来的，再说比起盒子，她对陈芫这个人要更加感兴趣一点，见对方似是在闭目养神，便故意重步靠了过去。
“你的东西。”枳瑾花把包裹往前递了一下，又听见隔着墙传来的模糊嘶吼，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恢复神智，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们旁边是一间被临时腾出来当作审讯室的空房，这回被召集的人不少，刑讯审问当然轮不到女生来做，不过刚刚经过的时候枳瑾花还是进去看了一眼，心下颇觉恻然——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说法似乎带着点指责意味，转移话题补救道。
“我听二狗哥说，你想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浙江？”
陈芫抬起了眼睛。
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总是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傲，视线冷淡又漫不经心的扫过来，让人觉得似乎就连靠近都是一种莫大的冒犯。
完了。枳瑾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虽说临海陈家一门的君子之风，但也没人规定说姓陈的人就一定好脾气，枳瑾花准备好了接受冷处理，然而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了包裹。
“不管是好事坏事，自己做过的事情，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枳瑾花注意到她在接过包裹的时候皱了皱眉，像是在接过什么棘手的麻烦。“我不想在算账的时候找错人。”
糟糕、……有点帅啊。
在意识到对方是在一板一眼的回答自己的问题之前，内心的小人先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霸总气息帅了一个倒仰，枳瑾花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又见陈芫拿着包裹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谢谢你特意给我送过来。”她道了谢，眼风掠向另一侧紧闭的屋门。“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联系我。”
这是……要走了的意思？
枳瑾花有点摸不太清楚她的意图，顿了顿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赶紧出声叫她。
“等等、我们想趁着比完了先聚一聚，刚刚商量了一下。”性格所限，她并不太擅长临场反应，情急之下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刚好今天晚上月圆，我问过张灵玉了，他让我来问你……你要来吗？”
陈芫犹豫了一下。
她等会儿少说要面对两位数朝上的病人，理论上来说是没有精力撑过一场晚会的，但异人间的聚会又有点难得——至少她从来没跟那么多同年龄批次的异人聚过，动摇了三秒钟，迅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就算自己不想去，诸葛青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热闹的。
“有时间就来，我先走了。”她内心已经做好了决定，面上却还端稳了不动如山的气场，矜持的冲枳瑾花点了点头。
“有人叫我……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