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街道旁边的越野车上,苏恩馨正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因为被她下达了“那三人什么时候走,他们就什么时候出发”的指令,驾驶位上的壮汉密切观察着后面的动静。

    见到那辆小皮卡启动,壮汉也拧动钥匙将车子打着火。

    用胳膊圈住圆月,许以安往后倒去,后背跟稻草垛全面接触,长腿呈现自然弯曲的弧度,靴底踩着车箱底。

    不多时,许以安听到旁边的窸窣细响,她扭过头,果不其然,看到的是江斐然线条优越的侧脸,他也躺了下来。

    阳光把稻草垛晒得暖乎乎的,许以安放松地倒在柔暖的草垛上,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大雪纷飞的冬日里,钻进稻草缝隙里避寒取暖的鸟雀。

    鼻端弥漫着干草的清新,其中揉杂了丝丝缕缕的薄荷苦香。

    手边是圆月在蹭她,许以安鸦睫轻搭在下眼睑的短绒睫毛上,她懒散地看着蔚蓝的天空,脑海中忆起满木架的蔷薇花枝迎风招展的绮丽。

    忽然想念那阵蔷薇花香,她指间施展,催生出一枝蔷薇花,想了想,那枝蔷薇花随着许以安的心意延展缠绕,最终幻化成一顶蔷薇花环。

    许以安把圆月捞到腿上,拉着身旁的江斐然坐起来,迎着那道温柔疑惑的视线,她将花环戴到他发顶。

    及腰的银色长发高贵圣洁,富含热烈美感的蔷薇花叶闯进去,却与之完美融合,衬得江斐然身上的气质尤为神秘清冷,仿佛是重彩的红霞连接着清冷无暇的雪山,美丽到让人失语。

    墨眸泛起属于惊艳的波澜,许以安专注地欣赏加倍耀眼的江斐然,抬手把他散落在左肩前的几缕银发捋到身后,手指轻柔地圈住那簇低马尾,自发绳处缓慢地顺到腰后的发尾。

    “好像大了点。”

    江斐然像是精致人偶一样任她摆弄,在听到这句话时,他轻笑了声:“很好了。”

    许以安想问,你都没看见就笃定很好?但没问出口,她对上江斐然那双唯独看向自己时才亮晶晶的眼睛,又想,你现在真的很漂亮……

    她取出空间里的镜子,明晰的镜面被纯白的木头固定框住,后面带有可以折叠的把手,形状大小和一本书籍差不多。

    许以安微屈的指节抵着木质背面,把长方形的镜子举到江斐然面前,她估算了距离,确保江斐然的脸连同蔷薇花环都能出现在镜子里,一览无余。

    “你喜欢么?”

    江斐然看向镜子,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银发上的蔷薇花环,半点未曾把眼神分给那张远比花环要瞩目的脸上,全神贯注的神态宛如在鉴赏艺术品。

    实际真实的原因仅是,那顶蔷薇花环出自许以安之手。

    “你给的我都喜欢。”

    诚挚的话语让许以安感到耳热,举在江斐然面前的镜子骤然消失,她掩耳盗铃地仰倒了回去,试图让风轻云淡的蓝天冷静过沸的情绪。

    江斐然听到了自己失衡的心跳声,手指触碰发间的蔷薇花环,与之前相比,他有些谨慎地躺在稻草垛上,明显是担心弄坏了花环。

    这段简短的对话配合着场景使用很正常,但落在前面没看见的三人耳朵里就很不对劲。

    赵云旗骤然听到这个对话,还以为他哥和许队早就确认关系了呢,把他惊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赵云旗握着方向盘,不好分心,压低音量,以队长的身份,威逼利诱地让后排的池廖白窥探情况。

    全程装聋作哑的池廖白胆小,顶不住来自队长的压力,手指扣在自己的裤缝边,只能硬着头皮去看。

    看到江斐然发顶的蔷薇花环,池廖白怔愣了下,立刻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了,没敢再多看半秒。

    双手扒着驾驶座椅,凑到赵云旗旁边,小声汇报:“许队和江哥只是在说蔷薇花环而已,没别的意思。”

    “蔷薇…花环?”

    赵云旗疑惑反问。

    心思敏锐的池廖白与他解释:“是一顶很漂亮的花环,许队是木系异能者,应该是她给江哥变的。”

    原本根本不感兴趣的周阗听此,转头飞速地瞟了眼那顶花环,只匆匆一眼,触目是稠丽的深红,着实不多见。

    反应过来他哥和许队在非常单纯的交流,赵云旗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些,竖起的汗毛也放松。

    因为许以安精致的外貌以及强大的实力,他是打心底里没有那么排斥他哥喜欢“男人”这件事了。

    即使听到不算好的答案,赵云旗也不会像他刚开始那样崩溃。虽然他能接受,但是思想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改变的。

    暗自长舒一口气,赵云旗将车速重新提上来。

    后车箱里。

    许以安和江斐然并排仰躺,安静望天,心跳逐渐归于正常,彼此都没有察觉到前面驾驶舱发生的小插曲。

    许以安手指搭在圆月的脑袋上,指尖绕着它的耳朵打转,缓慢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好似没有尽头。

    她还是想看那顶蔷薇花环。

    纠结地抿起唇角,许以安偏过脸,眼神措不及防的与江斐然相撞,她绕着圆月耳朵的指尖顿住,也不知道江斐然这样看着她有多久了。

    护目镜下,江斐然眉梢微扬,笑得温柔而包容。

    描绘过这个浅笑,许以安有些慌乱的眼神无端安定下来,她本想是看那顶蔷薇花环的,但在某个瞬间跟江斐然视线交汇,就再也移不开了。

    风声在耳边肆意呼啸,许以安的内心却格外平和,似乎有种细水长流的暖意在慢慢贯穿身体。

    “江斐然。”

    “嗯?”

    眼神掠过他柔顺泛有光泽的银发,许以安不由得好奇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的长发?”

    江斐然没着急解答,先是调整了下姿势,侧躺在稻草垛上,面对着许以安,温声讲起往事:“三年前的冬天。”

    末世之前,许以安的长发也差不多垂到了腰间,并且会定期修剪,因为过长的头发打理起来实在费时。

    想到江斐然垂至腰间的银发,许以安追问:“你不觉得留长发麻烦么?”

    江斐然胸腔微震,喉间溢出两声轻笑,话音坦然:“完全不会,人生不就是要去尝试不同的事物啊。”

    许以安微怔,看着那双上翘的眼眸,深刻的感知到江斐然无畏洒脱的神采,催着她的心跳加速。

    江斐然没注意到她的失神,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低头往许以安那边凑近了些距离,压着嗓音道:“那猫猫儿……是什么时候剪的短发呢?”

    很难得的,对于江斐然亲昵的靠近,许以安未曾后撤,以近在咫尺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眼睫微颤,她努力维持镇定地回:“末世前两天。”

    得到她的回答,江斐然点着头退了回去,给许以安留出让她舒服的社交距离。

    也没有追问别的疑惑,比如许以安为什么要在末世前一改常态,或者她是不是提前知晓了某些讯息……

    这些对江斐然而言都不重要,他只要清楚她是许以安,是让他方寸大乱、恨不得挖出那颗鲜活的心捧到她面前。

    即便那颗心脏不再跳动,江斐然也要告诉许以安这是属于她的了。

    很疯的想法,而且许以安会怕,江斐然会用别的方式向她传达这个信息,一天不够就两天,一年不够就很多年,他可以耗费一生来证明。

    许以安并非毫无所觉,她能察觉出来在某些时刻,江斐然对自己身上的秘密总是特意避开,也明里暗里的不许赵云旗他们追问提及。

    如果让许以安来描述她感知到的这些,就像她是在雪天被他捡到的小燕子,本该在南方过冬的她迷失在厚重的雪堆里,羽毛湿透,冷到颤抖,脆弱到需要江斐然放到怀里的保护。

    许以安想说她不需要,可江斐然的怀抱格外滚烫,像是被一整个春天拥住的温暖,她从刚开始的冷漠排斥,到逐渐接受,直至贪婪上瘾。

    只是这些感受,除非江斐然在她身边待了无数个春去冬来,否则许以安绝对做不到坦诚布公。

    “我家里也养着蔷薇,每年的5月份到来,它们迎来花期,深红缀绿的色彩会爬满正面花架……”

    有些时候,语言描述往往达不到亲眼见证的震撼。

    许以安话语停顿,操控意识从空间里取出一本浅蓝封面的相册,不算厚重,仅有三指的高度,里面装着她拍摄的风景以及圆月的相片。

    冷白的手指翻开第一页,热情奔放的暗红色蔷薇花就映入眼帘,蔷薇花成簇成簇的盛开,很像是少女舞动旋转时荡漾起的红丝绒裙摆。

    因为精心的拍摄角度,而且相片定格的瞬间似乎起风了,缀满了花架的蔷薇花藤宛如起了波澜的海面。

    江斐然眸带欣赏,轻声赞叹:“猫猫儿拍的真好看。”

    那些漂亮的蔷薇是她精心照料的,江斐然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张相片。

    看到江斐然的反应和意图,许以安唇边漾起浅笑,把相册塞到他手里,让江斐然随意翻看。

    她张了张唇,原是想说,相册里的蔷薇花架被提前转移到了老家的后院里,以后你也有机会亲眼看到。

    可理智乍现,许以安想起他们将在不久后分别,江斐然并不会跟着自己回家,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别的:

    “花期那阵子,阳台的玻璃门打开,我在厨房做饭都能嗅到蔷薇花香。”

    许以安怀念地讲述,思绪却飘向远方的小院里,她在想,现在植物野蛮生长,即便目前不是蔷薇的花期,整个院子应该也充盈着花香吧。

    如果没有意外,无论如何她迟早会推开老家的大门,亲自揭晓这个答案,许以安走着神,觉得仿佛被剜去一块的心脏没有那么沉痛了。

    在看向她的时候,江斐然眼里的宠爱似要凝成实质,许以安悸动的内心也同样欢喜,但她不会只把注意力放在那里,因为生命不止有爱情。

    *****

    宽阔的江面被风掀起一阵涟漪,苏恩馨把身后的车门甩上,空气中的丧尸腐臭也变得浓郁明显。

    她秀气的眉头拧紧,把手腕上套着的口罩摘下,挂到两耳。

    “你们把船抬下来。”

    四名壮汉对她唯命是从,齐声道:

    “师姐,您在旁边等着就行。”

    苏恩馨微微颔首,走到前面通往江面的台阶处,也没有在意上面布着的尘土石砾,屈膝坐着。

    与她甜美的长相不同,苏恩馨的坐姿随意懒散,两腿微分,胳膊搭在膝盖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左手手背。

    她算着时间,等旁边的师弟们把单亭船抬下来后,苏恩馨转头看去,眼底的搜寻在看到那辆灰白的小皮卡时,转为有些得意荡漾的笑意。

    她果真没猜错,他们也要划船过江。

    待到了兰城,在自己的地界,一切就好办的多……

    末世之前,苏恩馨他们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体验了做事不用承担后果的快感,他们即便没有被丧尸感染,内里多少也开始腐烂。

    因为距离以及速度的原因,苏恩馨他们总是动作快一步。

    当许以安他们费力抬着小渔船走过长长的台阶、跨过江边那堆形状不规则的大石头,把小渔船推至江面上,苏恩馨几人已经划出些距离了。

    临上船时,许以安直言坦白道:“因为一些小时候的经历,我对水有些恐惧,待会儿除了可以理论上指导你们划船之外,别的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单是站在这个距离,许以安脑海里闪过幼时险些在水中溺毙的窒息,身体就有点想发抖了,但到底是过去十几年了,她勉强能不露怯。

    岸边只剩下两名队长,赵云旗手里攥着缆绳,放缓了语气宽慰:

    “没事,你们仨只需要坐船舱里别动,让我和老周来划船。”

    江斐然已经坐在船舱里,眼神担忧,朝许以安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如果他站起的话,船体必然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晃动,她踩到不稳的小渔船,心里绷着的那根线怕是会更加紧张。

    “别跳,轻轻地走上来。”

    交代完自己恐水的实情,许以安没再有顾虑,轻轻屏息,坚定了下内心,按照江斐然的叮咛,自然跨步,尽力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来到船头。

    死亡能使人克服绝大多数恐惧,至少许以安是这样的。

    就算没有遇到江斐然他们,面对断裂的辛兰大桥,面对这条通往回家的唯一道路,她也不会退缩。

    许以安深深地吸气,眼神逐渐坚定,抓住那只为她抬起的手,顺应对方牵引的力道,踩着小幅度打摆的船,来到江斐然身边安稳坐下。

    相握的手分开了,两膝却依然紧密地贴在一起。

    两人靠得极近,甚至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入耳。

    许以安神色自若,蜷紧左手的江斐然也很是平淡,仿佛那两颗疯狂悸动的心脏根本不属于他们。

    或许骗不了自己,但赵云旗三人看着许以安和江斐然,反而没觉得他们距离这样近有什么问题。

    赵云旗大步跨上船后,根据许以安的理论引导,把手里攥着的缆绳堆在船头,接着走向小渔船中间最宽的船舱,坐下扶住一侧的船桨。

    另一边坐着周阗,他扶着船桨,早已准备就绪了。

    双人划船是最普遍的,而且难度不大,但是划船的两人需要具备一定的默契,配合要协调一致,所以五人当中,划船的工作交给赵云旗和周阗是最合适的,毕竟他们当过队友。

    “我说一下划船的正确姿势,首先腰部微微向前倾斜,腰背打直,以便更好的掌握桨杆……”

    腰包里的圆月乖巧揣手手,许以安摸着它温软的身体,尽管极力压制,话语间不自然的起伏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直到此刻,赵云旗三人才深刻意识到她真的恐水,他们之前没怎么在意,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许以安的表现唯实淡定。

    但赵云旗和周阗没空去想些别的,根据许以安的指示做出反应才是他们应该做的,尽快掌握划船的技巧,许队也不必强压着恐惧指导他们了。

    江斐然侧眸,看到许以安那对轻低着的眼睫颤啊颤,像是优美而胆小的蝴蝶扇动翅膀。

    带着易碎的美丽,他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挠了一把,血糊糊的印子又痛又涨。

    柔软的温暖覆盖自己的手腕,许以安稍微掀开点眼皮去看,发觉是江斐然伸手抓住了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念那些理论知识。

    许以安讲完怎么控制船桨转变方向,一直在摸索的赵云旗和周阗才正式划出第一浆,他们配合默契,手法虽是僵硬生疏,但总归没有出错。

    水面被拨动的声响清脆,小渔船灵活地移了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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