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在忙音三声后被接起来了。
“喂？小夏？”黎镶大概是刚下课，周围闹哄哄的。
“黎老师。”夏瑰打招呼。
那头黎镶可能是用头夹着手机，声音不很清楚：“怎么了？有事找我？”
夏瑰多少是有点心虚，开口显得没底气：“我又要跟黎老师改时间了，有点私人的事情，与明天的课冲突了。”
以前因为忙Whisper的事或者身体不舒服倒也算了，这次因为陆氏的团建改约，总让人觉得是不务正业。
黎镶：“明天的课？稍等，我看一下行程。”
那边一阵沉默。
黎镶其实非常忙。
他不光任教，还有自己的研究课题。
而且他的专攻方向偏向商业与技术的结合，非常受企业青睐，有不少会请他去讲课，甚至是长期的合作关系。
让一个事业上升、档期过载的教授凑自己一个社会闲散人员的时间，怎么看都怪不好意思的。
过了一会儿，那头终于确认了。
黎镶的声音变得清晰，“不好意思，小夏。我下周要出趟差，明天不上课就得下个月了，下个月你有空么？”
夏瑰松了口气：“有的，麻烦黎老师了。”
“没事。”黎镶不以为意，笑了笑说，“小夏你不是没做作业故意翘课拖时间吧？”
夏瑰知道他只是一句玩笑，但她正经地回答，“没有，作业早就做完了。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那我们再约时间。”黎镶爽快地答应了。
“麻烦你了，黎老师。”
夏瑰正想挂电话，只听黎镶叫了她一声。
“小夏。”
“嗯？”她停下了手。
黎镶似乎在想措辞。
他犹豫了一下说：“小夏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么？”
夏瑰愣了：“什么？”
“开自己的工作室，实现你的设想。”黎镶说起专业滔滔不绝，“你最近的作业我都自己看过，进步飞速，一些见解非常有趣。”
“你可能不信，但你的确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你对商机的把握直觉非常对。”
夏瑰垂眸，静静地听着对面黎镶的赞口不绝。
敏锐性、对时机的把握……
一模一样的话陆啼霜也说过，在不久前。
她几乎就要当自己是那个天降紫微星，理应在商场上呼风唤雨。
但事实是她只是菟丝花。
落魄到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离不开温室。
“小夏，不要浪费你的才华。”黎镶郑重地说，“我也可以帮你的，你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小夏，我不希望看你永远被困在笼子里。”
夏瑰沉默了很久。
她轻声说：“谢谢，我会考虑的。”
-
陆啼霜的副手Luke亲自带的项目刚刚结束。
这支临时抽调的精英组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成绩非常不错，大约是今年的年终奖都不用愁的地步。
团建就是为了犒劳这群最核心的员工。
江海市边上，渝州。
陆氏在这里有一处温泉度假村——红椂山庄。
山清水秀，静谧安宁，地方风水都好，只是难约也价高。
陆啼霜一向是赏罚分明。
他大手笔地在旺季包了一周，爽快地放了五天假。
这伙人忙了没日没夜忙了大半个季度，项目一结束都懒散得不行。拖拖拉拉地集合出发，差不多午饭时间才抵达。
红椂山庄占了一片山头，这会儿枫叶没红、樱花过期，但不妨碍它仍旧是个放松赏景的好地方。
住宿是独栋的小别墅，每一幢都间隔很远。
再往深处的活动区有大片的空地，很适合野炊运动。
Luke一到地方连车也不好好停，兴奋地指挥工作人员放置烧烤架、准备食材，吵着要给大家露一手。
一会儿一个主意总是让人手忙脚乱，好在这里东西齐全，工作人员也训练有素，不多久就都准备好了。
Luke的真名叫景麓，是个美国长大的ABC，工作时靠谱，但平日里一贯是会来事玩儿得疯。
他喜欢野营极限运动，厨艺完全拿不出手，只有烤肉是公司里公认的特产。
Luke兴致勃勃：“烧烤当然是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啊！”
“说得对！”
“给Lu总递串。”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只是剩下的“精英白领”里多的是每顿都靠预制菜与外卖对付的人，所以气氛组一大把，真正动手的没几个。
帮倒忙的几个也被Luke骂骂咧咧地赶走，只留他自己串肉切菜烧炭。
夏瑰跟着陆啼霜放完行李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滑稽的景象。
三三两两的同事靠坐在折叠椅上刷手机，还有精力旺盛的在玩飞盘打羽毛球。
只有Luke穿着背心叼着烟，露出结实的臂膀肩背与布满整条胳膊的纹身，纹身是个赛博菩萨，很符合大家对ABC的刻板印象。
烧烤架矮不过，他一米九多的个子，弯腰在那里烤肉都显得憋屈。
“我来帮你吧。”夏瑰在另一头的水池边上洗过手，穿上了一次性的围裙。
Luke抬起头一看是她，顿时高兴了：“求之不得，听说你很会做饭。”
他是个话痨，e人中的e人，堪称社交恐怖分子。
刚刚嫌弃同事碍手碍脚，全赶走了又有点没人说话的寂寞，多个人在旁边唠嗑才不憋得慌。
“少使唤她，你自己做。”陆啼霜跟在后面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Luke问他，“霜，你也要露一手吗？”
“不。”陆啼霜懒懒地摇头。
他抱臂站在边上，看夏瑰切菠萝。
菠萝太常被用在甜品饮料里了，夏瑰手熟，削皮切块动作利落。
黄色的果肉一眨眼就变成小块小块，和牛肉粒串在一起。
陆啼霜看得沉迷。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握住纤细的手腕，将一块正要被串上铁签子的菠萝含在嘴里。
酸甜的汁水爆开。
还没浸过盐水的菠萝蛰在舌尖上，激得迷了心窍的人骤然回神。
他下意识地把掌间的手腕握得更紧，一时僵立。
“我拿过生肉了！”夏瑰也才反应过来，她抽了张纸放在陆啼霜嘴边，着急地说，“快点吐出来，漱漱口。”
大庭广众的，就着人手吃东西已经超出了合乎礼仪的范围，再吐出来就太不好看了。
陆啼霜没答应：“没事，都是M12的牛肉，生吃也可以。”
这颗菠萝大概是汁水太过丰沛。
多余的液体沿着夏瑰高高举着的手腕一路往下流。
陆啼霜顿了顿，摸过她手里的纸，把快要流到手链上的汁水轻轻擦掉，又抽了张湿巾反复擦拭。
直到不再黏腻了才放开。
Luke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骂骂咧咧地又开始赶人：“霜，你不帮忙还捣乱，快点走快点走，不要耽误我们干活。”
陆啼霜不置可否，留了个背影给两人，自己捡了张折叠椅，区起一双长腿坐在不远处。
夏瑰重新开始串肉。
她随意地解释了一句：“先生不做饭，他好像不怎么擅长。”
“怎么会有不会做饭的留子，你太小看他了。”
Luke惊讶地从烟熏火燎里抬起头，嫌弃地说，“原来他回了国都娇惯到这种程度了吗？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没少做饭啊，不过做得一般般，算不上特别好吃。”
“慕砂来那会儿他想烤个桃子挞还烤焦了呢。”Luke想起陆啼霜的糗事，笑得差点把串塞到铁架子的缝隙里去。
“慕砂？”夏瑰停下了手。
慕砂。
夏瑰其实很少听到关于慕砂的事情。
这个远在陆啼霜留学时代的故人被他现在周围所有的朋友缄口，从来没有谁会想触这个霉头。
只有一句“求而不得”轻描淡写。
却让曾经情到浓时的夏瑰如遭雷击。
如果陆啼霜只是有几个前女友，她并不会觉得奇怪。
相反按照陆氏二少爷的条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过才不符合常识。
只要是人就难免有嫉妒心，夏瑰尽力不让自己去好奇陆啼霜不主动提起的过去，不惹他不高兴，也不让自己难过。
但是慕砂的视频出现得很突然。
尽管事后夏瑰觉得这可能并非意外。
一次朋友的聚会，视频通过隔空投送被发送到了夏瑰的手机上。
机主是谁在混乱的派对现场无从考证。
来路不明的视频与链接按理应该立刻删除，可是好奇是所有人都不能按捺的诱惑——
视频名叫“朱砂痣”。
夏瑰躲在二楼的洗手间偷偷看完了短短十几秒的画面。
里面的女生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露出了挺翘的鼻尖与丰润的嘴唇。
她正转过身体跟陆啼霜说着什么，捂住嘴，无限凑近陆啼霜的耳边，几乎是一个可以交换气息的距离。
视频里的那张脸，和夏瑰有八分像。
或者应该说是夏瑰和她有八分相似，尤其是侧脸。
陆啼霜那时还很年轻，他大概是感谢兴趣极了，笑弯了一双眼睛，频频点头附和。
这笑意可能很少有人见过，居然可以把真正的坦然、放松这种形容词放在他身上。
过远的距离不够看得清更多的细节，但足够自我欺骗的人幡然醒悟。
那时候夏瑰才突然明白——
陆啼霜会捡回自己完全不是偶然。
“喂？小夏？”黎镶大概是刚下课，周围闹哄哄的。
“黎老师。”夏瑰打招呼。
那头黎镶可能是用头夹着手机，声音不很清楚：“怎么了？有事找我？”
夏瑰多少是有点心虚，开口显得没底气：“我又要跟黎老师改时间了，有点私人的事情，与明天的课冲突了。”
以前因为忙Whisper的事或者身体不舒服倒也算了，这次因为陆氏的团建改约，总让人觉得是不务正业。
黎镶：“明天的课？稍等，我看一下行程。”
那边一阵沉默。
黎镶其实非常忙。
他不光任教，还有自己的研究课题。
而且他的专攻方向偏向商业与技术的结合，非常受企业青睐，有不少会请他去讲课，甚至是长期的合作关系。
让一个事业上升、档期过载的教授凑自己一个社会闲散人员的时间，怎么看都怪不好意思的。
过了一会儿，那头终于确认了。
黎镶的声音变得清晰，“不好意思，小夏。我下周要出趟差，明天不上课就得下个月了，下个月你有空么？”
夏瑰松了口气：“有的，麻烦黎老师了。”
“没事。”黎镶不以为意，笑了笑说，“小夏你不是没做作业故意翘课拖时间吧？”
夏瑰知道他只是一句玩笑，但她正经地回答，“没有，作业早就做完了。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那我们再约时间。”黎镶爽快地答应了。
“麻烦你了，黎老师。”
夏瑰正想挂电话，只听黎镶叫了她一声。
“小夏。”
“嗯？”她停下了手。
黎镶似乎在想措辞。
他犹豫了一下说：“小夏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么？”
夏瑰愣了：“什么？”
“开自己的工作室，实现你的设想。”黎镶说起专业滔滔不绝，“你最近的作业我都自己看过，进步飞速，一些见解非常有趣。”
“你可能不信，但你的确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你对商机的把握直觉非常对。”
夏瑰垂眸，静静地听着对面黎镶的赞口不绝。
敏锐性、对时机的把握……
一模一样的话陆啼霜也说过，在不久前。
她几乎就要当自己是那个天降紫微星，理应在商场上呼风唤雨。
但事实是她只是菟丝花。
落魄到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离不开温室。
“小夏，不要浪费你的才华。”黎镶郑重地说，“我也可以帮你的，你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小夏，我不希望看你永远被困在笼子里。”
夏瑰沉默了很久。
她轻声说：“谢谢，我会考虑的。”
-
陆啼霜的副手Luke亲自带的项目刚刚结束。
这支临时抽调的精英组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成绩非常不错，大约是今年的年终奖都不用愁的地步。
团建就是为了犒劳这群最核心的员工。
江海市边上，渝州。
陆氏在这里有一处温泉度假村——红椂山庄。
山清水秀，静谧安宁，地方风水都好，只是难约也价高。
陆啼霜一向是赏罚分明。
他大手笔地在旺季包了一周，爽快地放了五天假。
这伙人忙了没日没夜忙了大半个季度，项目一结束都懒散得不行。拖拖拉拉地集合出发，差不多午饭时间才抵达。
红椂山庄占了一片山头，这会儿枫叶没红、樱花过期，但不妨碍它仍旧是个放松赏景的好地方。
住宿是独栋的小别墅，每一幢都间隔很远。
再往深处的活动区有大片的空地，很适合野炊运动。
Luke一到地方连车也不好好停，兴奋地指挥工作人员放置烧烤架、准备食材，吵着要给大家露一手。
一会儿一个主意总是让人手忙脚乱，好在这里东西齐全，工作人员也训练有素，不多久就都准备好了。
Luke的真名叫景麓，是个美国长大的ABC，工作时靠谱，但平日里一贯是会来事玩儿得疯。
他喜欢野营极限运动，厨艺完全拿不出手，只有烤肉是公司里公认的特产。
Luke兴致勃勃：“烧烤当然是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啊！”
“说得对！”
“给Lu总递串。”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只是剩下的“精英白领”里多的是每顿都靠预制菜与外卖对付的人，所以气氛组一大把，真正动手的没几个。
帮倒忙的几个也被Luke骂骂咧咧地赶走，只留他自己串肉切菜烧炭。
夏瑰跟着陆啼霜放完行李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滑稽的景象。
三三两两的同事靠坐在折叠椅上刷手机，还有精力旺盛的在玩飞盘打羽毛球。
只有Luke穿着背心叼着烟，露出结实的臂膀肩背与布满整条胳膊的纹身，纹身是个赛博菩萨，很符合大家对ABC的刻板印象。
烧烤架矮不过，他一米九多的个子，弯腰在那里烤肉都显得憋屈。
“我来帮你吧。”夏瑰在另一头的水池边上洗过手，穿上了一次性的围裙。
Luke抬起头一看是她，顿时高兴了：“求之不得，听说你很会做饭。”
他是个话痨，e人中的e人，堪称社交恐怖分子。
刚刚嫌弃同事碍手碍脚，全赶走了又有点没人说话的寂寞，多个人在旁边唠嗑才不憋得慌。
“少使唤她，你自己做。”陆啼霜跟在后面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Luke问他，“霜，你也要露一手吗？”
“不。”陆啼霜懒懒地摇头。
他抱臂站在边上，看夏瑰切菠萝。
菠萝太常被用在甜品饮料里了，夏瑰手熟，削皮切块动作利落。
黄色的果肉一眨眼就变成小块小块，和牛肉粒串在一起。
陆啼霜看得沉迷。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握住纤细的手腕，将一块正要被串上铁签子的菠萝含在嘴里。
酸甜的汁水爆开。
还没浸过盐水的菠萝蛰在舌尖上，激得迷了心窍的人骤然回神。
他下意识地把掌间的手腕握得更紧，一时僵立。
“我拿过生肉了！”夏瑰也才反应过来，她抽了张纸放在陆啼霜嘴边，着急地说，“快点吐出来，漱漱口。”
大庭广众的，就着人手吃东西已经超出了合乎礼仪的范围，再吐出来就太不好看了。
陆啼霜没答应：“没事，都是M12的牛肉，生吃也可以。”
这颗菠萝大概是汁水太过丰沛。
多余的液体沿着夏瑰高高举着的手腕一路往下流。
陆啼霜顿了顿，摸过她手里的纸，把快要流到手链上的汁水轻轻擦掉，又抽了张湿巾反复擦拭。
直到不再黏腻了才放开。
Luke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骂骂咧咧地又开始赶人：“霜，你不帮忙还捣乱，快点走快点走，不要耽误我们干活。”
陆啼霜不置可否，留了个背影给两人，自己捡了张折叠椅，区起一双长腿坐在不远处。
夏瑰重新开始串肉。
她随意地解释了一句：“先生不做饭，他好像不怎么擅长。”
“怎么会有不会做饭的留子，你太小看他了。”
Luke惊讶地从烟熏火燎里抬起头，嫌弃地说，“原来他回了国都娇惯到这种程度了吗？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没少做饭啊，不过做得一般般，算不上特别好吃。”
“慕砂来那会儿他想烤个桃子挞还烤焦了呢。”Luke想起陆啼霜的糗事，笑得差点把串塞到铁架子的缝隙里去。
“慕砂？”夏瑰停下了手。
慕砂。
夏瑰其实很少听到关于慕砂的事情。
这个远在陆啼霜留学时代的故人被他现在周围所有的朋友缄口，从来没有谁会想触这个霉头。
只有一句“求而不得”轻描淡写。
却让曾经情到浓时的夏瑰如遭雷击。
如果陆啼霜只是有几个前女友，她并不会觉得奇怪。
相反按照陆氏二少爷的条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过才不符合常识。
只要是人就难免有嫉妒心，夏瑰尽力不让自己去好奇陆啼霜不主动提起的过去，不惹他不高兴，也不让自己难过。
但是慕砂的视频出现得很突然。
尽管事后夏瑰觉得这可能并非意外。
一次朋友的聚会，视频通过隔空投送被发送到了夏瑰的手机上。
机主是谁在混乱的派对现场无从考证。
来路不明的视频与链接按理应该立刻删除，可是好奇是所有人都不能按捺的诱惑——
视频名叫“朱砂痣”。
夏瑰躲在二楼的洗手间偷偷看完了短短十几秒的画面。
里面的女生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露出了挺翘的鼻尖与丰润的嘴唇。
她正转过身体跟陆啼霜说着什么，捂住嘴，无限凑近陆啼霜的耳边，几乎是一个可以交换气息的距离。
视频里的那张脸，和夏瑰有八分像。
或者应该说是夏瑰和她有八分相似，尤其是侧脸。
陆啼霜那时还很年轻，他大概是感谢兴趣极了，笑弯了一双眼睛，频频点头附和。
这笑意可能很少有人见过，居然可以把真正的坦然、放松这种形容词放在他身上。
过远的距离不够看得清更多的细节，但足够自我欺骗的人幡然醒悟。
那时候夏瑰才突然明白——
陆啼霜会捡回自己完全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