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道银白刺眼的闪电劈天而来，照亮了顾息野骇人的神色，滂沱大雨中，他黑眸里的微光稀疏破碎，眼底惨红一片，身影逐渐与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空气稀薄，寒气肆虐，雨水根根分明，如银针拔地而起倒灌天际。
无生带了伞跟上他，雨势太大砸的他睁不开眼，声音冲散在狂风骤雨中，他提高了声音喊道，“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顾息野停身，是啊，他能去哪儿？他发现自己除了沈时卿身边，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背脊弯下，身影落寞，颓然站立在雨中，无生陪他静静站着，心里发愁。
过了许久，顾息野才平淡的出声说道，“陪我喝点酒吧”。
夜色黑的吓人，顾息野像不要命一般接连喝下两大坛烈酒，无生不忍，阻拦他，“不管陛下与娘娘发生什么，都请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顾息野猛烈咳嗽，推开他苦涩笑笑，“她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无生蹙眉，先前两人争吵时，他就站在院中听得七七八八，他不明白两人之间为什么变得像仇人一样，只是不忍看见顾息野这般糟践自己，想了想还是开口劝慰，
“属下觉得娘娘只是一时气话，她心底还是有陛下的”。
顾息野抬起头，屋檐上的雨水没完没了的往地上奔流，他和无生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落魄潦倒，哪里还像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和威风凛凛的禁军首领？
他嘴唇动了动，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我之前也信，可现在不信了”。
他又猛地高举起酒坛灌了两口下去，呆滞地说道，“她已经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们的孩子了，她心底是没有我的”。
无生紧绷着脸，看着顾息野这样的脆弱，心一横自己也举着酒坛咚咚灌了两口，纳闷嘀咕道，“娘娘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她可不是这般冷心冷面”。
“是我造成的，不怪她，早知今日，我不该杀宋家”，顾息野攥紧了手，眼中有后悔。
无生眸光一闪，半眯了眼不解问道，“娘娘难不成是宋家的孩子吗？还会去祭拜宋家的牌位”。
他这话一落，顾息野抓着酒坛的手忽的收紧了些，重复着无生的话，“宋家的孩子？宋家的女儿？”
忽然他激动地站起身，扔掉酒坛，“当初你去帮忙收宋家的尸体时是，可有核对过人数？”。
无生也跟着站起来，回忆了一下，“两具，一男一女，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对劲”，顾息野神色严肃，他想不通的点一直都在这里。
当初他问沈时卿和宋家是什么关系，她说是情同姐妹，拜师学艺，可他记得她嫁入王府的时候，琴棋书画都不精通，怎会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对画精通，连语气和胆子都大了许多？
只是当时的他认定沈时卿是故意接近自己，是有心机有手段的女人，所以并未对她上心过，也认定她翻不起浪花，这才没细究其中的变故。
可今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转身往宫外的方向走，“带我去见冬生”
无生紧随其后，有些犹豫和担心，“陛下找她......是何事？”
顾息野转头看着他眼底的紧张，抿唇道，“放心，只是问一些事情而已”
无生叹口气，还是带着他去了城北的一间院子。他熟练地提身运气，翻墙进去，然后从里面打开了门，有些尴尬解释，“陛下谅解，我平时很少回来，回来都是直接翻墙”。
顾息野跨步进去，坐在院中的凉亭下等他叫醒冬生。
屋中点燃灯，很快冬生就穿戴整齐的出来了，她见了顾息野，眼中还是有几分惧怕，跪在地上行礼
“婢子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顾息野对她抬手，无生立即将她扶起来，“别怕，陛下只是问你一些关于娘娘的事”
“是娘娘出了什么事吗？”，冬生紧张起来，抓着无生的手问道。
顾息野出声，平静给她解释，“放心，她没事，我来是想问问别的”。
冬生这才放心，“陛下想问些什么，婢子知道的都会如实回答”。
顾息野手指弯曲，敲着桌面，沉声问道，“你跟在娘娘身边多久了？”
“回陛下，婢子跟在夫人身边如今已快十余年了”，冬生眼中酸涩，竟然都快十年了。
顾息野立即追问，“我问你，此前娘娘可有跟着阳州的宋家拜师学艺，可有和宋家的女儿有过往来？”
冬生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他这时问这些是何意，那晚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迟疑着不敢轻易开口
无生看得心急，怕她又惹怒了顾息野，忍不住宽慰她，“你就如实说，陛下只是想知道娘娘和宋家的关系，也好解开娘娘的心结”
冬生信任他，咬咬牙道，“娘娘此前从未与宋家结识过，也不认识宋家的人”
顾息野和无生对视，眼中疑惑更深，无生看着她问道，“那娘娘为何那晚要去龚宅祭拜宋家？”
冬生迷茫摇头，“娘娘那晚并不是祭拜宋家，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了龚家人，后来娘娘说想吃些酸，我和翠湖便出去，再回来时陛下就寻来了”，
她脑子有点乱，想为沈时卿证明，可又想起自己确实在龚宅见了宋家的牌位，有些拿不准
“娘娘那晚醒来后，确实让我送了一封信去龚家，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与他们联系过。直到我被刘氏扔下马车，被龚家人所救，娘娘说要感激他们救命之恩，这才有的联络，可她之前从未与龚家见过面，都是婢子代传”
她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不觉提高了音量。
顾息野心跳加快，一股惊骇悄然在他心中掀起，步步紧逼追问，“那晚是什么时候，她为什么让你送信去龚家，你可知信上说了什么？”
“就是二夫人推娘娘落下阁楼的那晚，信上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当时只奇怪，明明太医当时已说娘娘断了气，可突然间她又醒了，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都不记得”
冬生低头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沈时卿言行举止太奇怪，还莫名其妙就学会了画画和修画，她跟着她十年间，从未见她碰过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可她想不到更好的原因去解释这一切行为，所以也就没细想下去。
顾息野心中的答案缓缓上升，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死心的想再确定更多，他身上发热，有些僵硬地起身，“龚家和宋家是什么关系？”
无生站出来说道，“龚家老爷是宋远和的得意门生，他们一家也都是拜师宋家”
他之前奉命调查过阮鸿祯，便将他的所有关系都查了一遍，只是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阮鸿祯一人身上，对其他人并无过多关注，这时他听顾息野问起，才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忽然间，他又像是记起了什么，补充道，“宋家的尸体第二日就被我们秘密运回了阳州，可娘娘是在宋家死后的第三日醒来的，并且一醒来就奇怪的让送信去龚宅，难道她也是为了宋家的尸体？”
顾息野感觉脑袋发胀，他沉默了许久，缓慢消化这些线索，“宋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宋杏林，当初与阮鸿祯早有婚约，只是后来他们出事，阮鸿祯攀上了乔家”
“宋杏林？”冬生琢磨着这个名字，她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我知道这个人，娘娘去狱中见阮鸿祯那日，我曾在外面远远听见他喊过，还对着娘娘说什么没有杀你们”
顾息野心中的谜团在这一刻彻底解开了，他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一般，无法动弹。宋杏林和沈时卿这两个名字在他心中缠绕，时而分散，时而交集，最终他看着两个名字重合在一起，而眼前是沈时卿决绝的模样
荒唐，太荒唐了！
他大口呼吸，脑子快要炸掉一般，眼神游移找不到停靠的焦点，这世界的一切都好像被颠倒了。
无生察觉他的异常，抓着他的手探出他体内气血汹涌翻腾，气息混乱，似乎要冲破经脉，他急切唤道，“陛下，陛下你还好吗？”
顾息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表情空茫悲凉，他终于知道沈时卿为什么不愿意原谅他了，他终于知道这为什么是她的一个心结了。
他浑身发软，忍不住颤抖起来，却硬生生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强撑着往外走，“不必跟着我，我没事”。
他脚下似乎插进了一排铁钉，往宫中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血海尸山见过，刀口舔血也尝过，可这般滋味他是第一次尝，是撕心裂肺的疼，是将他一刀刀凌迟还要他清醒看着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凤仪殿外的，他怔怔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始终没有勇气跨进去，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他做事向来是不会后悔的，可这一次他追悔莫及。
东方将白，雨势终停，他浑身仿佛都被架在火上，连骨头带着皮都疼的厉害，面目憔悴，双唇失去血色。
李公公拿了龙袍急匆匆前来找他，却见他如傀儡一般被钉在地上，他小心走近，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空气稀薄，寒气肆虐，雨水根根分明，如银针拔地而起倒灌天际。
无生带了伞跟上他，雨势太大砸的他睁不开眼，声音冲散在狂风骤雨中，他提高了声音喊道，“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顾息野停身，是啊，他能去哪儿？他发现自己除了沈时卿身边，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背脊弯下，身影落寞，颓然站立在雨中，无生陪他静静站着，心里发愁。
过了许久，顾息野才平淡的出声说道，“陪我喝点酒吧”。
夜色黑的吓人，顾息野像不要命一般接连喝下两大坛烈酒，无生不忍，阻拦他，“不管陛下与娘娘发生什么，都请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顾息野猛烈咳嗽，推开他苦涩笑笑，“她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无生蹙眉，先前两人争吵时，他就站在院中听得七七八八，他不明白两人之间为什么变得像仇人一样，只是不忍看见顾息野这般糟践自己，想了想还是开口劝慰，
“属下觉得娘娘只是一时气话，她心底还是有陛下的”。
顾息野抬起头，屋檐上的雨水没完没了的往地上奔流，他和无生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落魄潦倒，哪里还像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和威风凛凛的禁军首领？
他嘴唇动了动，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我之前也信，可现在不信了”。
他又猛地高举起酒坛灌了两口下去，呆滞地说道，“她已经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们的孩子了，她心底是没有我的”。
无生紧绷着脸，看着顾息野这样的脆弱，心一横自己也举着酒坛咚咚灌了两口，纳闷嘀咕道，“娘娘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她可不是这般冷心冷面”。
“是我造成的，不怪她，早知今日，我不该杀宋家”，顾息野攥紧了手，眼中有后悔。
无生眸光一闪，半眯了眼不解问道，“娘娘难不成是宋家的孩子吗？还会去祭拜宋家的牌位”。
他这话一落，顾息野抓着酒坛的手忽的收紧了些，重复着无生的话，“宋家的孩子？宋家的女儿？”
忽然他激动地站起身，扔掉酒坛，“当初你去帮忙收宋家的尸体时是，可有核对过人数？”。
无生也跟着站起来，回忆了一下，“两具，一男一女，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对劲”，顾息野神色严肃，他想不通的点一直都在这里。
当初他问沈时卿和宋家是什么关系，她说是情同姐妹，拜师学艺，可他记得她嫁入王府的时候，琴棋书画都不精通，怎会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对画精通，连语气和胆子都大了许多？
只是当时的他认定沈时卿是故意接近自己，是有心机有手段的女人，所以并未对她上心过，也认定她翻不起浪花，这才没细究其中的变故。
可今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转身往宫外的方向走，“带我去见冬生”
无生紧随其后，有些犹豫和担心，“陛下找她......是何事？”
顾息野转头看着他眼底的紧张，抿唇道，“放心，只是问一些事情而已”
无生叹口气，还是带着他去了城北的一间院子。他熟练地提身运气，翻墙进去，然后从里面打开了门，有些尴尬解释，“陛下谅解，我平时很少回来，回来都是直接翻墙”。
顾息野跨步进去，坐在院中的凉亭下等他叫醒冬生。
屋中点燃灯，很快冬生就穿戴整齐的出来了，她见了顾息野，眼中还是有几分惧怕，跪在地上行礼
“婢子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顾息野对她抬手，无生立即将她扶起来，“别怕，陛下只是问你一些关于娘娘的事”
“是娘娘出了什么事吗？”，冬生紧张起来，抓着无生的手问道。
顾息野出声，平静给她解释，“放心，她没事，我来是想问问别的”。
冬生这才放心，“陛下想问些什么，婢子知道的都会如实回答”。
顾息野手指弯曲，敲着桌面，沉声问道，“你跟在娘娘身边多久了？”
“回陛下，婢子跟在夫人身边如今已快十余年了”，冬生眼中酸涩，竟然都快十年了。
顾息野立即追问，“我问你，此前娘娘可有跟着阳州的宋家拜师学艺，可有和宋家的女儿有过往来？”
冬生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他这时问这些是何意，那晚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迟疑着不敢轻易开口
无生看得心急，怕她又惹怒了顾息野，忍不住宽慰她，“你就如实说，陛下只是想知道娘娘和宋家的关系，也好解开娘娘的心结”
冬生信任他，咬咬牙道，“娘娘此前从未与宋家结识过，也不认识宋家的人”
顾息野和无生对视，眼中疑惑更深，无生看着她问道，“那娘娘为何那晚要去龚宅祭拜宋家？”
冬生迷茫摇头，“娘娘那晚并不是祭拜宋家，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了龚家人，后来娘娘说想吃些酸，我和翠湖便出去，再回来时陛下就寻来了”，
她脑子有点乱，想为沈时卿证明，可又想起自己确实在龚宅见了宋家的牌位，有些拿不准
“娘娘那晚醒来后，确实让我送了一封信去龚家，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与他们联系过。直到我被刘氏扔下马车，被龚家人所救，娘娘说要感激他们救命之恩，这才有的联络，可她之前从未与龚家见过面，都是婢子代传”
她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不觉提高了音量。
顾息野心跳加快，一股惊骇悄然在他心中掀起，步步紧逼追问，“那晚是什么时候，她为什么让你送信去龚家，你可知信上说了什么？”
“就是二夫人推娘娘落下阁楼的那晚，信上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当时只奇怪，明明太医当时已说娘娘断了气，可突然间她又醒了，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都不记得”
冬生低头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沈时卿言行举止太奇怪，还莫名其妙就学会了画画和修画，她跟着她十年间，从未见她碰过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可她想不到更好的原因去解释这一切行为，所以也就没细想下去。
顾息野心中的答案缓缓上升，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死心的想再确定更多，他身上发热，有些僵硬地起身，“龚家和宋家是什么关系？”
无生站出来说道，“龚家老爷是宋远和的得意门生，他们一家也都是拜师宋家”
他之前奉命调查过阮鸿祯，便将他的所有关系都查了一遍，只是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阮鸿祯一人身上，对其他人并无过多关注，这时他听顾息野问起，才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忽然间，他又像是记起了什么，补充道，“宋家的尸体第二日就被我们秘密运回了阳州，可娘娘是在宋家死后的第三日醒来的，并且一醒来就奇怪的让送信去龚宅，难道她也是为了宋家的尸体？”
顾息野感觉脑袋发胀，他沉默了许久，缓慢消化这些线索，“宋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宋杏林，当初与阮鸿祯早有婚约，只是后来他们出事，阮鸿祯攀上了乔家”
“宋杏林？”冬生琢磨着这个名字，她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我知道这个人，娘娘去狱中见阮鸿祯那日，我曾在外面远远听见他喊过，还对着娘娘说什么没有杀你们”
顾息野心中的谜团在这一刻彻底解开了，他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一般，无法动弹。宋杏林和沈时卿这两个名字在他心中缠绕，时而分散，时而交集，最终他看着两个名字重合在一起，而眼前是沈时卿决绝的模样
荒唐，太荒唐了！
他大口呼吸，脑子快要炸掉一般，眼神游移找不到停靠的焦点，这世界的一切都好像被颠倒了。
无生察觉他的异常，抓着他的手探出他体内气血汹涌翻腾，气息混乱，似乎要冲破经脉，他急切唤道，“陛下，陛下你还好吗？”
顾息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表情空茫悲凉，他终于知道沈时卿为什么不愿意原谅他了，他终于知道这为什么是她的一个心结了。
他浑身发软，忍不住颤抖起来，却硬生生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强撑着往外走，“不必跟着我，我没事”。
他脚下似乎插进了一排铁钉，往宫中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血海尸山见过，刀口舔血也尝过，可这般滋味他是第一次尝，是撕心裂肺的疼，是将他一刀刀凌迟还要他清醒看着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凤仪殿外的，他怔怔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始终没有勇气跨进去，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他做事向来是不会后悔的，可这一次他追悔莫及。
东方将白，雨势终停，他浑身仿佛都被架在火上，连骨头带着皮都疼的厉害，面目憔悴，双唇失去血色。
李公公拿了龙袍急匆匆前来找他，却见他如傀儡一般被钉在地上，他小心走近，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