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步凡低头整理裙摆,仿若在自言自语。空气中有着短暂的寂静,下一秒,细簌轻微声响起,一人自侧前方砖墙上轻盈跃下。

    司步凡抬头,入目是一抹白色的瘦高身影。他未语先笑,脸上有着浅浅的梨涡,是夜色也掩盖不了的少年相:“不愧是师姐,能这般淡定地与官兵周旋。”

    程卿云小师弟站定,负手向司步凡走来。待至她身边,微微停顿,语气故作高深起来:“还觉察出是我扮的鬼,不是真的鬼。”

    司步凡嘴角微微抽搐:她的巫术能力一绝,绝不是吹的。手腕间的银铃没有响,说明附近没有鬼。

    看到司步凡无语样,程卿云头微仰,眉轻佻,一脸得意样。

    哦?故意的?

    “啪!”黑金折扇打开,司步凡不扇风反遮半面容,只露出她弯起的眉眼,微微抬头靠近他,与这白衣少年对视:“有句经典的开场白——”

    “第一,别叫师……姐,唤我名字即可。”说话间,司步凡眼波流转,笑意渐浓。

    “第二,我饿了,饭备好了吗?”

    少年登时杵在原地,凭风掀起衣摆,三千青丝遮不住睁大的双眼。平常她这么调戏别的男子,他们都会面泛红晕。

    如今这少年面色仍旧苍白,并无红晕,只呆呆的眼神反映出一些羞涩。

    “唉。”司步凡大人无趣转身:师弟还是太年轻!三言两语间,先前的得意劲儿化为不知所措,没劲啊。

    还未等步凡感慨完,便感一阵风吹过,反应过来时,程卿云已来到步凡面前。

    他半侧着身子,因为挨得近,步凡察觉到他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这般沉默地望着远方,倒带有几分稳重……

    小师弟不木讷了?

    “嗯?”步凡疑问。

    “……有老鼠。” 确定都离开后,程卿云才过转身,一脸谨慎回应。

    ……

    她会怕老鼠?老鼠又不是鬼,她为什么要怕?见过众多生死场面的司巫师不禁放声一笑,略显浑厚的笑声打碎了她先前的高冷神秘样。

    “谢谢你啊,不过下次遇到老鼠就不用这样隆重的保护了。”女流氓司步凡胡乱摸几下少年头发,眉眼间皆是随意散漫。

    她摸头来得突然,行得自然,收得逸然,仿若这是与吃饭睡觉般寻常的事情。行完寻常事后,步凡悠然转身,未曾注意到少年眼中升起的火光。

    身后没有动静,司步凡侧首看他,语气正经些:“走吧,回去吃饭。”

    少年最终向她走去,行动间,他右眼角至眉尾处的黑色蟹子状纹在月光下显现。

    这是司家自创驱邪纹,与恶鬼相克。传闻程卿云体制阴邪,容易招致恶鬼等物。

    他父母不敢留他,这少年很早便流浪街头,直到……十四岁那年,司父在一次组梦中遇到奄奄一息的程卿云,并带他回司家。

    路边的男人男孩不要随便捡,司母苦口婆心劝说,菩萨心肠的司父难得硬气一回,不再笑意盈盈,坚决要救助他。

    “凌儿啊,这少年我算过了,确是命数极差之人,”司珏(jue)笑着望向司夫人,“他什么错都没有,不该被命数限制。”

    “他天生招恶鬼,亲生父母都不要他了,你多管什么闲事?”

    “救人一命嘛。”

    司凌儿目光从司珏和昏迷的程卿云脸上来回移动,眉头轻皱:“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司珏笑着摇头,慢慢向程卿云走去,见司凌儿并没有反驳制止,他回头,温柔望着自家夫人:

    “这是第一次运用驱邪纹,如果成了,给他第二次生命,享受做个人;若不成,也算是……所谓的认命了。

    这样他去地府,也不会怨恨自己一出生便遭到的不公了。”

    “……”

    司凌儿不再言语,沉默着转身离开。雕花木门刚被合上,咒语声即隐约传来,司家附近的万里晴空逐渐变得阴沉下来。

    那天,负责送人去地府的司家巫师,救了一次人。

    自此之后,侥幸活命的少年留了下来,做了司步凡师弟。司家规矩,司家人无论地位大小,都改用司姓,当时程卿云年龄尚小,并未改姓。

    这若改了姓,唤作司卿云,那调戏他时,岂不有些……不太好?司步凡调戏良男,也是有道德的,比如说,同一个姓的就不行。

    如果说一个美男就是一幅美景的话,她就是有底线有良知的阅美景。

    “美景欣赏家”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烧火的少年,火光印在他脸颊上,遮挡不住眉眼间的专注。

    都说相由心生,程卿云看上去那么乖,很难想象他会是内心藏了什么大秘密,有着什么大想法的人。

    步凡不禁皱起眉:三天前听到的夜晚呢喃,是不是一场梦。那时他们方入城,从老家西南赶往西北。这一路走来内心疲乏,难免会胡思乱想。

    她好像……错怪他了。小师弟并没有疯,乖乖的小师弟怎么会疯呢?

    “饭菜加热还需一段时间,少主何不去看看屏(bing)儿。”

    对哦!司巫师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她不再打量少年,反转身走出小厨房,静悄悄踏入厢房内。

    小小的床上睡着小小的娃。司屏今年只四岁,脸上肉嘟嘟的,呼呼入睡的样子惹人心暖。

    巫师大人趴在床边,轻盈盈触摸着娃娃的小脸。这肉感真喜人啊!孩子生来就是要玩的!

    小娃娃睡眼惺忪,被人打扰睡觉,先是眉头一皱,等看到来者之人后,又咧嘴笑起来,奶声奶气喊道:“娘亲~”

    “屏儿乖,夜深了,我们睡觉觉。”司步凡笑着应答,将他身上的被子向里掖了掖。门口有声响传来,司步凡不舍的望了他几眼,又悄声退出。

    果不其然,小厨房内,饭菜皆已经热好。

    “屏儿睡得香吧。”说是小师弟,其实做着和家臣差不多的活——照顾她。少年家臣职业素养超高,言语举止间,已经将他会哄小孩,会做饭的基本活展现的淋漓尽致。

    秋风打着残破的纸窗,凉气灌入小厨房内。司步凡喝一口粥,黑糯米熬的软糯香甜,入口即暖心。

    “嗯。”她随意应答着,眉眼带笑。这位师弟,虽呆却做的一手好饭还会带孩子。

    挺好。

    ——

    小巧的屋子慢慢恢复平静,厨房烟囱里已无白烟冒出,纸窗内映着的昏黄烛光也已经熄灭。

    月亮完全隐没在阴云里,整个福听县都恢复寂静。很久很久之后,小屋远处草丛轻微晃动。

    “真的睡了?”低沉的声音传来,言语间满是对女巫师不再出手的疑惑。

    “她都没发现我们,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另一声音带着不满,带着……困意。

    “嘶。”疑惑的人站起身来,满头银白发耀眼刺耳,肤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更重要的是,他的眸子像血一般红。

    活人肯定不长这样。

    另一个男子也站起身,随意触摸着草丛顶端,他手接触瞬间,草丛顶端区域瞬间结上一层淡淡的霜。

    白发红眸,周身寒气——活人口中的,鬼。

    “我们已经看过她了,可以回去了。”这男鬼虽困,说话却很有逻辑。他阴沉着脸,随意向房子远离:“早些离开,不然被发现,麻烦就大了。”

    还好他们聪明,灵机一动变出几只老鼠,那个家臣因此拦住司步凡,弄拙成巧,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若是真碰上,又免不了一场大战。

    疑惑鬼点点头,跟在困鬼身后,边走边嘟哝:“话说司步凡居然在这儿。西北自有巫师在,她来福听作甚?和别的巫师……抢活吗?”

    说到最后,疑惑鬼忍不住笑起来,司家巫师和别的小巫师抢活,真是独特的听闻。困鬼停下脚步,并没有回答疑惑鬼的疑问。

    疑惑鬼不管哥哥的停步沉思,只自顾自打趣嘲讽起来:“果然是破败家族。真不知道鬼王是怎么看上司家的,还给他们这么独特的能力。”

    天生具有神血,天生体内含有阴阳两气,可以活人身份出入地府。这优势,他一个鬼听了都羡慕。

    “有身份,没能力也无济于事。”

    困鬼眼中困意消逝,周遭空气更加寒冷,还未等疑惑鬼反应过来,这困鬼已经飞扑出去,向不远处草丛而去。

    “咣当!”银剑甚至来不及降落,便被寒气托住,缓慢落地,并无一丝声响。

    士兵长被困鬼嵌住脖子,他双脚腾空,四肢无力,几近窒息。他来不及求情,来不及思考,两眼一翻,便去了。

    困鬼一脸嫌弃的将这死人扔在地上,落地不久,士兵长身上极其周遭土地皆布满寒霜。

    他转身回头,另有四个士兵也躺在地上,小腹上各插着剑,四人的血混在一起,蜿蜒流淌着——

    多赏心的一番景色。

    疑惑鬼一脸闲适,轻施法力,去掉手中的血迹。在人鬼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凡人人数再多,武力再高强,都比不上一只鬼。

    他们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获得无边的法力和无尽的寿命,作为鬼,以另一种方式获得“生”。

    “哥,怎么办啊?”疑惑鬼笑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眸更红。一不小心全杀死了。

    “都处理掉。”

    能怎么办,都处理掉。擅杀生死簿上未出现的人,是会受万火吞噬之刑的。这弟弟,就会跟着鬼杀人,杀过什么也不管。

    “留下些鬼的气息,送这个小镇一点礼物。”困鬼忘了一眼天空,夜色淡了很多,天将亮,要早些收拾好这些。

    他又回望一眼小屋:屋子被驱鬼符保护,鬼一旦靠近,便会遭受烈火焚烧之苦。

    “呵!”有身份有优势的司家,即使鬼王再爱慕倚重,没了美名,失去民心,也将一无是处。

    “咻!”

    一道黄影伴着风声直冲困鬼天灵盖,困鬼被迫放弃转移尸体计划,散发寒气与符对抗。

    红白衣巫服男子从黑影里走出,他五官端正,笑起来眉眼间带有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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