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了。”

    又两张黄符纸从袖间拿出,右手轻夹住,他胳膊向上随意一伸,两张黄符伴风发出“簌簌”响声。

    “你们,又要再死一次。”

    眼神微眯,右手在空中划出半弧形,指尖的符纸快速抛出,与原先的一张符纸结合,三张符纸组成三角状。

    三符成盾,盾出金光。

    “攻。”

    巫术服男子会意一笑,一道声音悄然落在他耳边。

    绿色身影出现在晨曦中,司步凡轻揺腕间的银铃,似有音波般,浅淡的银铃声一步步推动金盾,向困鬼攻去。

    两个新生的鬼,法力施展还不熟练,碰上巫师,就是死路一条。这样的情况,居然还来到凡间。真是无知者无畏。

    “哈哈哈”

    困鬼满嘴鲜血,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他盯着司步凡,真的等到她了,没想到啊,确实打不过她。不过——

    “司步凡,白守山一战后恢复的很好啊!”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女子望他的眼神又冷了一分。但只望了一眼,女子便低下头。

    “哈哈哈哈,我可认识你,做鬼都记得。”

    “你和你的亲人睡得可好?相处的可幸福?”

    忍受烈火烧身之痛,困鬼咬牙说着:“可我呢?我和弟弟再也回不了家,若不是你逞强,怎么会惹怒天神,降下死令。一开始生死簿上,没有那么多人!”

    符纸化为灰烬,烈火轰然燃烧,融化了地上的寒霜。在局部的大火中,司步凡双手颤抖,银铃发出无规律的刺耳响声。

    银发红瞳,爪牙舞爪。烈火熊熊,吞噬的不是两个受伤奔逃的鬼,而是被乱了心境的巫师。

    司巫师杵在原地,木然地望着烈火如魔般经过,越烧越旺,寸寸接近她。

    ——

    晚间虽起了一夜的风,但深秋的冷凉没有持续到白天。福听县是一个北方小城,坐落于余王朝西北方,山环水绕,景色宜人。

    野草配饰的土地上堆积着落叶,被人一堆堆精心扫好,摆在土路一侧。土路是新开辟的,蜿蜒且狭窄,落叶堆在一侧,这路显得更难以下脚。

    “我出去再买点药。”

    扫把停止劳动,程卿云目光平静……盯着转身关门的巫术服男子,寒星。他右手臂缠上绷带,除此外再无外伤。

    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寒星边整理衣服边漫不经心说着,全程并没有给那少年一个眼神。

    程卿云微微侧头,语气严肃:“她还昏迷着。”司步凡负伤昏迷,两只鬼早已奔逃不见。此刻情势说不上安全,他擅长的是家臣之责,杀鬼之活还是要给巫师。

    寒星是司步凡来福听县路上结识的,作为一个小门小户的巫师,他很久仰司家巫师。意外得知司步凡身份后,强烈要求跟在她身边。

    他们一行人来到福听县也没几天,随意寻了个院落就住了下来。来这里本是为了引灵张家女,哪知碰巧遇上恶鬼出没,好在寒星及时出现。虽然太及时了些。

    “我去买药,你留下来。”一番利弊分析后,程卿云将扫把放在一边,正欲向寒星走去时,对方又是轻蔑一笑:

    “你来福听县几天?认识路?此屋四周施有辟邪符,恶鬼不敢靠近。”声音愈来愈远,最后以清扬的笑声结尾。黑红常服轻微摆动,肆意着沉寂的清晨。

    程卿云拿起扫把返回小屋,抿唇不发一言。他很少如此沉默,司步凡昏迷着,司屏又被哄睡着了,院落内也是一片沉寂。

    少年并没有待太久,他将扫把放回院落内,随即转身离开。他沿蜿蜒小路走着,白衣飘飘,其身后,堆积的落叶轻轻摆动,似有法力般,向着这白衣少年行进方向而去。

    当程卿云在一处空地停下时,落叶彻底获得自由般,纷纷扬扬,无风自舞。

    太阳逐渐升至空中,光辉洒向舞着的落叶,程卿云负手而立,静静观赏着。

    落叶舞,望之久了,眼前似有画面显现。最初是一大二小父子三人自由骑马奔腾画面,回家后是饭香招待;

    随后是妇人满脸泪痕,纵使丈夫努力安慰,仍缓解不了她愁容。夫妻二人面前,兄弟俩已经戎装上身,眼中泪光晶莹,嘴上连说着‘放心’;

    最后是白发的中年二人,木然看着被葬下的孩子。

    悲伤的画面很少,更多的是一家四口和谐生活回忆。果然,即便成了鬼,也只愿记得这些美好的回忆。因为太美好,因为不愿忘记,宁愿成为鬼。

    “噔——”程卿云轻打响指,落叶轰然向地面砸落。记载着的美好回忆一并被淹没在秋叶中,难寻踪迹。

    落叶轻飘飘,落下砸地的力量却是巨大的。

    程卿云黑发丝被这力量吹起,一时间遮住他视线。等到发丝再度落下时,四周早已恢复沉寂,落叶安静铺满一层,在他不远处,两只银发鬼正恭敬地行着礼。

    “来了?”

    还是少年音,程卿云随意跳上身边的一棵树,浅笑着,眼神……如鹰一般盯锁住这兄弟二人。

    “见……见过青……青山师大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用落叶编织记忆,如同修理青山那般神圣,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

    面前之人,便是受万鬼景仰的青山师。可是青山师怎么会让这个少年鬼担任?

    “在民间使用法力,很容易失去神智走火入魔。二位昨日用法力杀了那五人,这停手还好,若失控了……”

    说话间,地上的落叶又开始轻微飘动。

    “在福听县大开杀戒,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赔?几个青山可以损坏?”此话一落,微微扬起的落叶再度落下,且粉碎成沫。

    “我们认!”,哥哥拉着弟弟半跪,望着树上那人,“我们认,我们甘愿接受任何惩罚,请大人息怒,不要毁坏青山。”

    “让你们的统领官一齐领罚。”鬼不可私入凡间,这般私闯过来,他们的统领官脱不了责任。

    “这……”

    “嗯?”

    程卿云从树上轻跃而下,慢慢走到这兄弟俩面前:“告诉鬼界你的那帮兄弟,司家再落魄,也是鬼王器重的家族。天下第一巫术世家,正是鬼王亲封。

    下地府领罚去吧。”

    白衣少年靠近,音色清爽年轻,但周身散发出的阵阵寒气让他们感觉寒冷异常。不愿就这么回去,哥哥怨恨抬头,和程卿云对视时愣在原地。

    他脸上黑蟹子状纹慢慢变淡,眼睛逐渐变红。据说,这位总管大人虽年轻,但已经做了很多年的鬼,实力一绝。鬼若生气,有权打死有罪之鬼。

    鬼若再死了,就真的会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了——珍视的那些回忆,都没了。

    “不打扰大人,我们,我们这就走。”哥哥拉着弟弟,慌忙转身准备离开。

    “最近司巫师在查白守山战败的真相,准备给六万亡灵和她一个清白。”程卿云幽幽开口,望着将要消失的两鬼。

    两鬼身形一顿,其中哥哥沉默一会,道:“拭目以待。”

    语气带有不在意,带有不相信。还清白?司家有苦难说?谁会信呢?那场大战就在一年前,仅仅一年,所有人都没忘记。

    记忆不容易忘记,但生活也要向前。就像窗边的金黄,年年落,又年年生。

    司步凡靠坐在床上,手中已经出了汗。窗外一片明朗,原来秋日正好。头还有些疼,昨晚烈火场景和一年前大战中的场景交杂,她眉头又是轻皱。

    “娘亲~”小奶音轻轻响起,下一秒温暖的小手放在步凡的右手上。司屏瞪着水汪汪的大眼,咧开小嘴,撑宽了本就肉乎乎的小脸。

    他一手握着娘亲,一面侧头向外大喊:“娘亲醒啦!”

    哎!本想安静一会儿。

    司步凡笑着摇头,轻拧着他的肉脸。手感不错,内心不由一喜,这娃娃她照顾的真不错。

    短短几个月,把濒死的捡来小娃养的这么肉感满满。她对得起“娘亲”称呼呀。

    越想越喜,步凡直接把娃娃抱在怀里,和屏儿玩闹。程卿云进门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喜乐场景。他轻咳一声,希望让司步凡注意到这边。

    “好香啊~”熟悉的香味传来,司屏吸吸鼻子,向门边望去。顺着儿子的目光,司步凡看着门边少年,还是熟悉的笑容,温暖且赤诚:

    “师姐,小厨房熬了些粥。”

    “娘亲,饿了~”。

    司步凡眼神示意,程卿云来到司步凡身边,弯腰将司屏抱在怀中。他低头时二人靠的极尽,少年发尾划过司步凡面颊,微微有些痒。

    “走喽,去喝粥!”

    难得安静,司步凡靠在床头,慢慢从梦中清醒。放神一会儿,悠悠粥香又袭入鼻尖。这一次,程卿云端着一小碗粥来到屋内。

    “对我这么好?”

    “都是师弟应尽之责。”

    “师姐受了伤,师弟很这么淡定?”

    看着这浅笑着的少年,司步凡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话。她永远笑面虎对他,偶尔冷脸质问。

    四年同门相处,她却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他,或者说,她从未信过任何人。

    程卿云压下莫名的异样情绪,装作不在意,他只温柔笑着,温声回应:“再慌乱,也不可表现在师姐面前。家主教育嘱托,师弟一直记得。”

    语毕,熬好的粥放到床边桌子上,碗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之声,敲在她心上。

    天下一流巫师怕鬼,甚至为此晕倒。步凡哭笑不得,眼神渐幽深下来,她故作轻松:“鬼都杀死没?”

    “请师姐放心,他们不会再来了。”声音轻却暖,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辛苦了。”司步凡勉强一笑,刚抬头却不由得僵住,手中冷汗渐出:这少年身上,有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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