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悦开着车,油门踩得狠,一路风驰电掣。

    安城市安越区双柳街道派出所,工作人员听完他的诉求,说:“纪鱼藻啊,早就离职了。”

    “她去哪了?”

    “那我们不知道。”

    方成悦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空号,查无此人。

    多可笑,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只要跟她在一起,好似永远身处闹市。一旦分开,这世上还是那么多人,可他只有孤单作伴。

    纪鱼藻,像一尾鱼,尾巴摆一下,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

    电梯到达的提示声响了一下,门打开,方成悦从里面走出来。

    走两步,看见自己家门口那多了一个人,她倚着墙,环抱双膝,脸搁在上面,好像睡着了。

    心里有一块地方酸楚的发着软,他想密码都告诉她了,这人却偏偏要在门外等。

    方成悦走过去,浅眠的纪鱼藻醒了。

    见他目不斜视的走过来开门,纪鱼藻突然起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方成悦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她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仰头看他。

    “刚才我本来是下去等你的,看到你进超市我也想过去。不过林烨说有些话想说,应该说是朋友之间的义气吗?”纪鱼藻微皱了眉头,苦恼搜索着更精准的词汇:“或者说,是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所以才没有拒绝。”

    她说完,在等方成悦的反应。可眼前的男人依然冷清如同二月冰封的湖水,纪鱼藻想,果然轻描淡写是哄不好的,那再说得露骨一点好了。

    “我从大一起就只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心。就算分了手,也一直一直喜欢你。”

    方成悦的眼神落下来,如一张黑色的网,沉寂荒冷。

    纪鱼藻无法,双手捧住他的脸,踮着脚凑上去,亲在他柔软的唇上。

    “上次林烨失态,你让周嘉容送我回家,我是在回去找你道歉的路上被绑架的。因为一心想要见你,所以才大意了。后来莲池放火,我都快被烧死了,还想着要是能跟你把误会解开就好了,否则就这样完蛋,也太死不瞑目了。”

    心里猛地一沉,方成悦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那里仿佛被箭给穿透了。

    纪鱼藻搂紧他的脖子,眼睛里漾着春水一般的眷恋,“在你面前,我总觉得很自卑,别人也认为你对我不会认真。但我知道不是那样的。比起用说的,你更习惯去做。方成悦,你能不能快点消气啊?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再分开,好烦人的。”

    她踮脚,再次去亲吻他,却因为对方太高,不小心含住了他的下嘴唇。

    方成悦放在门把上的手倏然握紧,指纹按上去,门锁被解开。他推她进门,低下头迫不及待地闯进她嘴里,门被粗鲁的关上,屋里一片黑暗。

    纪鱼藻被他搂着腰往高处提了提,黑暗里只有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和喘息。

    —

    第二日一早,纪鱼藻睡醒去洗漱,没一会,方成悦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两人碰上,她蓦然想起昨晚那些耳红心热的画面,低着头一直在躲。

    夏季即将结束,气温却一直居高不下。

    也许是因为没开空调的缘故,她的额头和后颈都有汗,阳光照过来,发着闪闪的金光。

    “鱼藻。”

    他叫住了匆匆要走的她。

    “啊?”

    “这周末的时间空一下。”

    “为什么?”

    “双方家长见面。”

    纪鱼藻心想,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啊,只是互有好感的男女轻微的探索了一下彼此,不需要负责的这么彻底吧?

    “真要结婚啊?”

    “你最近不是正休假?反正闲下来了,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是什么逻辑啊,他这么着急,就好像算准一定会节外生枝一样。

    纪鱼藻有点为难,“可是我这边……没有父母,爷爷在住院,也没法出席。”

    方成悦道:“我会去请一下金阿姨。”

    纪鱼藻脸色黯淡,有气无力的说:“莲池这样,她应该没心情管我的事。而且,我感觉你妈妈也不太喜欢我。”

    “她喜欢。”

    方成悦笃定的看着她,又强调了一遍:“不用担心。”

    —

    马力扬不喜欢与孩子们相处,尤其是五六岁的小孩子。

    这些初来乍到的生命漾着刚刚掌握了直立行走的欣喜和旺盛的精力。

    麻烦又难缠,吵闹而自以为是。

    那一双双眼睛里,带着对医生的敌意与不屑,对于这样的儿童患者他非常不擅长应付,因为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任何有关身体状况的有效信息。

    但是眼前这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小女婴才刚刚七个月大,脑袋圆圆的,四肢短短的,面部五官带着轻灵和稚嫩,婴儿与生俱来的可爱气质,会让人的心变得柔软又心疼。

    王莹与她的丈夫分别站在病房的两侧,两人的距离有些远,父亲一脸茫然,而母亲则带着天性中本能对孩子的担心和忧虑。

    马力扬为孩子做体格检查,王莹在一旁哀哀的问:“大夫,方医生说如果做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小对吗?”

    “任何手术都有一定的风险性,但成功病例也很多,有些患者甚至能够存活三十到五十年。”

    王莹被他说的眼睛一亮,迫切道:“咱们医院的治疗水平是国内领先的,大夫,求求你们救救她,她才这么小,宁肯我死了也不能让她死啊。”

    丈夫一旁冷眼看着,道:“你可别犟了,闺女得了这种病咱也不指望着她能活。看了那么多家医院都说希望不大,我就不信这家医院就能给治好了?为了给孩子看病咱们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做人得知道好歹,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正因为这样更得治。”王莹表现的十分强硬,她斩钉截铁的说:“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丈夫烦躁的梗着脖子说:“行行行!就你能!有本事你自己去还债,老子一毛钱都没有!”

    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感受到从母体传来的愤怒与委屈,她也悲伤的哭了起来。

    马力扬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人间惨剧,眼看查房时间到了,便急匆匆的去找方成悦。查完房,在病区接诊台前堵住了他。

    “什么事?”

    “方老师,能不能请您为7个月大的先心病患者做手术。”

    方成悦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前走。“明明不手术能存活的时间更长一点。”

    马力扬急了,快走两步挡住他。

    “方老师,我一直觉得你跟别的医生不一样。你有技术,有能力,你不会像其他医生一样‘权衡利弊’,你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做出趋利避害的判断,你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得了,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没你说得那么高尚。”方成悦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镇定:“倒是你,什么时候跟自己的患者变得感情那么好?”

    “……她才那么小,太可怜了,人生还没开始呢。”马力扬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些上下级的关系,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而且,我也不像你那么冷酷。”

    “身为一个医生必须得冷酷知道吗?不要同情你的患者,不要跟你的患者产生过多的情感上的联系,那些随之而来的责任和情感都会影响你的判断。你特别想救活一个人,于是你就给他过度的治疗,病患只会死得比以前更快。”

    “不是因为你使用的药物越多,剂量越大,就能取得越好的治疗结果,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

    马力扬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此时文凤才从办公室里带着风跑出来,招呼方成悦:“开会,赶紧的!”

    纪鱼藻爷爷的手术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蒋麟主刀,方成悦一助。

    会后,方成悦带着护士去跟患者谈话并告知手术事项,那时金竹笙也在。

    他嘱咐完各项要求,希望能单独跟纪允江聊一会,金竹笙便出去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跟鱼藻结婚。”

    三年前他们刚交往,他的容貌还带着青年的羞涩稚嫩,不似现在这般夺人眼目。约会完送纪鱼藻回来,亲吻时被出去遛弯回来的纪允江看见。

    等纪鱼藻进屋,纪允江把方成悦堵住,说:“月黑风高,你们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邻居们会说闲话。我不是个开明的人,希望你以后多加克制。”

    方成悦一直遵守着跟他的承诺。

    后来,他们分手,只有唯一一次,纪允江又在家门口遇见了他。

    方成悦那时学业压力很大,面目看起来沧桑清癯许多。纪允江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他性格骄傲,被她无情甩掉却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只好说:“有个病人,今天死在手术台上了。”

    纪允江劝慰:“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忘了才能翻到新一页。”

    方成悦腰中仿佛被刺了一刀,又说:“我忘不掉。”

    “只有努力过的人才有资格说做不到。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更何况早已经成年,男子汉能拼到什么份上就到什么份上,就算忘不掉,有本事再打一次胜仗就好了,怕什么?”

    “谢谢您的忠告。”方成悦已经准备要走了,终是不甘心,又问,“她怎么样?”

    纪允江说:“她也在拼命。”

    拼命备考,拼命忽视,拼命忍住随时都要掉下来的眼泪。

    自此之后,一别又是三年。

    ……

    纪允江听完他想要结婚的话,点了点头,问:“最近没有病人再死在手术台上了吧?”

    方成悦愣了一下,说:“没有。”

    纪允江笑了,时光飞逝,自此后,好事都到眼前来。这方医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我同意你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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