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回二少爷的院子,屋子里面的鬼哭狼嚎依然回响不绝。全然不受外面的慌乱影响。

    昏倒的阿郸幽幽转醒,忍着胃里澎湃的恶心,推开了二少爷的门,“二、二少爷,金羽卫的贾青策来帮忙捉邪。”

    屋内,目光所至,凌乱不堪,四下全是撕裂的红绢、散落的花生、翻倒的酒液……以及瘫坐在床沿,死气沉沉的关家二少爷关纪。

    关纪手里死死抓着一块红盖头,上面绣着喜庆吉祥的团凤凰和牡丹崖纹。

    他嗤笑一声,目光涣散,“叫他滚,他们金羽卫会个屁的捉邪。”

    他对金羽卫没有半点好感。

    邪祟作怪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可金羽卫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捉通缉令上的人,分毫不管邪祟作孽。

    此刻他本该陪着赵小姐梳洗画眉。

    可就是因为金羽卫放任邪祟为非作歹,一切都毁了。

    他原本希望这桩喜事能助关家重新昌荣,可结果却是令洙邑大户对关家避之若浼。

    他正颓废地倚在床边,面色苍白,双眼空洞,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孔松月仔细打量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路上贾青策给她简单介绍了关家的情况。

    关家二少爷少有才名,芝兰玉树。而新娘子赵小姐亦是户部侍郎千金,花容月貌,秀外慧中。

    抛开阿郸的坏话,关纪和赵小姐堪称才子佳人,良缘一段。

    本是好事一桩,可谁也没想到,新婚之夜,新娘子竟然惨死在洞房花烛中。

    孔松月轻声道:“二少爷,节哀顺变。我对捉邪有把握。”

    听到声音,关纪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孔松月,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阿……阿旸。”

    孔松月冷漠打断,“看你状态不好,别认错人。”

    二人走进屋子,方才背光处朦胧的身形也逐渐清晰。关纪怅然若失,眼中光芒再度熄灭,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喃喃道:“她......她怎么舍得离开我......”

    孔松月心中微叹,“昨天发生了什么?”

    关家二少爷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他吞吞吐吐地说啥都没看见,八成是啥都看见了。

    孔松月心中疑惑,怀疑不善撒谎是洙邑公子哥的传染病。

    二少爷泣不成声,嗓子快哑了。

    贾青策关切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关家二少爷却没接,用手背碰了一下杯子,“冷的,茶香都闭塞了。”

    屁事真多。贾青策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关纪斜靠着床,床上落了一长绺乌发,如缎子一般。

    这绺长发足足有半臂上,有一指粗,显然是被人刻意割断。

    孔松月目光略过关纪,望向那绺头发,“这绺头发是赵小姐的吗?”

    “不……不是,是我的。”关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我的。”

    “真的?”孔松月不信,“若你不肯帮忙,这为祸一方的邪祟恐怕今夜还会继续作恶。”

    “我哪儿有不配合。”关纪面色不愉。这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嘴上说着要捉邪,鬼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孔松月微微颔首,“好,那你能说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空气凝固。

    关纪深吸了口气,努力回忆着,“昨天,我们拜完堂后,按照规矩,我要去掀她的盖头。可她一直躲闪,不肯让我触碰。”

    他说不下去了,眼中的泪水又开始打转。

    孔松月紧皱着眉,“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怕她是紧张,安抚了好一会儿,见她不再抗拒,我便用秤杆掀开了盖头。”他的手无力垂落在地,“掀开之后,她已经没了呼吸,面色青白,宛如死人。我被吓了一跳,紧张地去试探她的鼻息,可刚碰上她的脸,她嘴角就裂开,开裂到了嘴角,血流了我一手,又黏又冷。”

    关家二少爷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想喊人,却根本张不开嘴,迈不开腿。”

    说着,他又泣不成声。

    孔松月和贾青策对视一眼,沉重之余,有几分怀疑。

    洙邑作恶的邪祟不会直接杀人,一般是先附身在某人身上,借他人之手杀人。

    附身之时,会有一些非人的特征显露。

    如果害死赵小姐的邪祟和之前一样,那它很有可能附在了关纪身上……让关纪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过了许久,关纪才平复了情绪,“后来,我恢复了行动能力,立刻冲过去抱起她,可她早已没了气息。血水渗透皮肤不停地流,稍微一用力,她的身体就会碎裂。我大声喊着,府里人顿时一片慌乱,然后就到了现在。”

    孔松月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先好好休息。”

    “你们只不过是一个文弱的金羽卫和一介女流。”

    看不起谁呢。孔松月眼角抽动,略带愠怒,她用两指从腰间抽出一张黄纸符,夹在脸前,“我好歹也是筝摇山雪隐道人门下的关门弟子,这种邪祟,不过尔尔。”

    关纪抬起下巴,微不可查地后挪了一寸,倨傲地看着她,“我关家虽然不如从前辉煌,但还是请得起捉邪法师的,几大名山都请得起。”

    他这会儿刚止住了悲哀,神色不屑地扫视着面前的二人,“至于筝摇山,没听过。”

    孔松月轻笑一声,“筝摇山在十九州里声名远扬,求道者不计其数。你没听说,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

    关纪被这话呛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呵,你说是就是?那我还能说关家也是修道世家呢。”

    孔松月不以为意,“骗你对我没好处,我一不图钱,二不图人情。纯粹只是想捉了邪祟,安心睡觉。”

    屋中沉默了片刻,关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无法简简单单地信任一个陌生人,哪怕孔松月不图钱,没有骗他的必要。

    “好,我暂且相信你。”关家二少爷深吸了口气,“但愿你那筝摇山是个靠谱的。”

    靠谱是自然。

    孔松月眼珠一转,想到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为筝摇山正名。

    自从孔松曦一事后,筝摇山的名声在洙邑一直不大好听,甚至有说书人把筝摇山骂成奸子山。

    她一个筝摇山人,再怎么辩解,也难澄清。

    但如果为筝摇山正名的声音出自关纪之口,那便令人信服了许多。

    她道:“我有个条件。”

    关纪不耐烦道:“什么条件,快说”

    “若我成功捉邪,那你得在洙邑承认筝摇山仗义除邪,正义无边。”

    “行行行。”他甩甩手,“我答应。”

    一经达成共识共识,孔松月也不再废话。

    邪祟所到之处,必然留下痕迹。这种痕迹需要用人的血肉验出,这份血肉不能出自别人,只能从近距离接触过邪祟的关纪身上割。

    匕首一直别在孔松月腰间,此时她没有用到黄符之类的驱邪物品,而是抽出了那把匕首,借门口的台阶,一点一点地磨刀。

    磨刀声不甚好听,像是一种远古里骨肉被撕咬时的哀鸣,听着令人头皮发麻,脊背一层电流击过。

    “你这是在做什么?”关纪忍不住问道。

    孔松月头也不抬,“磨刀,博闻强识的关二少爷一定听说过,验邪需要血肉做引子吧。”

    关纪摇摇头,脸上发红。

    孔松月还在追究他看不起筝摇山的债……他倒是想不到,这姑娘看着木讷好说话,结果特别记仇。

    如果不是困得要死,平常的她或许不会给人留下“好说话”的印象。

    被嘲讽的不满加剧了关纪的不耐烦,“我看你就是在装神弄鬼,江湖骗子!”

    门口的磨刀声停了下来。

    关纪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一边得意,一边矛盾地歉疚,不过他还是选择硬着头皮维护自己的面子,“不是吗?我看你就是在故弄玄虚,糊弄人罢了。”

    磨刀声停止后,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地细响。

    既然他不信自己,那孔松月便如他所愿,故弄玄虚一把。

    她口中念念有词,折起三张黄符向空中扔去。

    黄符非但没有落地,反而在空中诡异地燃烧了起来,还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待黄符烧尽,一粒一粒的纸灰规律地在地上绘出了一个扭曲的图案。

    关纪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些发怵,暗恼道:完了完了,这人一怒之下杀了自己泄愤吧?

    他强压下恐惧,试探地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为了故弄玄虚,孔松月微微一笑,深沉开口道:“诛杀邪祟的符文。”

    其实只是辟邪保平安的小把戏。

    或许是用力过猛,她笑的有些瘆人,就连猜到一切的贾青策都后背一冷。

    关纪看着纸灰的痕迹和孔松月嘴角勾起的寒凉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这人绝对是生气了要坑自己。

    “你你你别骗我,我关家虽然最近没落了,但还是能替我报仇的。”关家二少爷结结巴巴地威胁道。

    效果好的出奇。

    孔松月阴恻恻地发笑,“当然没骗你,只需要再割一点点你的血肉……一切就都成功了。”

    匕首寒光亮出,惊得关纪双手挡在身前,原本倨傲地姿态也缩了起来。

    为了不丢关家的脸,他努力佯装出一副从容不迫、临危不乱的模样。

    但他霎时惨白的嘴唇和骤然缩小的瞳孔暴露了他的恐惧。

    老天爷的,门口背光的孔松月咋看咋像个来收魂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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