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六万万大周人的灵火此刻都在我身上,不等我死个彻底,你永远吞不下这六万万灵火。”孔松月咬牙切齿。

    最大的血肉祭祀从来不是郑鸢办的,也从来不是宋则璘所为,而是眼前乌君,祂胃口极大的想要把六万万人的性命全部吞入腹中。

    “人”吸收他人的生命灵火,可以登天成神,而等“神”吸收了,则可以再上一维,在神的概念之上,必然还有更深更诡的概念,只是作为“人”的孔松月无法想象那些。

    而作为神的乌君,此时仅仅只是出于本能的产生了暴食膨胀的欲望,欲望背后的推动力到底是什么?其实祂也不清楚,祂疲惫困倦的思维中枢只能运转“吃掉大周”这个欲望。

    反正大周生灵都是祂所创造,创造破坏都在祂一念之间。祂分散掉几乎全部的生命早就大周,现在只是在合乎常理的范围内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乌君创造此片天地以来,施终注视着大周六万万人的一呼一吸。

    祂看着这群人争相逗弄,你攻我打,构筑天地……直到祂感觉看着一堆灰尘吹来吹去愈发无聊,而身上灵火的匮乏更让祂困于无法直面其他生灵的恐惧中。

    吃了大周,祂活回最初的模样,灵火充沛,生命洪流,但这同样意味着六万万大周人的意识将在祂无休无止的生命,经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硫磺火河、朽牙黄毒、沸油冰山……

    死境中,六万万人无休止地挤压、踩踏、撕咬、挣扎、怒吼、哀嚎、痛哭。

    六万万大周百姓莫名其妙的诞生于世,又莫名其妙被抓走摧残,他们卑微的生命得不到任何神明的尊重,何其可悲。

    倘若仅仅只是一死了之,或许还没有这么令人绝望,可偏偏他们得不到永远的安宁,乌君带来的恐怖永无止尽。

    孔松月透过另一个“孔松月”的身体,看见了她身后的时间意蕴——景安元年。

    正是善煌年间结束后的第一年。也是距今善煌五年往后的两年后。

    乌君意念晃动,烦躁地产生了一行概念,“行吧,你想赌什么?”

    “大周绝大部分人都死了,大家跟接龙似的,一个人死掉,灵火就到了下一个人身上,下一个人死掉,两份灵火就到了第三个人身上,而我是最后一个死的。现在他们所有的灵火,全都压在我身上。”孔松月解释道。

    乌君自然知道这一切,完全并不需要她一个凡人费尽口舌的解释。浑身是血的女子对着这片虚天东顾西盼,好似在寻找除了乌君之外的生灵,“只要我不死,祂就无法得到想要的六万万生命,所以乌曜金焰永明靛火至渊至纯至正神君,我想和你打赌……

    在我死前的这段时间,你替我造一个假的大周之境,我会散开我的灵火,让他们从我身体里离开,重新变成一个个看似活人的死人。”

    此刻身怀六万万灵火的我,无异于半神,享万世无尽长寿,难死的很,你也一时半会儿吃不了这六万万灵火。”

    但吃神很难,吃人易如反掌,当他们全都分散出去化人成形,你想吞人吃血,轻而易举。”

    乌君又睁开了一只巨大的金曈,同样如太阳一般刺眼,也如月亮一般庞大,“这有什么意义,你总会死在我前面。”

    “但那还要等很久很久,有了六万万生命的孔松月,无异于半个雨师妾,当年正是雨师妾差点把你剁碎了喂狗。”

    乌君迟疑半晌,终于点点头,“这样的结局依然是我吃掉大周,对你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孔松月已不再是刚才那般紧张恐惧。

    区区神君,不过如此,空有威能,却因长年没有苏醒而退化掉了猜忌。

    她道:“大周人还没死绝呢,尚有几百号胆小鬼躲进了千琥谷,几百个臭皮匠一起,总有办法杀掉你……”

    虽然这个可能性近乎于无。

    “狂妄。”神君再度睁开一只眼睛,跟一粒灰尘玩游戏,就像是嚼烂一颗星星一样简单。

    “你说的胆小鬼是……”祂唯一存有疑虑的地方便是孔松月所说的活人。

    祂借由大周那些贪婪之人进行了数不尽血肉祭祀,活人应该都死干了才对。

    孔松月跟报菜名似的一个个念出名字,“梁川、刘煜昭、郑鸢、宋则璘、宋则郧、张婞、贾青策、林敛、秋小瓜、北安王、季渂、柳庭春……”

    她还没说完,乌君便睁开了第四只眼睛,“谁在帮他们。”

    事到如此,早已没有了隐瞒乌君的必要,“梁川。雨毒宝蛊药冶万生悲民持怜救生铸安神君用身体创造千琥谷一方天地庇佑众生,而梁川帮一部分大周人强行打开了千琥谷山门。”

    之所以没有必要隐瞒,正是因为他们终究也会等来死亡。

    等乌君吃掉了孔松月,祂就会离开这片天地。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地,全都是由乌君的身体凝塑而成。祂若离开,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生命都将归于虚天,他们或许不用想这六万万人一样挣扎煎熬,但也躲不过死亡消逝的终局。

    乌君睁开了第五只眼睛,“漏网之鱼。”

    紧接着,祂再出一言,“好吧,我陪你玩一玩。”

    乌君五只眼睛齐齐闭上,四下骤然漆黑。

    孔松月彻底看不见了景安元年的孔松月,但景安元年孔松月的声音却在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我锁住了这一切的记忆……如果我不锁住,那有我躯体分散出的六万万人就会疯癫似的扑向神君的嘴巴,我的大脑不足以支撑六万万个恐惧的念头,所以我只能锁住这一切,让另一个我——也就是你,去慢慢的猜测所有的答案。”

    直到这会,孔松月才发现,她一直在对着自己说话,景安元年的孔松月释然一笑,“我知道我一定会和神君赌成功,而我在蜡烛的燃烧下来到这里。”

    如果你到了这里,看见了我,看见了乌君,想起来了景安元年的事,那我用来锁住一切的锁,应该也已经能够显形了,钥匙就在你的头上,你随时可以打开那把已经显性的锁,然后在洙邑同样保持此处的记忆。”

    但你知道,就像我刚才所说,我无法承载六万万个恐惧的念头,每次一打开锁,或许只能保持三天的记忆,只有三天。”

    她叹了口气,绝望道:“用三天的时间谋划杀掉神君确实很难……但钥匙不止一把,我相信我,我也相信所有人,尽管我不认识刘煜昭他们。”

    善煌五年的孔松月一愣。

    景安元年的孔松月答:“你会认识他们,是因为这一次的洙邑,只有你们这些为数不多的‘活人’,‘活人’会出于本能的靠近周围的‘活人’,当然,这样的靠近可能会产生一些牵强的巧合。”

    一语落定,周围漆黑的夜幕全部冲入孔松月眼中,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被幻戏师瞬间收起。落幕之下,晤昶宫暖融融的烛光再度在她身旁显现,涌入眼中,涌入手心。

    经历刚才那迅速而猛烈真相,她恍然已经忘记了呼吸,直到身体因缺氧而眩晕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拼命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吸入寒冷恐惧的空气。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疑惑不解的答案,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孩子背后有和她如出一辙的赤红神言。

    因为不止那些孩子,甚至绝大部分洙邑的人、大周十九州的人,都是由她在景安元年溃散躯体而转化成人。

    此刻尚存独立意识的人,仅仅只有她周围的那些人罢了……

    玉珏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猛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空中倏然掉落一枚三兔共耳的玉珏,玉珏砸在地上,静静地躺在那儿,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知道,那就是自己所说的锁。

    而头上的钥匙,大抵就是她的山茶玉簪。

    玉簪穿过三兔共耳的中心,六万万压抑的记忆,同时在她脑中爆炸。

    宫门没有关紧,冷风直入屋内,烛火摇曳不安,而她身上早已浸满冷汗……景安元年的自己,脑中已经有了答案,杀了神君,大周人还有逃亡的可能性。

    “仅仅三天……”她艰难的握紧拳头,胸中的紧张如潮水般汹涌,恐惧淹没心脏,冥河覆盖耳目。

    仅仅三天,杀掉乌君几乎没有可能。她只能赶紧去找更多的玉簪当做钥匙,一日一日将记忆向后延续。

    曾经的过往在她脑中一幕一幕划过,她在真实世界抵达洙邑时,不认识什么刘煜昭、不认识贾青策、不认识红姑娘、不认识郑鸢、不认识北安王……

    这些她曾经并不认识的陌生人,在这一次的虚假大周里,意外竟成了她唯一可以触碰的活人。

    其中离她最近的,正是此刻太亘宫的郑鸢。

    但意料之外的是,贾青策此刻突兀地冲进来晤昶宫,几乎像个疯子一样。

    偷走了另一根山茶玉簪的贾青策,此刻也打开了锁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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