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昭又伸手去拉他,马其乐摆摆手,自己支着地面站起来,稍远一步的几个志愿者们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还是那个短发女生过来大力抱住马其乐:“乐乐你还好吧?还行不行?”

    关昭:?

    这话是不是有些歧义?

    马其乐本来就白的脸上更白了:“佳期……我,你,勒死我了……”

    短发女生这才松手,十分不好意思地转向关昭“关昭医生?抱歉百威吓到你了。哦,我叫虞佳期。那个勇敢的虞姬的虞,就叫我佳期吧,大家都这么叫。”

    她的腔调有点奇怪,关昭琢磨了一下才听懂:“虞佳期?你好你好,我没事。它叫百威是吧?挺可爱的。”

    赵浩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到马其乐旁边,捅了捅他,小声道:“这哪里可爱了?”马其乐脸色还没恢复,白着脸茫然地摇摇头。

    两人都看向即使坐下也完全是庞然巨物的大狗,百威甩了甩垂下的夸张耳朵,就像听懂了关昭的夸奖,细长的尾巴敲在水泥地面上,连成一阵鼓点。

    “晚点再聊,先把东西处理了。”闫山提醒一句。

    跟来的志愿者们纷纷去搬东西。

    关昭几人都跑过去帮忙,她看了下闫山车里的东西,有蛇类用的垫料,诸如报纸和白杨木片。以及不少保温泡沫箱,问过才知道,是昨天联系上的爬宠爱好者捐赠的食物,主要是白鼠。还有她所在医院提供的药品,之前存放在野保中心,今天一口气都拉了过来。

    几个有经验的志愿者比关昭更熟悉蛇类,动作很快,清理盒子更换垫料,做起来行云流水,关昭就可以回归本职工作,给蛇类诊治。她不是异宠专科医生,但基础病还是没问题的。

    目前还存活的206条蛇里,有79条可以直接放归。这一批数量不小,要让马主任请示过后规划好地区,定点分批放归,这项工作会由闫山和赵浩成带着志愿者们分队完成。

    虞佳期跟在关昭屁股后面:“关昭医生,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有点绕口,我能不能叫你关?”

    关昭在整理药品,没什么意见:“你随意就好。”

    “我能帮你什么?”虞佳期问。

    “你不怕蛇吧?”关昭得先确认一下。

    “不怕,你放心。”虞佳期不太喜欢蛇类,但也不会怕,属于无感。

    关昭点头:“这个喷壶,里面是我配的驱虫药水,每条蛇身上都喷一遍,捏住蛇的头,不要让它们舔食,可以吗?”

    “这个没问题。”虞佳期应得爽快,又喊门外的马其乐,“乐乐!进来帮忙啊!”

    他进来后环视了一圈屋里的蛇,挠挠头:“我只抓过几次,也不会养蛇啊。”

    关昭对他还有愧疚,语气格外温柔:“可以的话,佳期一边喷药,你就把蛇称重,写了标签贴在对应的盒子里,行吗?”她推了推桌上的标签和笔,旁边摆着个精密的小型电子秤。

    “可以可以。”马其乐立刻闪开站到虞佳期旁边,让关昭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但她也没太多精力可以分散,这里还有117条蛇,每一条都需要根据体重和病情配药。

    志愿者们清理垫料时,她也跟着请教过,从常见的短尾蝮(五步蛇)、原矛头蝮、竹叶青,到罕见的中华眼镜蛇、山烙铁头都有,几乎是省内有自然分布的毒蛇,这里都有。她时刻关注他们与蛇接触时的情况,生怕有意外。还好即便是个别性情暴躁的毒蛇,会毫不犹豫主动攻击人类的也少,目前为止工作都进行的很顺利。

    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闫山和赵浩成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进来时,看见马其乐和虞佳期肩并着肩坐在靠椅子上打瞌睡。关昭却毫无所觉,脖颈折成一个看着就很酸痛的弧度,埋首在桌前记着什么。

    直到人都走近了,她还是没反应。闫山屈指在桌上轻敲一下:“很晚了。”

    关昭手一抖,笔就没拿稳,她正在记一部分蛇需要的配药单,这间屋里没有电脑,仅凭手机也不太方便。

    “你们回来了?”关昭抬头,只感觉脖子都要断了,她捂着后颈,“还有什么事吗?”

    赵浩成都服了,做出个钦佩的表情:“什么事?叫你吃饭去啊!小关医生,你工作是不是太投入了。”

    关昭翻白眼:“干这行能不投入吗?”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走吧走吧,吃饭去,瞧你后边两个,快被你熬死了。”赵浩成眼神示意。

    她回头一看,就笑出声。

    虞佳期和马其乐估计是做完了她请求的事,见她在忙,不敢打扰又不敢走,把两把椅子拼在一起,互相靠着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就这么睡着了。坐着睡当然不舒服,他俩这会身子已经滑下去大半,一个点头,一个晃肩,在说话声中愣是没有醒。

    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

    关昭表示完羡慕,问:“那他们……”

    话没说完,就见闫山抱着手臂,嘴角已经勾起弧度,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这段时间她很少见他这样,倒是更像从前,准备做什么气人的坏事的前兆。

    好奇之下,又看赵浩成,他乐呵呵地从兜里摸出了两个一元硬币。

    这年头,还会随身带硬币的人真不多。

    两枚硬币落在手里,赵浩成双掌扣成一个盅状,用力摇起来,硬币碰在一起产生“叮叮”的金属撞击的脆响。

    这声音刚响,歪着头张着嘴来回晃荡的马其乐头一个蹦高。对,就是蹦。关昭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身子还斜着,人却弹起来的。

    他动作幅度太大,手臂甩动间扇过还在点头的虞佳期耳际。虞佳期尖叫一声,抬脚就踢,正中马其乐的膝盖。

    这一系列推倒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动作把关昭吓了一跳,默默起身往门口躲了躲。

    最离谱的是,直到马其乐痛呼出声,两人才完全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口的三人,齐齐发出一个傻乎乎的单音节:“啊?”

    关昭是最先开始笑的,她没经受过专业训练,忍不住也可以理解。

    闫山没笑出声,但关昭离得近,能察觉到身后他的肩膀在颤动。赵浩成无所顾忌,又摇了一下,在“叮叮”两声后才边笑边说:“就你俩这摸鱼水平,在公司里混不过一个月。”

    马其乐注意到他收起来的硬币,有点恼。但关昭发现这小伙子特别有意思,明明恼了,脸倒是一点点从脖子根红起来,活像正被扔在锅里煮的大虾。

    虞佳期又是另一个极端。她活动着肩膀左顾右盼,半晌来了句:“你们回来了?”太脱线了,很难想象她睡着的时候居然如此身手敏捷。

    赵浩成早知如此,还是很无语:“是,走吧,吃饭去。”

    完了又补充:“闫队请。”

    更神奇的事发生了,随着赵浩成话音落下,马其乐通红的脸又慢慢退色,恢复了清秀白皙。跟那种老式煤油温度计一样,不用甩,温度低了自己就会下降。

    关昭乐不可支,要不是马其乐是个男的,他们又没有多熟悉,就要上手研究了。

    虞佳期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百威能去吗?”

    “这边不能带狗。”赵浩成一字一顿。

    关昭对刚才叫醒他们的过程太感兴趣了,几人往外走时,她凑到赵浩成旁边:“这怎么回事?”

    谁知道赵浩成这厮,居然在这事上卖关子,下巴一抬,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呼吁哀哉了几声,就是不说。气得关昭牙痒,恨不得跟刚才的虞佳期一样,对着他屁股狠狠来上一脚。

    “你问闫队嘛,闫队也知道的。”赵浩成表情欠揍极了。

    “……”关昭沉默一瞬,觉得这秘密也不是非探究不可。

    可惜她低估了人类的好奇心,这个能推动种族发展与灭亡的特性。在经受了半分钟的抓耳挠腮后,她还是放慢脚步,落到与最末的闫山并排,小声问:“所以,到底为什么呀?”

    因为怕前面的马其乐和虞佳期听见了尴尬,她的声音带着气,一下冲淡了平时高扬的语气,尾音绵绵的,咬字时略有些模糊,带出了这一带特有的口音,这时就比较符合部分北方群众对“吴侬软语”的幻想。

    正巧已经走到车前,车子没锁,其余三人已经坐到车上,关昭不想让大家等,也赶紧上车,但人坐在副驾驶上,没关车门,头还伸在外面,十分有求知欲。

    闫山没有绕去另一边,低下头,蓦地贴近了,惊得关昭本能地往后缩,可是人坐在座椅上能有多少空间?这种躲闪也是徒劳,只会抵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你想知道?”

    闫山上半身都探进来,再宽敞的副驾驶也挤不下两个人,尤其是他这种人高马大的。关昭避无可避,被迫和他共享狭小空间内的一片空气。

    太近了,使他的声音显现出无法忽视的、蛊惑的震颤,连周身的温度,都在这震颤中摩擦升温,变得沉重浓稠。

    关昭竟有些气弱,声音都短了气势,干巴巴地回:“也……也不是很想了。”

    这样的表现对于她来说太丢脸了,咬牙又坚决起来:“不说就不说,小气,还能巴着你问?”

    闫山轻笑,手臂虚虚环着她。

    “你干嘛?!”关昭警惕。

    “坐好。”闫山拉起安全带,绕过她扣上,顺便扶正了她的肩膀,“先去吃饭。”

    他退出来往驾驶位走去,只留下声音没有消散:“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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