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场里也有其他人看到了两人交谈的过程,都在窃窃私语。

    卫姜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关押小奴隶的笼子,于是随意点了一个年青人:“你,过来。”

    那人慌忙跑过来:“小公子有何吩咐?”

    “那打狼的奴隶关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年青人神色为难:“他今日要去打虎,按照惯例,昨儿夜里就已经关到兽笼里了,平常人轻易近不得。”

    “兽笼在何处?”

    年青人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昨儿把他弄出来的时候,他挣扎得厉害,伤了好几个弟兄。而且,他是少东家定下的人,我们不敢放。”

    卫姜再从袖里拿出一粒碎金子:“你带我去看一下就行,不用你打开兽笼,可以吗?”

    年青人两眼放光,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捻起金子,说话有些结巴:“公子,您、您跟我来。”

    其他暗中观察的人都沸腾起来,哪里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主顾,大家都纷纷挤到卫姜身边:

    “公子,公子,我带您过去!”

    “公子,这路上脏,您小心一些。”

    “公子,这些畜牲不知事,莫吓到公子。”

    卫姜蹙了蹙眉,指指其中最高大的一个男子:“你,让他们各自干活去,别吵我。”

    那男子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把围在一起的人推开:“滚滚滚,惹恼了贵客,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

    大家都悻悻地散开,但是并没有走远,就在一旁看着,只要卫姜一声令下,这些人随时挤上来伺候。

    卫姜也给大个子男人一块碎金,年青人在前面引路,穿过长廊,爬上台阶,三人一同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

    卫姜眯了眯眼,只见下方是一个圆形的斗兽场,地面上铺满细沙,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年青人努努嘴:“公子,那奴隶就在底下的兽笼里。”

    顺着年青人的视线,卫姜才注意到兽场的入口处有一道拱门,那铁制的兽笼格外庞大,只怕能塞得下三五头老虎。

    那个男孩孤零零地躺在兽笼角落,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看上去像一团脏兮兮的破抹布。

    “带我到那里去。”卫姜轻声道。

    年青人身躯抖了抖:“公子,这可不敢啊,那畜牲凶猛得很,我们十几个人都制不住,若伤了公子,岂不罪该万死?”

    卫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费唇舌,扔给大个子一块碎银:“你,带路。”

    大个子大喜过望,一把推开年青男人:“公子跟我走吧,从这儿下去,有一条暗道可以到兽笼那里。”

    年青人在后面叫苦不迭,既心疼银钱,又不敢跟上去,最后想想自己已经得了好处,一咬牙退到其他人那里。

    甬道里散发着怪异的味道,血腥味和牲畜的体味混在一起,让人反胃。

    卫姜捂住口鼻,拧眉跟在大个子后面。

    大个子走路的动静很大,每迈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过道中。

    下了楼梯,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铁门,少年就睡在铁笼里。

    大个子小声道:“这畜牲很凶,公子不要靠近。”

    卫姜扔给他一粒碎银:“知道了。”

    大个子远远地看着,卫姜见他们如此谨慎,心里也有些发怵。

    她缓步上前,隔着铁栅栏观察少年。

    少年缩成小小一团,躺在地上。卫姜摸了摸铁笼,触手是冻手的冰冷。

    卫姜轻轻敲击铁笼,兽场太过空旷,清脆的响声不断回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年。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翻身坐起,后背抵着笼子,右手支撑身子,左手护在身前,眼睛有些泛红,锐利地观察着周围情况。

    野兽一般的反应,眼里浓烈的杀意,身后偷看的人齐齐低呼一声,仿佛这个人能撕裂铁笼取他们的性命。

    卫姜也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动作。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像一条徘徊在山野穷巷间的野狗。

    陈十八恍惚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昨日见过的姑娘。

    那些栗子让他恢复了精力,昨晚本想趁兽场的人放他出来时逃走,没想到他发了高热,只伤了几个人,还是被困在这铁笼里。

    卫姜不是兽场的人,陈十八实在没有精力摆出攻击的姿态,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头也垂了下去。

    卫姜又敲了敲铁笼,然后蹲下身体,将手里的包子放到铁笼里。

    包子已经凉透了,但是肉香在臭气熏天的兽场里格外清晰,陈十八豁然睁开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扑上前来抓走包子,一把塞进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看着周边。

    大个子壮着胆子上前道:“公子,我们少东家吩咐了,不许给这奴隶吃东西……”

    卫姜静静地看着狼吞虎咽的陈十八:“哦,我要买这个奴隶,等会儿他就是我的了,给他吃点东西不过分吧?”

    “这……”还要等少东家松口吧?

    大个子有些犹豫。

    卫姜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和你们少东家要谈的生意,与你们无关。”

    贵客都这么说了,大个子不再多话。

    陈十八艰难地咽下一口包子,嗓子里弥漫着血腥喂,他现在很想喝水,如果能把他放出去,他一定会捧地上的积雪吃。

    他的眸子紧紧地钉在卫姜身上,这姑娘方才说什么来着,她是要买他吗?

    因为发热,陈十八脑子里晕乎乎的,转得慢,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需要食物,只要吃饱了,等会儿斗虎,他就有力气攀爬至看台席上,那是他最后逃离的机会。

    陈十八还有任务未完成,他很想活下去,为了活着,他已经碾碎了自尊。

    但是他依旧执拗地死守着那低得不能再低的底线——他不愿委身于兽场的少东家。

    所以他宁愿去搏虎来换取渺茫的生机,也不愿像少东家低头。

    可是这个姑娘在说什么?她要买他吗?

    卫姜再度敲击铁笼子。

    陈十八突然停止了进食,捧着吃了一半的包子,茫然地看向她。

    卫姜的声音不高不低:“你叫什么名字?”

    陈十八将嘴里的肉馅咽下去,眼睛盯着卫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卫姜很有耐心地等着,昏暗的兽场里,她的眼眸像琉璃珠一样,熠熠生辉。

    那眼神太过清澈,没有暴戾,没有亵渎,没有恣睢。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陈十八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万一,万一她真的愿意救自己……

    陈十八唾弃自己的无能,却又情不自禁地抱有幻想。

    或许,他真的遇到了心软的菩萨了呢?

    “十八。”他近乎嗫嚅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的嗓音太小,卫姜没听清,不由得向前一步:“嗯?什么?苦瓜?”

    还没等陈十八再重复一次,甬道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大个子慌忙贴着墙站好,脑袋低埋。

    一行人朝卫姜走来,最前头那人还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了晦暗的走廊。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一把夺过灯笼,将灯举在眼前,一边靠近卫姜:“让老子瞧瞧,是哪里来的泼皮,敢抢老子的人?”

    暖色的光芒照在卫姜脸上,她的神情自若,并没有因为男子的无礼而皱眉。

    卫姜乌眉细长,骨肉匀亭,男人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她抱拳行礼:“这位就是少东家吧?卫某这厢有礼了。”

    少东家冷笑一声:“毛都没长全的崽子,还想跟老子做生意?”

    卫姜也不多话,取下腰间的荷包:“在下的确想买这个奴隶,少东家开个价吧。”

    男子扭头看向铁笼里的人,却见陈十八慢慢站起身来,杂乱的头发掩盖不住少年身上的杀气。

    他不禁回忆起前几日被陈十八伤到的情景,恨得牙痒:“再高的价老子也不卖!实话告诉你,我要将这畜牲慢慢折磨死。”

    陈十八扶着笼子,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少东家。

    他朝卫姜靠近几步,眼里盛满欲.色:“这位小哥衣着朴素,身上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该不会是从主家跑出来的吧?”

    男人语调轻佻,卫姜皱起眉头。

    陈十八太熟悉少东家的眼神了,就是这种猥琐的目光,脏得令人作呕。

    在旁人眼里,卫姜是个男子,但他看得清楚,这分明是个姑娘,他不想让少东家把主意打到卫姜身上。

    他恨不得剜了那人的眼睛。

    笼子里,乱糟糟的少年突然低声道:“曹川。”

    陈十八的声音低沉,但是少东家的神色蓦然变了,他猛地后退,还抓一个仆从挡到身前:“小畜牲,还敢喊老子的名字!今天就拿你喂老虎,让你尸骨无存!”

    陈十八没再说话,眯眼望着曹川,用左手扶着栅栏,动作仍旧虚弱,但脸上的狠戾却是实打实的。

    他暗暗摩挲着手里的碎石子,这是之前在小铁笼里藏下的,若曹川真的有不轨行为,他用这几颗石子当暗器,足以取曹川狗命。

    少年什么都没说,曹川却吓得冷汗淋漓。

    他喘了几口气,一脚踢翻身前的仆从:“没看见这畜牲狂成什么样了?!你们,你们还不把老虎放出来,老子要亲眼看到他被撕碎!”

    仆从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刚准备去放虎,卫姜突然道:“慢着。”

    曹川斜视着卫姜:“不卖就是不卖,休复多言!”

    “我乃南华宗卫灵公子的贴身侍从,此次与师兄弟下山是为了寻找有天赋的孩子入我宗门,我和这孩子有缘,望少东家割爱。”

    卫姜语调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谦卑,但曹川的脚仿佛定在原地,再走不动一步。

    “我知这孩子伤了少东家,愿以千两银票相赠,买下这孩子的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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