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你从哪儿找到的?”

    宁呈忍着痛,张口问道。

    木头紧攥双拳,手指上的甲片磨擦出刺耳的声响,他讥嘲道:

    “我爹也骂我跟个木头一样,你也是这么看的吧,居然把这玩意儿就扔在我家院墙外,你是看不起我吗?认为我会忍气吞声,像个王八一样缩着!”

    宁呈摇晃着起身,最后一次尝试出口劝解:“信纸有问题,你察觉不到吗?”

    要不是信纸脱手,他还没办法恢复理智。

    也就是说——

    只要看了信的内容,他必然会被欲望驱使回家。甚至将抱着那具焦尸,在火中被活活烧死。

    同时,信的内容会将此案定性:与有妇之夫通奸,家中走火身亡。

    好险恶的手段!

    怪不得捕快搜身时,在自己的胸口仔细摸索,原来他在找这封信。

    不行,这信绝对不能被他们拿到手。

    “有什么问题问你妈去!”

    木头怒气冲冲的踩着地面攻来,踩过的青砖块块崩碎,石子四溅,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沙包大的铁拳甚至撕裂了风声。

    宁呈抬起手臂侧转身体,用臂膀抗下这一拳。

    嘭!

    巨力袭来,他的双脚瞬间离地,身体极速抛出,最后撞在走廊中的墙壁上,无力滑下。

    头顶上方,有根正在燃烧的火把。

    “我知道你的天赋不行,刚开灵不久,估计还是个开灵一脉的垃圾。而我!你看不起的我!是炼体五成!”

    木头看到宁呈扶墙起身,冷笑道:“我托关系悄悄溜进来的,至少在半刻钟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俩。”

    他捏着拳头,咔咔作响,一步一步走来。

    “别怕,我不用刀欺负你,只用拳头。唯有将你扒皮抽骨,方解我——心头之恨!”

    咚!

    他这含怒的一脚,竟然将身周一丈以内的青砖齐齐震碎,披着黑甲的身体宛如一颗脱膛的炮弹轰向宁呈。

    宁呈的手总算够到了火把,他赶在木头袭来的最后一刹,将火把奋力掷向信纸。

    火把脱手的瞬间,他的身体也被轰穿了墙壁。

    霎时间,眼冒金星,锅碗瓢盆在耳边响作一团,脑中浑浑噩噩,身体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好!”

    走廊两侧的牢房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囚犯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起哄,用拷着手的枷锁撞击牢门上的小窗。

    哐当哐当!

    “弄他!你个龟儿子等什么呢。”

    他们待在牢房里,不见天日,身体都快腐烂了。

    现在终于看到熟悉的暴力在眼前上演,情绪怎能不激荡?血液怎能不沸腾?

    宁呈咬牙抬起眼皮,幸好将火把成功扔到了信纸上。

    他死死地盯着火把下的信纸,那燃烧的火焰是他全部的希望。

    必须把信纸毁了。

    不然再难翻身!

    然而,纸包不住火在这个世界似乎说不通。

    火焰压着信纸,和贴着墙壁没什么区别,二者泾渭鲜明的互不打扰。

    这信,居然不可被损毁?

    滔天的恼怒不可控制地涌向大脑。

    对付我一個小木匠,有必要用上这种手段?

    他愤然起身,挥拳直面木头。

    二人拳头相撞。

    咚!

    一声闷响在宁呈的耳中炸开。

    巨大的力道从左拳传入胳膊,骨折声响起,左臂向后弯折成九十度,巨力接着向下,腰腿颤抖,脚下的地面寸寸裂开。

    痛!

    剧烈的痛!

    从未感到的痛!

    在那一瞬间,大脑被痛到失去意识,一片空白。

    先假意求饶?

    接着静下心,好好谈一谈?

    呵!

    可怜巴巴的期待对方可以理智?

    他何时将希望委身于他人过?

    痛苦并不会让他畏惧,让他退缩,让他低下头颅。

    凡自称男人者。

    毁谤如烈油,痛苦作火把。

    将血与怒,一并点燃!

    肌肉拧紧,骨骼节节碰撞。

    宁呈挥起右拳,腰如满弓,腿似磐石。

    怒骂声刺透听者的耳膜,在地牢中如惊雷般炸响:

    “你真他妈的是根朽木!”() ()

    二人的拳头再次相撞,触及则分。

    宁呈整个人高高飞起,身体撞在走廊一侧的牢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思绪像是浆糊一样浑噩,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扶着牢门挺腰直立,脸上挂着冷笑。

    “痛不痛?”

    “现在,能听进去我说的话了么?”

    木头这次没有追上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泪流满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这只覆盖了坚硬黑甲的左手向里弯折,手心紧贴在手腕上,已经彻底废了。

    手背的黑甲上,有个拳印赫然凌立,像是无声的讥嘲。

    身为一个穿着太平府黑甲的炼体境修士。

    竟然被一个开灵仅有三天的人,正面打断了手。

    媳妇儿跟着这样的人跑了,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废物!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木头的理智就被翻腾起来的怒气所淹没。

    “给我死!”

    开灵境强化的只是灵魂。

    宁呈只修炼了三天,学会的那几个小法术还与战斗无关。

    眼眶里溢满了从额角流下来的鲜血,视野模糊不清。

    肉体看不清事物,那就换灵视。

    他掐起法决,打开灵视。

    便见后背贴着的牢门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滚滚青烟从幕布的窗口与周围喷涌而出。

    青烟的浓郁程度,堪比在审讯室的时候。

    无暇考虑这是谁的恐惧。

    灵魂竭尽全力的运转吐纳术,吞吐青烟,灵脉早已全部凝实,多出来的能量开始修补肉身。

    是该感谢那个捕头打开门叨叨了那么久。

    否则此时青烟还在凝实灵脉,哪有多余的分给肉身。

    木头急急刹住脚步,凝目看向宁呈。

    只见他的身体像是沸腾的开水一样,蒸汽四溢。

    伴随这个变化的是牢门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与求饶声。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里边犯下杀人罪的死刑犯发出这种哭喊声?

    牢门被里边的囚犯拍的当当作响,指甲划门串串的尖锐声让人起了一身鸡皮。

    木头咽了口唾沫,怒火如潮水褪去,理智重新占据大脑,他这时才想起:

    太平府,禁止残害同僚。

    不会的,这次道理在我,即便是郡主也不可能偏袒于他。

    宁呈的骨骼相接,淤青消散,身上的伤势愈合了大半。

    他睁开眼,手掌在牢门上一拍,牢门顿时凹陷回去。

    宁呈借力冲向那封信,与这个蠢货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木头下意识的拔腿抬手去拦。

    宁呈面无表情的抓住他的手臂。

    只听一声惨嚎。

    “啊!”

    木头右臂上的黑甲被硬生生扭成麻花,铁片绽开,爆开的坨坨血肉从中挤了出来。

    他两眼翻白,捂着右手跪地惨嚎。

    即便一时怒火攻心,他也还是那个因为郡主的冷淡便终日惶惶不安的软弱士兵。

    宁呈距离信封仅差一丈。

    木头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哒!

    宁呈的心骤然沉入谷底。

    那里,一只紫红色的登云靴踩在了信纸上。

    于此同时,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侍郎弯腰将信纸拾起,信手弹去上边的灰尘,笑呵呵的说道:“可算是找到了。”

    齐午持剑从宁呈身后走出。

    “对付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有必要用上这种手段吗?”

    诸事皆定,陈侍郎一想到完成任务之后的奖赏,就按耐不住心头的火热。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和你说了也无妨,我们要处理的人是白兰。伱坏了高人谋划,所以顺手将你一并处死。”

    那具被烧焦的尸体是白兰的。

    就这样死了?

    宁呈读了信,此前不懂的一些细节豁然开朗:“怪不得要让救火的人都看到房中有个人在挣扎,当你们找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全都是人证。”

    “是啊,可让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可以摆脱荧惑,从火中逃出来?”

    “我压根就没看那封信。”

    陈侍郎:“……”

    齐午惊奇道:“你是蠢蛋吗?没看信,干嘛去火场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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