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齐怀砚晕船,一路来呕了不少吃的东西,齐元词很是感激刘氏救了他们,齐元词替齐怀砚顺气,安慰道:“这才几日,你吃完便呕出来,又吃又呕,是极伤肠胃的,倒不如听叔母的话,吃了药,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才是正经。”

    只要想到那深色碗盏里难闻的苦药,齐怀砚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劳烦你拿几颗琉球糖给我,我含在嘴里就会好些了。”齐怀砚指了指

    描金的匣子。

    齐元词打开匣子拿着用纸包裹的糖,船上潮湿的原因,糖有融化的迹象,糖渍黏在纸上形成了一个淡黄的小圈,他拿起糖,就看到那张京城的地契,似乎是之前孙助教给的,齐元词压在心底,阖上匣子。

    琉球糖在齐怀砚的嘴边化开,丝丝的甜意席卷口腔,让齐怀砚发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人也有了几分精神。

    他将糖也分给齐元词和儒安,见齐元词神色古怪,欲言又止,齐怀砚连声安慰:“词四爷你别忧心,我和阿娘都会替你瞒下来,不会让楼大老爷知晓的。”

    “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齐元词左右看了看,让儒安守好门,才谨慎的开口,“这里只有我二人,我便如实同你说罢,那孙助教原先并不是我大伯父属意的,是他自己悄悄跟着学究跑来的。”

    “你是说……”齐怀砚猛的一惊,他竟然忽略了,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都是利益来往,不是不还,是日后要还,“那孙助教送的东西岂不是?”

    齐元词点点头:“这正是我要同你说,大伯父曾告诉我,这孙助教的老师同当朝首辅林密不对付,一个是革新派,一个是守旧派,最后孙助教的恩师被贬黜,孙助教想尽办法也无用,最后身负功名寻遍天下有才之人,希望实现日后所图。”

    “还有这种事。”齐怀砚还想用这间地契去京师安置住处,可一旦用了孙助教的东西,日后他高中,只怕无论如何都要同这孙助教产生纠葛,要知道士林圈子都是看个人贤名,一旦有了联系,便彻底捆绑在一起,一人犯错,一条船上的人也要被牵连其中。

    齐怀砚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第一次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看来他还是太年轻,太稚嫩了,还有不知道朝中的具体情况,这也让他日后行事越发谨慎。

    二人谈话的间隙,外头便有了说话的声音,儒安进来禀明,说是楷大爷领着几位爷来看望砚大爷。

    齐怀砚赶忙让齐元词二人去后面的船舱的避一避,且告诉一声刘氏,藏好令哥儿。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齐元楷三人便进来,齐元楷穿着一身浅蓝色挑花直裰,腰间坠着一块圆形玉佩,脸露关切之意:“这几日听闻你身子不爽利,现下可好些了,还会晕船吗?”说着便伸手触碰齐怀砚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又嘘寒问暖,若要什么尽管同他,言语竟是作为大哥的关爱。

    这让齐怀砚摸不着头脑。

    “大哥,你怎的如此关心他,从前我病了,你也不曾这般对我说话,是不是因为他……”齐元金憨憨的说道。

    见齐元金快要说错话,一侧的齐元隶收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他这个三弟的脑袋:“人家是客,你说这些混账话做什么,人家还生着病,你还跟人抢,待会儿我便同父亲好好说道说道。”

    “不是,不是。”齐元金一听要被告状,脸色蜡黄,忙老实的致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然后又从衣襟内拿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他将玉捧在手心里,先生曾告诉他们做错事,不仅要赔罪,还要拿出礼物以示真诚。

    “这玉质地极好,便送给砚大爷,可以做个扇子挂坠,或做成配饰。”齐元金忍着疼痛,送了出去。

    “好啊你,拿我给你的玉送给旁人,这借花献佛用的真好。”齐元隶一副誓不罢休的口吻,捏着齐元金的衣领作势便要打人,齐元金赶忙求饶。

    齐怀砚看在眼里,隶二爷嘴上说着责备金三爷,可手却半分没有打下去,眼里也并无不满,相反,不知道他偷偷说了什么,金三爷想送礼给齐怀砚的心更加坚定。

    “好了。”楷大爷轻声咳嗽一声,制止了这种行为,隶二爷和金三爷立即乖乖的站好。

    看着三人其乐融融,兄友弟恭的样子,齐怀砚有些许羡慕,不过也对三兄弟更是好感倍增。

    齐怀砚只能收下那枚玉,齐元楷怕齐怀砚多心,贴心说道:“这玉本就不值多少,全当是舍弟的有一番心意,也不用想着还礼。”

    这块玉质地温和、触碰在齐怀砚手中,他便知玉不是凡品,齐怀砚笑了笑,点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收下,又拿出刘氏做出的一些点心,给几人。

    几人对刘氏做的点心酥饼赞不绝口,尤其是齐元金,称赞道:“这手艺,比京师家里庖厨的好吃多了,便是比京里有名的点心铺也比的。”

    齐元楷、齐元隶默认了,出门后几人又带着一篮点心回去,嘱咐齐怀砚好好养病,还道过几日到了金陵城,邀请他一起下去顽。

    齐怀砚应下。

    出门不远,齐元楷派齐元金先回船舱,齐元楷齐元隶两兄弟面朝着船外,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远处云雾半遮半露的一座座山,齐元楷长舒一口气:“你说这好好的一个妹夫,就这么没了,幸而他收下了咱们的礼。”

    兄弟二人对朔州叔父一家不感冒,甚至到了嫌弃的程度,什么事情都要他父亲帮衬,他们本欲在朔州逗留几日就找个借口离开,不曾想见到齐怀砚,先不说这齐怀砚人如何,单是这长相,就同京师元家的一位小神童长的有五分像,这元家神童三岁便会识字,五岁能做诗、十一岁就成了最年轻的解元郎,前程不可估量,只可惜天妒英才,一日乘船溺死于水中。

    齐元楷兄弟二人与这元神童的偶有交际,不过这元神童从来不拿正眼看人,自诩天才,目中无人,他们很是不喜,而他们的四妹妹齐银却是这元神童的迷妹,从小倾慕,便是死后也是念念不忘。

    他们遇见容貌有几分相似的齐怀砚,远远的避着,后来几番接触下来,不仅为人处世聪明,脾气秉性还是一等一的好,宽厚和善,二人便有了结交之意。

    “也许人家知道咱们的心思,不好拂了我们的意,这才收下的。”齐元隶点开。

    齐元楷也明白过来,拍了拍齐元隶的肩:“原本就是我们失约在先,刘叔母没有告诉他,就当是我们的赔礼了,日后各方面多多关照便是了。”

    齐怀砚在接待齐家三兄弟时,刘氏正和齐元词说这话,刘氏嘴里哄着令哥儿,一只手摇着拨浪鼓,另一只手推着婴儿船轻轻晃荡,半晌,令哥儿就睡着了。

    看着齐元词身上穿的半旧的衣裳,还有包袱里头洗的发白的里衣,说他曾是一位下州知州的儿子,谁会相信?

    齐元词与齐怀砚同龄,然而这一个七岁不到的孩童便要跋山涉水去京师,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刘氏不免有些同病相怜的关爱,开口商量齐元词进京的住处:“进了京四爷可想过住哪儿?”

    齐知府人口众多,自然去不成的;嫁进京的大姑奶奶家,可人家新婚,若贸贸然去投奔,只怕被人诟病,让大姑奶奶在夫家抬不起头,这些齐元词想了一夜,也是明白的,一时间他也有茫然:“我想去租赁一间屋子,或者住在客栈,待安定下来,再细细筹谋。”

    这些不过是推动之词,谁人听不出?一个六岁的孩童能想的如此周全实在难为了,刘氏起身在篮子拿出剪子,一面剪着布料,一面问道:“不论是住在客栈,抑或是租赁房屋,都需要银钱,且不说柴米酱醋盐这些,单是租赁房屋,你可知租金行价?那些商户老板见你是小孩子,难保不会为难你,压价或抬价,这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几时能挣回来?便是挣回来了,令哥儿也大了,他又要启蒙,四季的新衣裳,天气变化有个头疼脑热的,如此反复周折,还剩几个铜子?”

    齐元词被说的耳根发红,他怎么好意思说用余下留给令哥儿的钱租赁,半晌他也没有憋出一句话,他也知道面前的人是在帮他出主意,极难为情的开口:“叔母觉得我应该如何做?”说完不觉有些气馁,怕刘氏说他得寸进尺,直接走人 。

    谁料刘氏依旧如常,只是手中的剪子换成了丝线,拿着几块上好的布料,熟练的开始穿针引线,她用针轻轻挠了挠头,嘴上道:“这事情的关键就在于读书,四爷是知州之子,生来就是读书的料子,只要把书读出来,日后的所有困境全然迎刃而解,好比同别人做生意,挑水砍柴,这些人一辈子只会这一样,成不了大事,读书比这些强百倍,爷心里断断不要轻易放弃读书,那些年迈的老人,从九品的小吏,临老了哪一个不是痛恨自己年少轻狂,没有少时专心念书。”

    齐元词宛若轰雷一击,他是有动过实在过不下去干脆不念书,去外头做生意或给人写对联的念头。

    刘氏继续教导:“你读出了书,出人头地,你就是令哥儿的靠山,无人再敢欺负他,便不会再过着那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别怕前头吃苦,忍忍就过去了,日后令哥儿会以四爷为荣的。”

    良久,齐元词心中产生怪异的感觉,他还未发觉泪水已经淌下来,他摸了摸脸颊,有些惊慌失错的跑了出去,儒安赶忙给刘氏行礼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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