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请假并不是长久之计,又是一个睁眼到天亮的不眠夜,田畕畾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去找爸爸商量。

    “退学?田罗,你这样做你妈妈她一定会猜得出是为了她你才想要退学的,你觉得你妈妈会高兴吗,她能接受你为了陪伴她放弃学业吗?”

    一向英朗儒雅的田文霄这段时间却眼窝深陷疲惫不堪,两个熊猫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一阵,田畕畾垂下眼睛小声解释:“没打算从此以后就不上学了,我想申请巴黎这边的大学,也就这半年陪在妈妈身边,等半年后开学了,还是该上学上学,离家近一点也能随时陪在妈妈身边。”

    田文霄叹气,伸出宽厚的手掌揉了揉田畕畾的头发:“我们小田罗不需要这么懂事,你妈妈肯定也不愿意见你因为这件事改变什么。爸爸还是那句话,天高海阔,我们田罗任意驰骋翱翔,任性一点胡闹一点都没关系,爸爸妈妈无论处于什么境况,护着我们田罗慢慢长大的能力还是有的,所以咱不着急,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妈妈这里有爸爸照顾,你放心。”

    田畕畾觉得自己眼泪的阀门好像坏掉了,小时候该哭的时候总是傻乐,现在该坚强了却总是流泪流个没完没了。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田文霄,声音忍不住的哽咽起来:“爸,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陪着妈妈,陪她重新站起来,陪她站回舞台。如果她不能跳了,还可以编舞,我可以跳给她看。”

    田文霄含着热泪点头同意了,过了几天一家人回到巴黎,爸爸找了医院继续治疗妈妈的腿,田畕畾则怀揣着忐忑回了国。

    果不其然,虽然爸爸帮自己扯了谎,楚呈仍不放心,听爷爷说了她要回国的事,跟学校请了假,先她一步在家里守株待兔等着,一见面上来就拧着眉头质问她心血来潮想要去巴黎上学的事。

    田畕畾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询问,仍旧端出原来的模样,扯着一张僵硬的笑脸回应。

    “我本来就没个定性,心血来潮不是常态嘛,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又不是去了外星球回不来了。”

    楚呈冷着脸看她,田畕畾却没有闲心去照顾他的心思,掏出手机看了看护工隔一个小时就发来一条的汇报信息,确认妈妈一切无事,这才翻箱倒柜的收拾起东西来。

    为了尽早赶回到罗玉洁身边陪着,她刚到家就收拾了资料打算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长期休息不好的原因,再加上时差没时间调整,整个人昏昏沉沉,对于楚呈的话也只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完全没在听到底说了什么。

    楚呈一直冷脸旁边她忙前忙后,不再跟她废话,直到田畕畾下楼打算去学校的时候,他才沉默不语的一同钻进车里。

    考大学很难,退学却很简单,一上午的时间手续就彻底办好了,两人一路沉默准备去宿舍收拾东西。

    眼前是熟悉的宿舍大楼,明晃晃的日光却晃得人眼晕,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陌生的很。

    却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正是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宿舍楼前安静的很,几乎没有人走动来往。

    田畕畾闷头疾走,没留神身后的急促脚步声,只觉一股大力拉扯住了自己的胳膊,不知是那人力气太大还是自己休息太差身体虚弱,总之整个人趔趄一下,差点载到那个人怀里。

    一阵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田畕畾不用抬头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从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到此时此刻,好像只有苦等救援却等不到的时候脑海中冒出了他的名字,再往后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睡不着也醒不过来的感觉,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妈妈赶紧好起来,完全没有心思跟外界联系,更没想过离开京市去巴黎生活意味着什么,或即将失去什么。

    她踉跄着稳住身体,抬眼去看他,却被他眼里遍布的红血丝和凹陷下去的脸颊晃了神。

    原本温柔如月牙的卧蚕此时青黑一片,竟不比自己这个大熊猫好多少。

    郁焱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捏住她的胳膊,握的她生疼,只听他压着嗓音一字一顿的问:“田畕畾,你去哪儿了?”

    楚呈扫过郁焱白的过分的脸色,抬手抽走田畕畾手里的文件袋,说了一句先上去给她收拾行李就迈步进了宿舍楼。

    田畕畾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心脏突突突猛跳几下,呆呆看着他的脸好一阵才想起提前准备好应付所有人的话。

    田畕畾扯出自己惯用的笑脸,尽量真挚自然的说:“参加了一个野外集训营,手机不小心丢了,呵呵,是不是有点像人间蒸发。”

    抬眼瞟了一眼郁焱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强打精神开出的玩笑有任何的神色松动,不禁心下无力,嘴角怎么也扯不回去,一时无言以对。

    或许是自小到大过得太顺风顺水无忧无恼,或许是做惯了孩子王主心骨,习惯给人撑腰为人排忧,却从没尝试过倾诉心事给别人。

    明明是最能言善辩喋喋不休的一个人,心里真有事儿了却一个字也倾吐不出来。

    田畕畾从前喜欢阳光,从不惧怕毒日头,但如今长久的休息不良却让她在九月的阳光里阵阵眩晕,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狠狠闭了闭眼才好一些。

    郁焱沉默的垂着眼睛,或许是再等她如同往常那般兴致勃勃的分享,片刻后仍不见她的动静,蹙着眉低声问:“今天才回学校?”

    田畕畾讪讪一笑:“不是,今天是来办退学的,我打算去巴黎读书了。”

    郁焱的眼睛猝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眼睛,手下用力,握的田畕畾的胳膊生疼,她却也没闪避,有些心虚的别开眼睛小声解释。

    “你也知道,我跟我爸妈常年不能生活在一起,大学的选择相对能够自由一点,所以我打算去他们身边读书。”

    郁焱垂下眼睛,瞥到自己哟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突然微微轻颤了一下,触电般的松开手,后退一步,开口时声音生涩。

    “你不是说想要和我读一个学校吗?”

    田畕畾震惊抬眼,虽然他说的是实情,但一时间脑子发懵,并没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这句话,所以脸上木讷讷的看着有点傻。

    郁焱咬着下唇打量她的神情,眼眸中闪烁的火焰渐渐熄灭,好似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自嘲一笑:“呵,果然只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他仰起头,目光平直不再看她,声音冷硬,一字一顿道:“田畕畾,你还真是恪守人生信条,自由如风,不会因为任何人停留。”

    田畕畾眨了眨眼把湿润了眼眶的泪意憋了回去,点点头说:“那回头联系,我先去宿舍收拾东西。”

    刺目的阳光下,少年苍白着一张脸不知在看何处,田畕畾等了片刻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打了声招呼转身要走。

    只是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郁焱喊自己名字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郁焱深深呼出一口气,好看的薄唇似乎都在轻轻颤抖。

    他死死看过来,盯着自己的眼睛问:“哪天走?”

    田畕畾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笑容愈发僵硬,轻声回应:“后天的飞机。”

    郁焱接着问:“明天呢?”

    田畕畾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转的有点费劲了,下意识的回答:“睡一觉。”

    说完有点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安排,于是停顿下来,却见郁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总是冷冷清清的眸子此刻却有点骇人,只好结结巴巴的使劲儿想。

    “睡完觉起来去补办国内的那个号码的手机卡,然后去我家收拾点东西带出国,然后......就没了吧。”

    说道这里,突然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震动,条件反射一样哆嗦了一下,心下担心是妈妈那里出了什么事,不由焦急起来,随意冲郁焱挥挥手说了声回头联系,就握着手机往宿舍楼里走去。

    所幸只是她草木皆兵一惊一乍,护工打电话过来只是因为妈妈想确定她这边是否顺利,她笑着陪妈妈闲聊两句便挂了电话上楼收拾东西。

    一个小时后和楚呈一人一个行李箱出来的时候楼下已经不见郁焱的身影。

    原本机票已经买好了,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吃完午饭刚想上床休息一会儿,护工的信息就发了过来,是一条录音。

    田畕畾趴在床上手指点开音频,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是罗玉洁和她的至交好友,乐团大提琴手秦珊的对话。

    罗玉洁在事故后一直在田畕畾的面前表现的很从容平淡,但田畕畾却没少发现她背地里一个人偷偷落泪的情景,于是拜托护工随时观察罗玉洁的状况告诉自己。

    在回国前特地联系了罗玉洁的好朋友,想让她过来开解开解罗玉洁,秦珊果然立刻放下了自己的演出赶回巴黎。

    或许两人觉得护工不懂中文,所以说话并没有避开她,却不知田畕畾偷偷拜托护工给自己录音。

    虽然这种行为很龌龊令人不齿,但田畕畾却仍忍不住这样做了,她真的很想知道妈妈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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