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初始窸窸窣窣的不太清晰,慢慢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罗玉洁的啜泣声愈加明显,田畕畾的心也揪的生疼。

    秦珊轻声安慰:“小洁看开一点,想想咱们到了这个年纪,万众瞩目早就享受过了,即便没有这件事,再过几年也是要退回幕后的,或早或晚的事儿。”

    罗玉洁啜泣着回答:“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自己这双腿难过,其实我心气儿再高,人到中年什么都经历过了,早就看开了。即便以后再也站不起来,我也还能编舞,还能去培养年轻小辈,对于事业,曾经辉煌过也就知足了。”

    秦珊疑惑问:“我看你可不像你说的这般洒脱,多大的人了,整天哭鼻子。”

    罗玉洁长叹一口气:“这场事故摧毁的不只是我的腿,更毁了我们田罗。你知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吗,昏迷的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沉溺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像是被人绑了石头沉进水里一般动弹不得、挣扎不动,就在我已经感觉意识渐渐模糊慢慢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小田罗叫我妈妈,我们田罗从小到大总是傻乐呵,从来不哭,可是那时候我能感受到她哭的那么伤心,那哭声就像一束光照进黑暗里,我就沿着那哭声找回了自己。可我怎么挣扎就是醒不过来,动不了,安慰不到她,我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听到她在我的耳边一直说对不起,她说她害了我,说我不应该把她护在身下,说她不该睡着,说她应该好好保护我。我的孩子她怎么这么傻,我是妈妈,本就应该我庇佑她保护她,都怪我,从小没有陪在她的身边,逼得她那么独立,让她没有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机会。我的田罗她原来总是在笑的,现在却有那么多的眼泪,夜里总是听到她躲在被窝里哭,我什么都不敢做,只能默默流着泪陪着她。这会儿她回国办退学了,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我没有反对,我想这场事故对于我们的伤害是一样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彼此陪伴一起愈合。”

    田畕畾把头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哭过后立刻改签了机票,下午出去把该办的事情办完,第二天一大早便赶早班机回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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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志强放下啤酒罐子催促:“然后呢,师弟你快继续说呀,别吊人胃口。”

    郁焱把头靠在冰凉的落地窗上淡声说:“哪有什么然后。”

    前一天的见面好像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自朝霞等到黄昏,想等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准备了一晚上的话无处诉说,意料之外的一个人却出现在面前。

    楚呈提了一袋子罐装啤酒,眼神复杂的看着背脊抵在电线杆上发愣的郁焱,不明意味的轻轻笑了一声,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啤酒抛了过去。

    两人皆一言不发,一人几罐酒,对着秋风里寂寥的落叶,各怀心事的闷头喝光了,然后互不搭理各自回家。

    一连几日,手机里一条来自异国他乡的消息都没收到,等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自嘲笑笑索性把那人的各种联络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也不用再悬着一颗心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呃“回头联系”,只闷头继续学习生活不提。

    只是傲气总不能持久,大四那年吴老头要去巴黎做半年的访问学者,吴老头问他要不要作为交换生去巴黎留学一学期,他也就半推半就的闷声答应了。

    虽然从没刻意打听过她的消息,但他曾在辛然的朋友圈里看到一张带有巴黎一所学校标记的明信片,写在明信片上的龙飞凤舞的签名更是熟悉不过。

    然而学校终归是太大了,即便明知两人相隔咫尺,即便总是在午餐和晚餐时间在食堂徘徊,半年的时间里却没有一次相遇。

    半年后交换结束,落寞的拉着行李箱回到京大的校园,却在推开寝室门的那一刻呆愣当场。

    一声凄厉的呼救声撞击进他的耳膜,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变了脸色,震惊的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行李箱一丢,攀着扶梯两下爬到上铺,猛的掀开被子,却只对上室友一双惊吓过度的眼睛。

    “郁,郁焱,你干嘛?”

    郁焱没有回答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室友搁在枕头上的平板电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定格在黑漆漆的海面上,满屏的弹幕是同一句话。

    华裔演员田畕畾荣获法国电影节最佳新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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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志强舔了舔因为啃鸡爪变得黏糊糊的手指,仰着下巴一脸深思,终于在记忆深处捕捉到一个模糊的碎片。

    他拍着腿大叫:“怪不得,我记得师弟要去牛津读博那会儿我们不是找了一个天台喝酒给他送行来着,那会儿师弟没喝几瓶就醉了,趴在天台言上指着对面楼的大屏幕上的田畕畾的海拔喊‘太阳你怎么挂这么高,我够不到‘,当时一起喝酒的兄弟都看傻眼了,谁见过一向内敛缄默的郁焱有过这种表现,等第二天醒了酒还有人那这事儿打趣他,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追星了。”

    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指着颜宁问:“当时师弟好像根本没否认,是你给他打马虎眼我们才没把这事儿当真的。师弟呀你怎么只告诉颜宁不告诉我,我好伤心好失落。”

    郁焱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倒是颜宁丢了一罐子啤酒过来笑着说:“我可没这份殊荣能让这位闷嘴葫芦坦言相告。”

    曹志强不相信,追问他怎么知道的。、

    颜宁扫了一眼郁焱,啄了一口冰凉的啤酒慢悠悠的说:“上高中那会儿我跟他同区不同校,一样都是年纪第一,他的名头在我们学校却比我这个本校第一还要响亮,我不服呀,高三的一天心血来潮想要去瞻仰瞻仰这位大神,看看他是怎么头悬梁锥刺股的,我就不信我肯比他更努力就没法超过他的成绩?”

    说到一半顿了顿,吊人胃口似的反问:“你猜我跟踪他两天发现什么了?”

    曹志强一脸求知若渴急切催促:“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颜宁清了清嗓子,一副表演欲旺盛的古怪表情。

    “呼呼的冷风那个吹呀,这位耳根都冻红了,也不知道找个挡风的地方避一避,早晨大好时光也不背书不做题,怀里抱着一个饭盒望着人家小区门在那望眼欲穿,看人家女孩儿下来了,那眼睛里温柔的能淌出蜂蜜来,坐在后座没抓稳不小心脑袋磕在他背上,喔,那含羞带怯的小表情。跟了两天我就懒得看了,整个一坠入爱河的恋爱脑,跟别人口中传说的天才少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一点学习借鉴的地方都没有。后来大一开学第一天在宿舍里跟这小子碰面,浅聊了两句,又觉得跟传闻中的比较符合。我甚至怀疑偷窥他的那两天是我眼花看错了,直到大一下学期田畕畾人间蒸发这小子才原形毕露,课也不去上宿舍也不回,天天在人家宿舍楼下望眼欲穿。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天才和傻子之间只差一个田畕畾。”

    曹志强听着有点哀伤,虽然对小田的印象很是不错,但想到这股自由的风把自家师弟给吹傻了,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摇头晃脑的哀叹一声;“小田哪哪都好,就是有点渣。”

    颜宁勾勾唇附和:“何止有一点,是很渣。”

    一直沉默不出声的郁焱突然冷嗖嗖的扫来一眼:“你们俩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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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郁焱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氛围,田畕畾这边三个女生叽叽喳喳聊的很是激昂亢奋。

    喜喜拽着田畕畾的胳膊追问:“你回了法国就没再联系过郁医生吗?”

    田畕畾咬了咬下唇继续说:“本来不抱太大希望,妈妈也想从医院搬回家里住,我们就陪妈妈在家疗养恢复。庆幸的是,没过多久妈妈的下肢渐渐有了一点感觉,我们全家又燃起了极大希望,为了做康复方便,我直接陪妈妈住进了康复中心。那段时间每天都很忙,空出一点时间还要申请学校准备考试。再加上心里想着等情况好转,妈妈能重新站起来,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广而告之渐渐恢复以往的联络,所以一直拖到了半年后,”

    田畕畾垂下眼睛嘟了嘟嘴巴有些难过的说:“然后就发现电话微信□□都被郁焱给拉黑了,拿法国的手机号拨过去直接拒接,我就想着等妈妈身体好了有时间回国了再去找他。”

    赵安娜了然的接口:“然后再没联络过吧。”

    田畕畾心虚的低下头:“后来妈妈的腿渐渐好了,起码正常走路没问题,我便陪着她渐渐恢复了舞团的工作,也就是那段时间有导演想要要找一个舞蹈演员去出演他的花滑题材的电影,结果选中了我。当时对演戏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想着可以让妈妈陪我一起拍戏,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所以就答应了。在前期训练期导演又把我推荐给了另一位导演,我就稀里糊涂的出演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在这段时期,我渐渐的真正了解了演员这个职业,也真正爱上了拍戏的感觉,这不就是我一直追求的体验人生百态的状态。所以一边上学一边拍戏,四年的大学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日子过得很充实,妈妈的腿也一直在康复中,所以直到安娜姐签我回国发展,时隔四年才又回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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