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报应......
顾熙起身，走到了缝隙处，乖乖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倾斜，靠着手臂，怔怔地看着外头的月光越过小孔照进屋内，或者说，是屋内的烛光借空洞闯进清明。
到底是谁照亮谁已然说不清楚了，不去相较，才不自扰。
认命收着棋子的江琨斜睨了顾熙一眼，手一顿，才假装自然地继续。
她不开心。
顾熙尝试般伸出手指，轻触月光。
白皙的指尖被银光包裹，又被暖色烧灼。
一缕清风调皮地掠过，全力亲吻过光，便消失不见。
外头的卫筱轻轻敲门，打碎了满室静谧。
恰巧此时，月色西斜，光从顾熙的手指间彻底溜走，不加留恋。
顾熙痴缠般抬起手，想要去追寻，却又突然停住，悬在半空。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只是一声呢喃，便连离得近的江琨都没能听清，烛火却是摇曳几瞬，似是在无声回应那个，不会有答复的陈述。
顾熙柔柔一笑，知道了。
起身望向江琨，“盛京见，阿琨。”
江琨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照顾好自己。”
就算我和九敏不在你身边，也请你千万保重。
门一开，汹涌的寒风顺着缝隙溜进屋内，顾熙打了个寒颤，忙将门从外好生合上。
手搭在木门的裂缝处，像是妄图遮住无孔不入的冷意，“阿琨，千万千万要照顾好身子，别倔。”
不知这几声呢喃是否被屋内人窥见，顾熙便匆匆地朝外走去，几朵梅花怜人得紧，纷纷落下枝头，砸上木门，擦肩而过之际，梅香悄然染上顾熙的衣袍，替这个严寒的冬天亲吻了形单影只的姑娘。
别怕，春天很快就来了。
卫筱总算等到自家主子了，赶忙将手臂上搭着的大氅递过去，撑开了伞，搭在两人头上，勉强遮去白雪的窥视。
“主子，木川县令同守将被人截胡，我赶过去的时候，尸首已经凉了。”
顾熙拢紧了大氅，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盛京的年味重吗，会很热闹吗？”
卫筱疑惑脸，感受到顾熙的低落，强行忽悠道，“也许大概可能热闹的吧，盛京那么多人，嗯！肯定热闹。”
年将近夜，万里未归人。
哪来的热闹。
热闹只能是家人给的，自然，若是有足够的权势、地位、金钱，一样可以热闹，只是那个热闹需要沉沦欺骗，才能勉强掩去心里的寂寞。
“去县令府吧。”
接过卫筱递过的缰绳，福至心灵般，顾熙一回首，便瞧见了依靠在门边的江琨。
他轻笑着，挥了挥手，无声道了句，“新春快乐。”
泪盈满眼眶时，顾熙早已打马远走，空空留下满地马蹄印。
打记事起，每一年，她，九敏，江琨都要一起守岁。三家大人都会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互相送上诚挚的祝福。
北上戍边四年，他仨就分别了四年，就算回来了，也没有机会再会。
这样的热闹，她许久未见过了。
那年匆匆跨过的除夕，竟是诀别前奏。
木川县令府。
正院中摆放着两具尸体，已被白布遮去，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
顾熙怔怔地立在回廊下，看向院中，倦怠不加掩饰地探出头来，化为一张无形的网，裹得顾熙喘不过气来。
卫筱拿过纸笔过来之时，见到的人仿佛不是那个以一敌百的恣意将军，肩挑大荣的少年帝王，而是一位历经千帆、身心俱疲的远航者。
她该停下了，不管为了什么。
“川木县县令贪赃枉法，枉顾性命，伙同州县守将肆意杀虐，犯下滔天大祸，罪不容诛，自觉愧对黎民百姓，特以死谢罪，望来者周知、明鉴。”
话落，一阵风吹过，将白布掀起，最后一丝体面被无情剥夺。
死人就是好，不会挣扎抵抗，省去费心费力地威逼利诱，倒是令人轻松不少。
可事实却是，在料想到那二人结局之后，被顾熙强压了许久的倦意压不住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不信命，却不得不屈服于命。
人命在大局跟前，一文不值。
或许，她早点儿出手，那两个人尚且可以苟活于世间，可惜，没有如果，可叹，总有人会胜她半子。
这个大局需要木川县令和州县守将坦然赴死，认下滔天大罪，境内叛军一事才能被彻底摆平。这个大局需要慕容琅肆意妄为，背下急功近利的骂名，境内安稳才能被真正守护。
毕竟，在世人眼里，叛军可以背叛一次，就会背叛无数次。
只要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握住，为了一己贪欲，狠心剥夺百姓用力呵护的太平表象。
没有人会去怜悯叛军，没有人会问叛军为何要叛。
是这个世道冷漠寡情吗？
顾熙不知道答案。
待卫筱规整地写好罪状，顾熙才扬起一抹笑。
“春昀姑娘很好吗？”
卫筱不加考虑地直言，“好，她是极好的。”
顾熙点了点头，“嗯，打算怎么做？”
“先挣下功名再说吧，我现在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混小子，不好妄图春光的。”卫筱抬手挠了挠头，腼腆笑道。
“好，等着吃你俩的喜酒。”
顾熙抬手拍了拍卫筱肩膀，便朝着远处走去，徒留下耳根子红透了傻小子。
情爱是春光，会吸引暗处的人情难自已。
走出县令府，至无人处，满身的疲倦再次如潮水般席卷，顾熙倾靠着墙，双眼空洞无力地遥望着一轮圆月，渐渐地顺着墙蹲坐在地，双手环抱双膝。
此时的大荣帝王像一只受伤之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收起了杀人的利爪，傲慢的头颅失落低垂，埋在双臂之间。
不知不觉间，有一位身披大氅，头带帷帽的男子蹲下了身，洁白的衣摆触底，两相对比，竟是比天上月还要白上两分。
他无措地伸出手，想要安抚眼前受伤的小猫，却又蜷缩指尖，畏缩不前。
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多生出几分勇气，无奈地收回手，模仿着眼前小猫的模样，歪着头看着她，嘴唇微抿，手指随意搅弄着帷帽上垂落的白沙。
把玩了许久，假意欺骗自己是在顺着猫毛。
只是......手感好像有点差。
半响之后，男子早已消失不见，顾熙才被卫筱唤醒。
“主子，怎的在这就睡着了，赶紧去酒楼歇下吧，小心着了风寒。”
顾熙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卫筱，啧了一声，便起身，一瘸一拐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卫筱竟从那声啧里听出了几分埋怨和......嫌弃？
要不说能说县令贪赃，酒楼就建在县令府十几步开外，夜夜笙歌燕舞，这日子，当真会享受。
顾熙懒得打整自己了，随意要了盆冷水，擦把脸，倒头就睡。
梦里。
顾熙遥遥地看着远处立着的晏禧......不，他不是晏禧。
尽管面容、身形何其相似，堪称一模一样，可周身气质却毫不相关。
晏禧沉沦官场多年，身上有为官者的威压和......孤寂。而眼前这个‘晏禧’，像一团白云，一阵清风。
就算气质可以掩盖，眼里的清澈却是无法假装的。
疑惑过后，只见‘晏禧’手里抱着一只小花猫，撸猫撸得不亦乐乎。
小花猫傲气地叫唤了几声，发出了舒适的呼噜声。
‘晏禧’用指尖点了点小花猫的尖耳，“小懒虫。”
顾熙起身，走到了缝隙处，乖乖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倾斜，靠着手臂，怔怔地看着外头的月光越过小孔照进屋内，或者说，是屋内的烛光借空洞闯进清明。
到底是谁照亮谁已然说不清楚了，不去相较，才不自扰。
认命收着棋子的江琨斜睨了顾熙一眼，手一顿，才假装自然地继续。
她不开心。
顾熙尝试般伸出手指，轻触月光。
白皙的指尖被银光包裹，又被暖色烧灼。
一缕清风调皮地掠过，全力亲吻过光，便消失不见。
外头的卫筱轻轻敲门，打碎了满室静谧。
恰巧此时，月色西斜，光从顾熙的手指间彻底溜走，不加留恋。
顾熙痴缠般抬起手，想要去追寻，却又突然停住，悬在半空。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只是一声呢喃，便连离得近的江琨都没能听清，烛火却是摇曳几瞬，似是在无声回应那个，不会有答复的陈述。
顾熙柔柔一笑，知道了。
起身望向江琨，“盛京见，阿琨。”
江琨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照顾好自己。”
就算我和九敏不在你身边，也请你千万保重。
门一开，汹涌的寒风顺着缝隙溜进屋内，顾熙打了个寒颤，忙将门从外好生合上。
手搭在木门的裂缝处，像是妄图遮住无孔不入的冷意，“阿琨，千万千万要照顾好身子，别倔。”
不知这几声呢喃是否被屋内人窥见，顾熙便匆匆地朝外走去，几朵梅花怜人得紧，纷纷落下枝头，砸上木门，擦肩而过之际，梅香悄然染上顾熙的衣袍，替这个严寒的冬天亲吻了形单影只的姑娘。
别怕，春天很快就来了。
卫筱总算等到自家主子了，赶忙将手臂上搭着的大氅递过去，撑开了伞，搭在两人头上，勉强遮去白雪的窥视。
“主子，木川县令同守将被人截胡，我赶过去的时候，尸首已经凉了。”
顾熙拢紧了大氅，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盛京的年味重吗，会很热闹吗？”
卫筱疑惑脸，感受到顾熙的低落，强行忽悠道，“也许大概可能热闹的吧，盛京那么多人，嗯！肯定热闹。”
年将近夜，万里未归人。
哪来的热闹。
热闹只能是家人给的，自然，若是有足够的权势、地位、金钱，一样可以热闹，只是那个热闹需要沉沦欺骗，才能勉强掩去心里的寂寞。
“去县令府吧。”
接过卫筱递过的缰绳，福至心灵般，顾熙一回首，便瞧见了依靠在门边的江琨。
他轻笑着，挥了挥手，无声道了句，“新春快乐。”
泪盈满眼眶时，顾熙早已打马远走，空空留下满地马蹄印。
打记事起，每一年，她，九敏，江琨都要一起守岁。三家大人都会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互相送上诚挚的祝福。
北上戍边四年，他仨就分别了四年，就算回来了，也没有机会再会。
这样的热闹，她许久未见过了。
那年匆匆跨过的除夕，竟是诀别前奏。
木川县令府。
正院中摆放着两具尸体，已被白布遮去，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
顾熙怔怔地立在回廊下，看向院中，倦怠不加掩饰地探出头来，化为一张无形的网，裹得顾熙喘不过气来。
卫筱拿过纸笔过来之时，见到的人仿佛不是那个以一敌百的恣意将军，肩挑大荣的少年帝王，而是一位历经千帆、身心俱疲的远航者。
她该停下了，不管为了什么。
“川木县县令贪赃枉法，枉顾性命，伙同州县守将肆意杀虐，犯下滔天大祸，罪不容诛，自觉愧对黎民百姓，特以死谢罪，望来者周知、明鉴。”
话落，一阵风吹过，将白布掀起，最后一丝体面被无情剥夺。
死人就是好，不会挣扎抵抗，省去费心费力地威逼利诱，倒是令人轻松不少。
可事实却是，在料想到那二人结局之后，被顾熙强压了许久的倦意压不住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不信命，却不得不屈服于命。
人命在大局跟前，一文不值。
或许，她早点儿出手，那两个人尚且可以苟活于世间，可惜，没有如果，可叹，总有人会胜她半子。
这个大局需要木川县令和州县守将坦然赴死，认下滔天大罪，境内叛军一事才能被彻底摆平。这个大局需要慕容琅肆意妄为，背下急功近利的骂名，境内安稳才能被真正守护。
毕竟，在世人眼里，叛军可以背叛一次，就会背叛无数次。
只要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握住，为了一己贪欲，狠心剥夺百姓用力呵护的太平表象。
没有人会去怜悯叛军，没有人会问叛军为何要叛。
是这个世道冷漠寡情吗？
顾熙不知道答案。
待卫筱规整地写好罪状，顾熙才扬起一抹笑。
“春昀姑娘很好吗？”
卫筱不加考虑地直言，“好，她是极好的。”
顾熙点了点头，“嗯，打算怎么做？”
“先挣下功名再说吧，我现在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混小子，不好妄图春光的。”卫筱抬手挠了挠头，腼腆笑道。
“好，等着吃你俩的喜酒。”
顾熙抬手拍了拍卫筱肩膀，便朝着远处走去，徒留下耳根子红透了傻小子。
情爱是春光，会吸引暗处的人情难自已。
走出县令府，至无人处，满身的疲倦再次如潮水般席卷，顾熙倾靠着墙，双眼空洞无力地遥望着一轮圆月，渐渐地顺着墙蹲坐在地，双手环抱双膝。
此时的大荣帝王像一只受伤之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收起了杀人的利爪，傲慢的头颅失落低垂，埋在双臂之间。
不知不觉间，有一位身披大氅，头带帷帽的男子蹲下了身，洁白的衣摆触底，两相对比，竟是比天上月还要白上两分。
他无措地伸出手，想要安抚眼前受伤的小猫，却又蜷缩指尖，畏缩不前。
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多生出几分勇气，无奈地收回手，模仿着眼前小猫的模样，歪着头看着她，嘴唇微抿，手指随意搅弄着帷帽上垂落的白沙。
把玩了许久，假意欺骗自己是在顺着猫毛。
只是......手感好像有点差。
半响之后，男子早已消失不见，顾熙才被卫筱唤醒。
“主子，怎的在这就睡着了，赶紧去酒楼歇下吧，小心着了风寒。”
顾熙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卫筱，啧了一声，便起身，一瘸一拐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卫筱竟从那声啧里听出了几分埋怨和......嫌弃？
要不说能说县令贪赃，酒楼就建在县令府十几步开外，夜夜笙歌燕舞，这日子，当真会享受。
顾熙懒得打整自己了，随意要了盆冷水，擦把脸，倒头就睡。
梦里。
顾熙遥遥地看着远处立着的晏禧......不，他不是晏禧。
尽管面容、身形何其相似，堪称一模一样，可周身气质却毫不相关。
晏禧沉沦官场多年，身上有为官者的威压和......孤寂。而眼前这个‘晏禧’，像一团白云，一阵清风。
就算气质可以掩盖，眼里的清澈却是无法假装的。
疑惑过后，只见‘晏禧’手里抱着一只小花猫，撸猫撸得不亦乐乎。
小花猫傲气地叫唤了几声，发出了舒适的呼噜声。
‘晏禧’用指尖点了点小花猫的尖耳，“小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