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算不算吵架,苏冷不知道。第二天她和李尤尖在微信聊天。对方觉得她们是因为一首歌结缘的,鼓起勇气想聊更多,苏冷主动问她要不要加微信。后来李尤尖才知道她是演员,号加了之后就不再有下文。

    直到有一天,李尤尖和赵回等人被警方传讯去做笔记,他们才知道自己朋友卷入了一起绑架案,其所在团伙甚至和数年前多起凶杀案有关,包括女星苏孝真父亲的车祸案。这次他们本身目标是苏孝真,只是误打误撞绑架了苏孝真后爸的女儿。小清和赵回让李尤见联系苏冷给齐浩求情,李尤尖心很乱,齐浩是自己同事和朋友没错,可他自己都认罪了,做了错事本来就要接受应有的惩戒,为什么要受到伤害的人去选原谅和宽容?

    谈时边告诉季见予,小清因此和李尤尖闹僵了,她无法接受齐浩把罪名全顶下来——而她也是受害者,是为了自保被迫跟在许光团队里的。

    苏冷主动联系李尤尖,表明一切交由法律,她没有资格给齐浩求情,就算可以,自己也不会代表所有受害者原谅齐浩。

    “我知道,只是齐浩出事,小清觉得自己所有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我也是才知道她遭遇过那些事,能体会她的崩溃和难过,可我知道你同样难过崩溃过。”

    苏冷心头悸动,对她说:“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从一开始我就这么认为。”

    李尤尖忽然腼腆,可忍不住发问:“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这次联系,李尤尖突然说了句“苏冷我感觉我们其实已经认识好久啦”,这让苏冷警铃大作,立马冲进房间问正在帮她收拾行李的季见予要谈时边电话。

    谈时边倒是毫无掩饰,将昨晚在拨清波发生的一切如实托出。苏冷忽然失控对他吼,“你这个扫把星,尖尖在认识你之前,十年都安安稳稳,你一出现,什么牛鬼蛇神全都出现了!我警告你,如果沃寒露不安好心让尖尖想起什么,我一定会帮助繁礼姐让尖尖离开你,让她永远离开淀城。”

    季见予等她自己平复了片刻,起身走过去,才靠近,苏冷情绪就异常激动,像炸毛的猫咪,挥开他手,“你是不是又要指责我,人家两个人的事,我瞎掺和什么?”

    面对她尖锐的质问,季见予有些不知所措,苏冷下意识避开肢体接触的戒备,像一棒槌击打到他心头,狠狠发痛,再次深深领悟到从前他是怎么让她失望透顶的。

    他真的没再上前,苏冷眼周红了,盯着他问:“如果这次我还是让你放弃谈时边这个朋友,你会怎么选择呢?”说完,她把眉一挑,挑衅的神情。

    “如果他再次伤害李尤尖,同时让你愤怒失望,我会选择和他划清界限。”

    季见予一字一句,口吻冷静,苏冷表情渐渐回落,怔愣在原地,随即又扬起了轻蔑的笑,“你可真能装,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开心吗?”

    不等季见予有一丝一毫反应的余地,苏冷忽然走过去,把他放进行李箱里的衣服胡乱扔出来,任何时候,他比她周全,苏冷平时为了省事都不会带这么多东西,现在,箱子无底洞似的,她手臂都酸了。

    “谁让你私自做主收拾我的行李,谁给你权利碰我东西了,你总是这么自我,什么事都按自己想法来,根本不会动动你金贵的嘴巴问人家愿不愿意!”

    晚上,季见予就先离开了,踏上飞往纽约的航班,苏冷当然没去送机,下午的时候她去了趟公司,一直呆到他离京后三小时。一个人回到公寓,空荡荡的,其实明明他在这两天也没多少行李。

    饿得不行,下意识就晃荡到餐厅,首先去翻冰箱,发现里面架子也空了,回到她独居时的状态。最后,打开了季见予最爱用的蒸锅,每次他做饭,她观察到的。

    游离苍白的视线瞬间被还会流淌的蒸汽填满,里面完完整整保存着一份咖喱土豆鸡饭。苏冷瘪住嘴,不情不愿把它弄出来,呆了两秒忽然去翻手机

    她把他微信拉黑,他只能发短信:锅里有咖喱鸡饭,其他食材我清理干净了。走秀顺利。

    苏冷在屏幕啪啪打下一行字:说了我不吃碳水,你个害人精……随后又火速删除。

    不能让他知道她发现了这份饭才对,本来她就是压根不会进厨房的人。

    那夜在京城的最后一晚后,苏冷积食了,在阳台消耗烟和打火机,瘾不大,时不时啜一口,查询新加坡和纽约近来天气。

    还好,世界是一片晴朗的。

    *

    此次邀请苏冷走秀的是这几年才跻身时尚界上位圈层的高定品牌,其模特不受限,什么人种都可以登台走秀,在接受到邀请后,赵奇首先背调了这个牌子,发现其高层包括此次合作的设计师里有中国人,再三确认不会有爆雷可能,才把苏冷要走高定秀的消息放出去。

    此次秀的台下也国内明星受邀看秀,先前网上就有人争论同一个秀场里台上台下究竟谁咖位更大。有人表明,台上是“走”,台下是“坐”和“看”,一目了然,苏冷既然要上台走秀,就和那些模特没有差别,平时大家会拿模特和看秀作比较吗?当然不需要,因为一个是只能走不能说话的“展出者”,一个是可以评价的“观看者”。

    因此疯狂拉踩苏冷,唱衰那些这次高定秀过后苏冷就能完成时尚资源飞升的论调。

    还有人恶毒诅咒苏冷在台上摔倒,丢脸丢到国外,提前替苏冷尴尬。

    不过不管那些人如何跳脚,苏冷在大众视野里活跃不过半年就能受邀参加如此有含金量的秀场,加之先前她出席活动,一场下来最少换两套高定,这都是很多被粉丝称为是老前辈艺人也难望其项背的。

    在后台准备时,品牌亚区总经理亲自来看望苏冷,带来她上身服装的设计师,积极介绍,“This is Kristin.I think you will have a good conversation.”

    苏冷看向总经理身边气质独特亮眼的女士,西方骨相卓绝,东方皮囊清冷,在这里见到同胞让苏冷心中别有一番动容。Kristin身上是简单的西装牛仔服,长发微卷,干练优雅,化繁为简、凝练的美感,她朝苏冷伸出手,微微一笑:“Kristin是英文名,工作用的,叫我一竹就好。”

    “苏孝真。叶小姐,您设计的裙子很漂亮。”苏冷衷心赞赏。拿到服装图片后,赵奇第一时间就上网查询了她要上身的服装出自谁手,这本身也是大众紧紧盯着不放的一个点。后来发现这个叶一竹是该品牌成立以来合作的第一位华人女设计师。她本人和苏冷年纪相当,毕业于美国一所不算知名的设计学院,可战绩不少,早年已经在国内顶层时尚公司ae混到中层了,可她突然不干辞职又去了美国,这几年前前后后和不少国际大牌合作,每个季度的秀场总是她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

    叶一竹的经历也算得上传奇,原本赵奇认为她这么潇洒完全是搞艺术天生骨子里带的,可后来发现她本人也是英年早婚的一员,才二十六岁就结婚了,先生在商界名号也是响当当的。那就不难怪了。

    赵奇还拿叶一竹来明里暗里提醒苏冷,让她就算和老公和好也不要丧失事业心。

    “多谢夸奖,其实我知道是苏小姐上身我的作品后也很惊喜,我看过《归江东》,之后也了解过苏小姐在时尚方面的履历,就个人感受而言,我认为不会再有人比您适合我的礼裙。”

    如此高的评价让苏冷有些讶异,可有了创作者这番话,她上台前最后一点紧张和不安也完全消失了。之后两人在后台还是时常打照面,苏冷老觉得叶一竹在打量自己,可她分明看上去就是疏冷清淡的个性,不过作为裙子的设计者,仔细观察自己的模特似乎也合乎常理。

    等待化妆期间,苏冷上完洗手间回来发现叶一竹一个人站在窗边吸烟,她不自觉走上去主动递过去颗糖。从小到大苏冷就不是会把自己藏起来的人,她喜欢交朋友,前提是对方身上一定有吸引自己的点。

    像陈弥,起初两人是聊化妆品熟悉起来的,可让苏冷认定她这个朋友,是她身上带点傻气的富家小姐脾气。像李尤尖,苏冷喜欢她身上干干净净那股气质,单纯觉得她总脸红很可爱。

    而叶一竹身上有股神秘冷清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想探索。她看起来是忧郁的、自我的,可她的人生经历又是这么丰富精彩,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叶一竹露出个惊喜表情,欣然接受,立马撕开了包装,忽然对苏冷说:“我先生和季先生一起吃过饭。”

    接受这个信息需要一点时间,苏冷不可思议,一时没作出反应,最后腼腆笑了:“这个世界其实真的很小。”

    “是啊,真的很小。”叶一竹仰起脸融进阳光里,不自觉眯了眯眼,“听说,你们十七岁就在一起了?”

    苏冷心头泛起阵涟漪,弯起唇角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你和顾先生的故事,我也有所耳闻,很令人羡慕的爱情。”

    叶一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柔和,轻声说:“令人羡慕的不是爱情本身,我们经历很动荡,过程完全称不上美好,别人羡慕的是我们生命中最后那个人,还是彼此。”

    *

    秀场大幕拉启,本年度夏秋季度色彩主题主打多元,既有仙气飘逸的轻纱裙,也有端庄大气的重磅礼服。苏冷第一套上身的是以粉绿为主调的长裙,裙体上有亮片、刺绣等元素,肩带挂到肩直角,并不突出,让人错觉是抹胸设计,整体看像只展翅却安静的蝴蝶,走起来随着视觉调动飘逸裙摆有变色效果,苏冷脸上、锁骨、手臂都贴有白色花瓣,清新温柔的美感,像春天活过来。

    第二套是短身包臀裙,一侧腰侧坠着同款丝带,让整套搭配不至于死板,搭配银色绑带高跟鞋,一双擦有闪片的腿细直白皙,姿态柔韧,搭配自信又张扬适度的台步,让人挪不开眼。头发中分往耳后梳得服帖,耳坠是流苏亮片。这套搭配完全把苏冷五官和身材展示出来,她不如那些专业模特符合T台审美,可她比例好,视觉上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最后一套是由叶一竹的设计作品。明艳大胆的红,丝绸质地,没有任何其他冗杂的点缀,设计体现在细节里。一侧褶皱挂肩带不会显得多余,裙子主体是裹身人鱼裙摆,外面自腰上半部分向后分出了轻盈的裙纱,苏冷将一头黑发披下来,突出唇妆,展示了可以明艳、沉静兼容的东方之美。台下看客举起相机,目不转睛直至苏冷返回后台。

    走秀圆满结束,总经理亲自向苏冷表示道贺,惊叹她自信平稳的台风,完全不像第一次参加走秀。等人都走了,苏冷死死握住星星掌心,虚脱一般,仰起头紧张问她:“真的没出错吗?”

    赵奇不紧不慢开口,“我看今天之后,你何止是不用愁借不到高定,以后各家品牌挤破头争取你做大使指日可待。”

    苏冷抿唇笑笑,做出个羞涩惶然的小表情,悄悄提醒她:“咱们低调。”赵奇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乐开花,已经盘算着后面要怎么应对一哄而来的工作邀请了。

    从秀场出来天已经完全黑掉,月间星河,空气一如既往的清爽,苏冷换回自己的衣服,浑身都松懈下来,一路叽叽呱呱倾吐,一会儿说自己累得想倒头就睡,一会儿说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举手向赵奇申请三顿放纵餐。四十分钟,嗓子都哑了,等车速慢下来,苏冷呷了口矿泉水才想起来探出去,好奇问:“我们在这儿吃饭?”

    星星自从来到新加坡就格外兴奋,今天也是为苏冷开心,难得开玩笑呛声,“姐你就知道吃。”

    “行啊你,长胆子了是吧。”两人闹作一团吵得赵奇脑子有点痛,嫌弃得很,“可不是,现在才想起来我们要带你去哪里,我看你哪天被卖了也不奇怪。”

    苏冷讪讪吐了吐舌头,完全无所谓,星星忽然催促,“好啦姐,你不是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吗?”

    “啊?你们不会真为我准备了一头烤牛吧?唔,我最爱吃牛肉了,不愧是我亲爱的家人们!”说着开始咽口水,比谁都要着急,提着裙摆下车。

    有跟过来的媒体穷追不舍,赵奇不得不让保镖将苏冷围起来,铁了心不让他们拍,可媒体大张旗鼓的,让路人也好奇驻足停留,这样一来,苏冷活动都不自在了,只能在工作人员簇拥下亦步亦趋。

    她悄悄问星星餐厅快到了没。

    星星只是笑,看了眼前方,说:“嗯,到了,姐,其实我们给你准备了个庆功宴。”

    苏冷怔了怔,想尖叫,整个人像漂浮在许多粉红泡泡上,晚风令人愉悦。也许是准备了许久的工作终于圆满完成,不负期待。重新学走路似地一边背台词一边练台步,脚跟磨破期起茧,旁人吃海鲜大餐她只能啃黄瓜,两次昏倒在片场的日子……也都过去了。

    迫不及待想痛快醉一场。

    她忽然在星星脸颊“吧唧”流下个口水印,撒娇威胁,“不准你嫌弃我。”星星有些不好意思了,主要是这么多摄像机,还有……

    忽然一阵更热烈的快门声齐刷刷调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爆闪如白昼,苏冷这时候又不满了,难道这里还有比自己更瞩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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