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心里一紧,冷声问:“殿下如何知晓?”

    她没料到他会说起此事,更不知此案已经有了结果。徐锦然坠楼这几日以来,官府虽不一定能查出凶手,却也不至于只因未获铁证便草草结案,实在令人起疑。

    “按照徐二姑娘之意,此事不对外张扬,因此萧家上下无人知晓。我本也不知,但我的探子晚膳后潜入官府,打听到了消息。”谢昀道,“我来萧府,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你。”

    他不知何时换了自称,倒比原先少了几分王公贵族身上的架子。但萧棠并未因此放松对他的警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许久道:“殿下这样说,倒平白教我疑心此事是殿下所为,事后派人堵了徐二姑娘的嘴,又买通官府的人胡乱判案。”

    徐锦然一向心高气傲,断不可能容忍害自己的凶手逍遥法外,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

    “你有疑心我并不意外,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个与我仅有两面之缘的人信任。毕竟我在世人眼里不过是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我说的话,又有哪句能信?”谢昀轻笑一声,话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但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明日,你可以去徐家一趟,亲自问你的姐姐,这的确是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萧棠冷冷道,“二姐姐的脾性,我比殿下了解。她绝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就轻易放过害自己到如此地步的杀人凶手。”

    “也许不单是为了息事宁人。”谢昀却道。

    他斜靠在正对窗扇的那棵海棠树上,有力而冷静地道,“官府的人这几日搜遍了几乎整座扬州城,就连徐府上下也都盘问了一遍,始终一无所获。没有证据,就只能结案,官府不会为此大费周章。”

    官府盘问,都撬不开徐妙然的嘴,换做旁人,更无可能使她吐出真相。

    谢昀站直了身子,缓步走到萧棠窗边。“我布在徐家的探子传信来说,她用了许多方法,都没能找出凶手的踪迹。我的死士还不至于连这点情报都打探不到,所以我猜,那人要么做事万无一失,谁都找不出他的下落;要么漏洞百出,却弄巧成拙,反而保护了自己;要么身份特殊,即使有嫌疑,也没人想过他会是凶手。”

    他的想法与萧棠不谋而合。

    “殿下神机妙算。我也曾按殿下的思路想过,以我对徐家人的了解,有一人极有可能是凶手,但尚未有明确的证据。”萧棠道,神色一时冷了下来,“殿下的死士都未能找出证据,仅凭我一人之力,自然也不能。”

    如果凶手是徐妙然,即使徐家知晓此事,也势必会按下不提。因为三姑娘谋害嫡姐的罪名一旦揭露,徐家其他女眷的名声也都会受到影响,徐家出于全局考虑,断不会容许此事泄露。

    但,如今的局面是官府翻遍扬州也找不出证据,只能以徐锦然失足坠落的由头结案。若有证据证明凶手的身份,徐家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徐家选择了隐瞒此事,说明凶手如果不是徐妙然,就只能是徐家得罪不起的人,为防更多意外,只能就此作罢。

    想明白这些,萧棠闭上双眼,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她若去徐家当面对质,得到的结果必然是徐妙然宁死不认,就算徐家严审徐妙然,得到结果也不会宣扬出去,更不会重罚。甚至徐家二房为了掩盖真相,仍会送徐妙然入宫选秀。

    良久,萧棠问道:“殿下安插在徐家的那名死士,是何人?”

    谢昀道:“在后花园当差,名唤蕊儿。”

    正是救了徐锦然的那名侍女。

    萧棠垂首:“多谢她,救了我二姐姐的性命。此事难办,唯有目击之人可知真凶身份,若是当时无人在场,只怕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举手之劳。”谢昀没有居功,“她奉我的命令和徐太守联系,但我答应过太守绝不让我的人任意窥探府中之事,她已向我回禀过,并未见到观月台附近有何可疑之人。”

    “原来如此,谢殿下费心。”萧棠默然。

    谢昀道:“不必拘礼。只是我还有一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完。”

    他似乎看出她心情不佳,用了请示的语气,面上惯有的笑意也被他收了回去。

    “殿下请直言。”萧棠道。

    “翠影告诉我,令姊近来心神不宁,独自一人在后花园散心时,常对着一棵枯死的梅花树出神。”谢昀出人意料地道,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更让萧棠意外,“傅家是齐王的人。萧家替陛下做事,向来与齐王一派是死敌,若想避嫌,就离他们家的人远一点。”

    他话中的翠影,也就是被安排在萧家的那名姓林的侍女。而“令姊”,指的则是萧羡。

    他这番话没头没尾,甚至连语气悠闲轻松,萧棠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几分警告意味。

    在她的印象中,除了那次赏花会之外,萧羡从未去过傅家,傅家也从未派人来过萧府。那么谢昀又为何要说萧羡与傅家有往来?如此看来,萧羡这几日时常待在园中对着梅花树发呆,是因为傅家的人。

    萧棠道:“容我回去问一问堂姊。多谢殿下提醒,我知道了。”

    现在看来,钟氏和萧平必定也知晓傅家归属于齐王一派,否则那日在赏花会上,钟氏不会告诫她远离傅家。

    谢昀颔首,随后没有再客套,转身离开了院子。

    *

    汴京城,皇宫。

    已至丑时,但紫宸殿后室中的灯火仍未熄灭,有一人正坐在案前,埋头处理手边的奏折。旁边不远处坐着一名女子,低头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动作放得极轻,并未打扰到身旁的青年。

    谢宣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放下了朱笔。云贵妃察觉到动静,忙将册子合上走到案边,为他按揉肩膀:“陛下忙了大半夜,还是快去歇着罢,明日还有早朝。”

    “朕不累。”谢宣道,余光瞥见云贵妃手里的名册,“你在看什么?”

    云贵妃道:“是今年参加殿选的秀女名册。”她将册子放到谢宣面前,为他翻开第一页,“妾已经看过了,都是精挑细选的人,陛下请过目。”

    谢宣略扫了几眼,就翻到了下一页。在看到扬州秀女名录时,他随口问:“萧家的秀女,也在其中么?”

    “都在,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是萧平萧大人的嫡女萧棠,另一人是萧大人义弟之女萧羡。”云贵妃道,“陛下既然有意复萧平丞相之位,何不选一名萧氏女入宫?如此一来日后便可顺理成章地为萧平升官,也可使萧家更忠心于陛下。”

    后宫不得干政,但云贵妃自幼与谢宣一同长大,彼此从不欺瞒,因此知晓谢宣的打算。

    谢宣没有反驳,默许了她的回答:“朕知道。萧家是朕的臂膀,朕不会亏待他们。”

    他转过头,看向云贵妃:“夜深了,朕让人送你回去,你早些歇息。”

    云贵妃答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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