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

    被安排在此处的秀女一共七人,管事宫女将萧棠和被选为齐王妃的郑氏分到一间房,其余秀女两两一间。萧羡见徐妙然无意和她同住,又找不到其他人,只得自己住了一间,简单收拾好后,坐在床上望着窗户发呆。

    她对自己的出身和外貌并不自信,自从父母相继过世,就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却没想到早年收父亲为义子的萧老大人尚有亲子在世,派人来接她回府。她感念萧平和钟氏的恩情,也知自己终身有靠,却未曾想过自己的归宿,会是于从前的她而言遥不可及的皇宫。

    她是寄养在萧家的孤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被选中,成为天家妃嫔。况且陛下分明是看中了她们姊妹的容貌,就算要选,也应该选容貌更为出众的萧棠,为何却选了自己?

    距她五步远的另一间厢房内,萧棠同样也在沉思。

    陛下有意栽培萧家,选萧羡为妃并不令人意外。但她,却在事先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被赐婚给了楚王,这又是为何?

    以谢宣的脾性,断不会临时起意为楚王指婚,必然早已有所打算。谢宣将自己看重的萧家的女儿指给楚王,是因为他同样看重谢昀,若是萧家和楚王结亲,便会二体一心,共同效力于他。

    在天然楼的那夜,谢昀曾提到过,陛下给他的任务并不多。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任务,是接近一个人。

    萧棠当时就已经猜到,这个人就是她自己。现在想来,谢宣必定从那时就告诉过谢昀会为他指婚,至于“接近”,也许是因为要和萧家联络,又或许是想让她提早接受日后成为谢昀的正妃,不至于十分排斥这桩与联姻无异的婚事。

    但,谢宣与谢昀并非同母所生,谢宣为何不去拉拢亲弟弟齐王,反而将谢昀视作自己的羽翼?仅仅是因为世人眼里的齐王狂妄跋扈、觊觎皇位,而楚王不争不抢、整日只知花天酒地么?

    萧棠与齐王素未谋面,但楚王的性子,很显然与传说中的不符。谢昀曾说过齐王愚笨而不懂得用人,若齐王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定然是比楚王更容易掌控的对象,谢宣又何必苦苦笼络一个心机深沉的异母兄长,联合他来对付自己的亲弟弟?

    若百年之后谢宣无子,谢融作为即位的人选之一,与谢昀必有矛盾,那么他和谢昀作对并不奇怪。但谢宣为何如此防范谢融,谢融又为何对兄长的皇位如此渴望?一直与谢宣联手的谢昀,是否也对皇位有所打算?

    萧棠揉了揉眉心,知晓现有的信息不足以支撑她推断出合理的结论,于是暂且抛开此事。等回扬州之后,她会设法见一见谢昀,亲自问他关于谢宣和谢融的事,到那时再想不迟。

    想到谢昀,她脑海中闪过的是他当日在自己屋外,斜靠在海棠树旁的模样。

    从外表上看去,他是最不起眼的被逐出京城的皇室宗亲,沉湎于酒色的花花公子,但他也曾是天子宠妃膝下唯一的皇子,圣上亲自议定的太子人选。

    这个人将自己伪装成混迹秦楼楚馆的纨绔子弟,毫无攻击性可言,背地里却工于心计、精于筹谋,不知何时取得了谢宣的信任,成为谢宣和萧家之间的一道暗线。萧棠早知他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但她始终想不明白他究竟有何手段,才能做到和谢宣联手,使谢宣与齐王反目。

    这样的人若是为敌,恐怕比齐王更加难缠。而这桩婚事不仅能使萧家彻底和楚王归属于同一阵营,使萧家免于和楚王交锋,还能使萧家获得谢宣的庇佑,不会轻易被人看轻。

    萧棠对将来的婚事本就无甚兴趣,左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从未见过的人,不然就是舅父家或是姨母家的表兄弟,至于是谁并无区别。她听到谢宣的旨意后虽然意外,却并不惊慌,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不了婚事的主,这已是她在这世道最好的出路。

    就如当年她的父亲和母亲一般,只为各自的利益和需求,不为其他。钟氏所盼望的皇后之位如今已是可望不可及,若来日谢昀登上帝位,兴许会念在萧家的面子上封她为后,但若最终赢的是齐王,便是一损俱损,一败涂地。

    她要做的,就是帮谢昀铲除齐王,培植自己的势力。既是为萧家,也是为母亲想让她做皇后的心愿。

    萧棠轻轻舒了一口气,一边靠在书案边闭目养神,一边等待宫中派人去客栈传旨,接画屏和双燕进宫。

    *

    长信宫。

    张太后跪在正殿的佛像前,双手合十,闭目诵经。在她身后,侍女皆候在门口,不敢上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低声念诵经文的声音才停了下来,侍女见状纷纷走近,生怕错过张太后的命令。

    果不其然,张太后开了口:“皇帝很喜欢萧家的那个女子,是么?”

    此言一出,左右侍从皆不敢接话,唯有贴身婢女菡萏沉静答道:“陛下心意,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张太后道:“你是不敢,可我今日却是看得真真的。”她伸出手,菡萏立刻上前将她扶起,“陛下看她的眼神,和当年选秀时先帝看李氏的眼神一模一样,错不了。”

    这次,即使是菡萏也不敢贸然回话,垂首扶张太后走回寝殿,在榻上坐下。

    张太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瞥她一眼:“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何必怕成这样。罢了。”她放下茶盏,“陛下喜欢,留下也无妨。只是那孩子越来越不与我亲近,有什么话也不同我说,只怕日后他会像先帝专宠李氏一样宠爱萧氏,到那时后宫就再没有贵妃的位置了。”

    云贵妃原是云家嫡女,其母为张太后之妹,曾因颇受张皇后疼爱而入宫寄养在其膝下,也是谢宣名义上的表妹。

    菡萏道:“陛下对贵妃情深义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且明眼人都知晓贵妃就是将来的皇后,想必不论萧氏如何受宠,都难以威胁到贵妃的地位。”

    张太后听了这话,心情比方才好了些。她转着手里的珠串,想起谢昀和萧棠的婚约,道:“那萧平已然被贬,如今不过是个闲官,他的女儿也是小门小户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楚王外祖家谋逆,他也不是什么好的,顶多配个出身低微的女子,难道还想越过我的融儿么?”

    齐王未来的王妃郑氏,乃是兵部尚书嫡次女。

    菡萏劝道:“陛下还是向着您的,不会不顾您的面子。况且齐王殿下与陛下同为您所出,又怎会偏帮外人?”

    张太后听后默然不语,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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