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萧家众人的日子风平浪静,并无特殊之处,也无可记之事。唯有萧行,自从孟九微出家之后,仿佛被夺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除了去家塾外便是闭门不出,练武却比往日更加勤快,几乎废寝忘食。

    七月,钟家次子迎娶徐家长女徐敏然,娶亲当日热闹非凡,宾客尽欢。萧棠生辰同样在七月,已至二八年华,楚王府上送来黄金百两,锦缎十匹,金银首饰两箱作为贺礼。但楚王本人却未到场,这不单是因为避嫌,更是因为北魏战事吃紧,楚王在一月前领兵去了前线,需等战事告捷后才能归来。

    翠影告诉萧棠:“属下接到了主子的命令,务必保护好姑娘。姑娘身份贵重,不可有一丝闪失。”

    “贵重?”画屏有心考验楚王对萧棠的态度,戏谑道,“我知道了,姑娘明年就要嫁给楚王,身份自然贵重。”

    她惯常爱开玩笑,方才的话虽是戏谑,语气却一本正经,叫人听不出端倪。楚王人不在扬州,送来的生辰礼中规中矩,却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俗套,显然并未上心。她方才的话,也有考验楚王真心之意。

    “此言差矣。”翠影否定道,“姑娘人品贵重,才貌双绝,又贵为丞相嫡女,即使从未与殿下定过婚约,身份也同样尊贵无比。殿下知晓姑娘心意,加之即将出征,仓促之下命属下备了这些,还望姑娘不嫌弃。”

    他倒是了解萧棠的脾性,知道比起故作用心的奇巧的小玩意儿,送些金银财宝反而更合礼数,只因这般不引人注目,以免有损两人清誉。

    “殿下有心了。下去罢。”萧棠微微颔首,让秋夕送翠影出了房门。

    “姑娘。”画屏见翠影走了,凑上前来问道,“姑娘以往最不把钱财放在眼中,不知殿下的贺礼有何特别之处?”

    “没有特别之处。”萧棠淡淡道,“不爱财,是因为我想要就随时都有,但并非不在意钱财。倘若有一日失了现有的富贵,我必会视钱财如珍宝。殿下临近出征,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且知晓我不喜欢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所以才送了这些。”

    凝雪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解地问:“依姑娘看,何为莫名其妙之物?”

    萧棠漫不经心地道:“譬如亲手削的簪子,我是最不喜欢的。既不见得有多精巧,也并不实用,别不住头发的簪子,要它何用?”

    凝雪想想也是,点头道:“原来姑娘喜欢实用的东西。”

    “若是足够精巧,不实用也可。只是若要追求精巧,恐非一日之功。倘若有此心思,究竟送了何物倒不足挂齿了。”萧棠听她这样总结,不禁笑了一笑,补充道。

    屋外,秋夕正和翠影说着话。

    “幸好你常来我们院子里,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性子,殿下定能知道该送什么给姑娘。”秋夕笑道,“殿下不是雕了一支玉箫么?为何不送给姑娘?”

    萧棠擅长舞艺,并不曾学过吹箫。

    翠影道:“马上就要带兵出征,仓促之间,殿下觉得雕得不好,所以不准备送给姑娘了。姑娘不是不会吹么?殿下说等以后改好了那支箫,再送给姑娘。”

    秋夕若有所思:“那就等殿下的消息了。姑娘喜欢玉器,想必不会拒绝。”

    *

    十一月,徐锦然嫁孟家公子孟衡为妻,当日萧家、徐家、孟家的所有亲眷都来观礼,连孟衡母家袁氏的族人也来祝贺。杨氏因面子上过不去,仍请了杨家的人来撑场子,因此庆典盛大无比,众人觥筹交错,十分尽兴。

    然而,回到府中之后,萧行却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见任何人。萧文和萧棠知道他肯定又听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有心骗他出来问个究竟,却都以失败告终。

    五日后,小厮在萧行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简略地交代了要去的地方和离家的原因。萧行自称对不住父母,不愿再游手好闲,但因仕途无望,此去西域跟随商队出外经商,以后会长居西域,不再归家。

    他没有向任何人辞行,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把陪了他十年的剑。

    萧平听说他离家的消息后默然良久,吩咐下人不必去追,只当是让他在外面闯荡,也好磨练心性。钟氏哭了一场之后,便也看开了许多,不再怨天尤人。

    孟家公子孟衡娶亲后,传闻与其妻感情甚笃,也重新捡起了因病荒废已久的课业。次年二月春闱前夕,孟衡携妻离开扬州,前往汴京应考。据传他进京所用的盘缠正是其母的陪嫁,剩余的部分被他尽数送回袁家,袁家从前的旧仆也都回到袁家侍奉。

    临行之前,孟衡和徐锦然来萧家辞别。“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命人先去汴京定下一所宅邸,备好一应生活用具,然后再启程离开扬州。”孟衡道,“萧家妹妹放心,我既然娶了二姑娘,就绝不会亏待她。”

    他语气坚定,说这话时始终紧握着徐锦然的手,不曾松开。徐锦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肯表现出来,只道:“这还用说?你要是亏待我,我必定回徐家去,再不肯跟着你。”

    她所说的“徐家”,指的是徐家大房。徐大夫人在她出阁后,仍然时常派人来问候,或是送些衣饰和补品。相反,徐二老爷和荣姨娘对她不闻不问,连她回门时都只是草草走了个过场就把人遣了回去,实在令人寒心。

    萧棠道:“二姐姐是想好了,那二姐夫呢?”

    徐家二房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早已是污浊不堪,徐二老爷对妻儿更是冷漠无情,徐锦然早已忍够了他们,要和他们一刀两断也并不让人意外。

    孟衡似是被说中了心事,长叹道:“自从妹妹走后,我便知道父亲和大夫人是何等凉薄狠心,无论是对妹妹还是对我,都没有任何骨肉亲情可言,我才下定决心离开孟家,不再祈盼他们回心转意。”他顿了顿,道,“妹妹曾让她的侍女转告我,嘱咐我一定要夺回母亲的陪嫁,所以我告诉父亲自己要进京赶考,求他把那些财物用作我进京的路费。我不放心娘子一个人待在孟家,她也愿意和我一起走,我们便决定明日启程。”

    徐锦然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道:“妹妹别担心。我若是回扬州,一定先来萧家看你。萧婕妤若有消息,我会传信给你。”

    “走了。”她的木轮椅已经被推到了马车边,仍回过头来向萧棠招手,“我已去见过了大姐姐,不必再替我向她辞别。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任何事,否则,我可是会生气的。”

    孟衡小心地抱起徐锦然,带她上了马车。车夫跟在他身后,将轮椅和长凳抬上了车,随即扬起马鞭。

    徐锦然掀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笑着再次与萧棠招手,随后放下了车帘。萧棠遥遥望着那辆马车,目送它逐渐驶离自己的视线,她知道萧家终会有回京的那一日,到那时,她与徐锦然便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二姐姐。”萧棠不由自主地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收回了目光。她想起徐敏然已经出嫁,此后甚少能有机会再像从前一般相聚,默默在心中回想着从小与徐家姊妹说笑玩乐的情景,转身回了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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