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就在孟衡和徐锦然离开扬州的前半月,萧羡在宫中诞下皇长女,母女皆安。今上大喜,越级晋封萧贵人为美人,又破例册封刚出生的皇女为卫国公主,并赏赐萧家金银珍宝无数。

    长信宫内,张太后正坐在摇车前,看着熟睡中的公主。奶娘站在一旁,笑道:“太后您瞧,小公主生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当真是讨喜极了。”

    云贵妃也笑道:“陛下终于有了孩子,太后抱上了孙女,妾也很为陛下和太后高兴。”

    张太后嗯了一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公主,似乎心情尚可。“该高兴的是萧美人,做了皇长女的生母,往后倒是有了指望。倒是你这孩子,肚子一直没动静,要是你也有喜,我才是真高兴了。”

    这话不单是在说云贵妃,更是指张才人承宠已久却仍未有孕之事。云贵妃离了座,躬身低首道:“妾无福,多年来从未遇喜,萧美人如今诞下皇女,妾定会负起六宫之首的责任,妥善照料萧美人母女。”

    宫人们见此情景,纷纷退了出去。张太后并未看她,伸手摸了摸公主的脸颊,见公主仍然安睡,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醒来,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这小丫头是个不怕人的,我倒喜欢,想在身边多留一段时日。也好,萧美人深得圣宠,恐怕没精力照顾公主,从今之后,公主就由你抚养吧。”

    云贵妃十分意外,跪下道:“太后恕罪,妾未曾生养过,实在不知如何抚育幼儿,况且公主刚出生不久,若是此时离开生母,恐怕不利于公主成长。”

    萧羡是陛下特地嘱咐过要她关照留意的人,且这世间母子分离乃是最残忍不过的事,她又岂能狠心夺去萧羡的孩子?

    张太后收回了手,瞥向她:“公主才多大,能记得她的生母是谁?送到你阁中抚养,我才好时常去看望,那萧氏畏畏缩缩,怯懦无知,我也不愿多见。给了你,就当你是公主的生母,谅萧美人也不敢有异议。”

    她的语气不容反抗,云贵妃知晓自己无力改变她的决定,只得道:“妾领命。明日妾就去回陛下,接公主来妾的阁中。”

    张太后满意一笑,颇有深意地道:“有了孩子,无论是不是你亲生的,都比没有好些。你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他自然也当你是生母,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要教他的就是这些。”

    云贵妃心中一震,大致听出了她的意思,忙道:“妾定将公主视如己出。”

    “回去罢。”张太后道。

    *

    兰薰阁。

    萧羡呆坐在榻上,默默望着怀里的包被。前几日云贵妃阁中的人来接走了公主,连同公主所有的衣服玩具都被带了过去,只留下一床出生时用过的锦被,再无其他。张太后趁陛下政务繁忙无暇去萧羡阁中,刻意隐瞒了此事,因此萧羡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接走,别无他法。

    玉书不忍心看她难过,劝慰道:“主子,日子还长,您终究是公主的生母,陛下总会把公主还给您的。”

    公主刚出生不足半月就被过继给他人抚养,恐怕到时即使谢宣能够把公主交还给萧羡,公主也早已视云贵妃为生母,与萧羡之间隔阂已生。萧羡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只是轻叹一声,努力忍住眼泪:“罢了。我不过是个美人罢了。公主给了娘娘,定能有个好前程,是我太没用了。”

    她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将那床小被子抱在了怀里,脸埋进被中。陛下方才来时,她强忍着眼泪没有提起公主一事,因为她知晓自己现在位分尚低,根本无法长久地护住公主,但若是身为太后外甥女的云贵妃做了公主的母亲,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护着公主。

    玉音见她伤感,劝道:“主子,与其为此伤心,不如趁公主不在身边好好花心思争一争陛下的恩宠。贵妃娘娘虽然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帮着咱们,但上有太后,下有张家云家,贵妃怎可能无视他们而偏帮我们?自身没有恩宠,便是任人践踏,公主不就是因为您位分不高,才被如此轻易地夺去的么?”

    萧羡被她说得怔了一瞬,慢慢抬起头。她犹豫良久,还是道:“我没有资本,如何与他人相争?我只求公主平安长大,萧家一世无虞便知足了,别的我实难强求。”

    “怎么没有?”玉音却道,凝视着萧羡的双眼,“陛下的垂怜,就是主子的资本。”

    萧羡闻言,有些发愣。她低下头认真想了很长时间,终于认可了玉音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

    同年九月,大魏战胜北魏,楚王谢昀带兵班师回朝。先前派去的人马也已凯旋,主将骠骑将军张守拙及几位副将皆平安归来,但傅家公子傅安却不幸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齐王府。

    “殿下,属下已经去打探过了,没有查出傅安的死因。”侍卫打扮的青年立在酒案五步远外,俯身道。

    酒案前,华服少年正坐在锦垫上,由侍女一口一口喂酒喝。他怀里揽着一名浓妆艳抹的舞女,眼神却格外冷漠,盯着前来回话的暗卫,半晌发出一声冷笑:“哼!竟连这也打听不到,要你们何用!”

    和谢昀截然不同的是,谢昀选择沉迷酒色来掩饰自己,而谢融却是真正在母亲张太后的宠爱纵容下肆无忌惮,豢养了大量姬妾与门客服侍在左右,而今上谢宣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从不干涉。

    暗卫连忙跪下道:“恕属下无能,的确查不出那傅安究竟为何而死。但沙场上刀剑无眼,傅安若是死于乱军刀下,也不无可能。”

    “不无可能?你也知道不无可能?”谢融挥手让舞姬们都下去,冷声道,“战场上那么多敌军,个个披坚执锐,要让一个人死得不露痕迹,法子多得是。以你的本事,自然查不出。”

    傅安奉他的命令入军营刺探情报,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边境,若不是战死,便只有可能是被人察觉后秘密地处置了,才会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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