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失职!”暗卫叩头请罪道,“傅安未曾留下尸骨,派去的人无法验尸,实在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求殿下宽恕!”

    谢融又哼了一声,似乎没打算追究,问:“傅家的人怎么样?”

    暗卫慌忙道:“傅家知道傅安是战死,不敢有怨言,已经为他办了丧礼。傅才人得陛下宠幸,和萧贵人一同升了位分,如今已是美人。傅家虽折损一子,但得了朝廷的赏赐,权势日盛,并无不妥之处。”

    他刻意提到萧羡,目的是让谢融注意到此人,早早对其下手。然而谢融和他的盘算不同,听到傅家人安然无恙,便道:“甚好。我的人,自然权势越大越好。否则一旦出了状况,便是危如累卵,不堪一击。”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懒懒地道:“张舅父打了胜仗,陛下少不得要赏他。封赏了他,张家在他心里的地位就更高一分,本王的权力也就巩固一分。至于那个萧美人,”酒杯缓缓放下,谢融向内斟了满满一杯酒,举起一饮而尽,“母亲自会替本王料理,不足挂齿。”

    一个出身低微的内宫嫔妃,还不值得他下手对付。

    暗卫道:“可是傅安曾向那萧美人示好,陛下对她又多加宠幸,万一她漏了什么把柄…”

    经过去年在扬州的打探后,他们已知晓萧羡的性子温良柔顺,若是被发觉了端倪逼问,并非没有说漏嘴的可能。

    谢融把酒杯丢开,不以为意地道:“她?你以为她敢说出口?她敢泄露半个字,便是不要全家的性命了。且等着瞧,本王倒要看看她会不会说出来。”

    内命妇入宫前与外男有牵连,便是私相授受,甚至可能被传为私通加以极刑。暗卫自觉失言:“是属下浅薄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谢昀带兵回朝,便道:“只是陛下宠信萧家女,又派楚王领兵出征,实在对殿下不利。楚王若真无才能,陛下也不会派他领兵,救骠骑将军的兵马于危困之际。”

    “他们等不及了。”谢融淡淡道,“知道了他们有共同的生母,就想联手把本王挤下去,好让他谢宣自己将来的皇子做太子。即使他没有皇子,这天下也都是谢昀的,不会是本王的。”

    大魏祖制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谢融和谢昀一为嫡子,一为长子,身份皆十分尊贵,谁会做储君并不好说。若论势力,谢融更胜一筹,但论君心,谢宣明显更属意谢昀。

    “那殿下可要早做准备?”暗卫问。

    谢融重新拿起旁边的新酒杯,为自己斟满了酒,细细地品尝着。“当然。若是等到他老死,还要数十年我才能做上皇帝。陛下,楚王,还有萧家,”他抹去唇边的酒液,语气极轻,“一个都别想逃掉。”

    *

    十一月,谢昀及冠。冠礼过后,萧家举家迁往汴京旧府邸,媒人奉命前往萧府问新妇名讳、生辰,于祖庙之中问卜吉凶。

    卜得吉兆之后,楚王府送聘礼至萧府,载入礼单的共有钱万缗、黄金百斤、各式珍玩珠玉百抬,金银首饰五十箱,绫纱百匹,绸缎百匹,外加聘礼应有的梳、尺等物。

    几日后,楚王府派人携礼登萧府门商议婚期,最终定在十日后。吉日当天的黄昏时分,楚王亲自骑马前往萧府迎亲,众人贺喜、讨要赏钱之声不绝于耳。然而门口却不见新妇人影,负责礼乐的郎官便命人吹奏催妆曲,以待新妇出门。

    “姑娘,你害怕么?”屋内,凝雪小心翼翼地拿起凤冠,比对了一下应该戴的位置,嘟囔道,“我真是担心姑娘,从今之后就要被卷进那些风波里去,再不得安生。”

    这顶九翚四凤冠华贵万分,沉重无比,为亲王妃的规制。秋夕担心她一人拿不动,在一旁帮她托着,两人合力将凤冠为萧棠戴上。

    “你怕什么?”萧棠一边对着镜子为自己戴上耳珰,一边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一切有我,你们不必害怕。”

    画屏拿来几支簪子,替萧棠插紧头上的凤冠,开玩笑道:“凝雪,姑娘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你放心,我瞧殿下不是个会为难人的性子,更何况还有老爷和夫人,不会有人敢欺负姑娘。”

    萧家已经回到汴京,京中与萧家相识的人家不少,更有许多萧家从前的幕僚,萧平如今虽是闲职,但因原来的职位未有新人接任,在京中仍被许多人呼为“丞相”。碍于萧家,也无人敢在明面上同萧棠过不去。

    “王府里除了殿下再没有旁人,只要殿下不挑我的错处,任谁也说不出我的不好。”萧棠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凤冠,“殿下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即使没有父亲母亲帮我,也必不会做出欺压之事。”

    四人如今已经知晓了楚王和萧家的关系,也已知晓楚王并非真的沉湎酒色。但凝雪仍思虑重重,犹疑道:“可是,殿下的性子也不像是好相与的,姑娘日后在王府真能周全么?”

    “不能周全也无法,如今萧家已经被视作楚王一派,要想割席绝非易事,我总不能在此关头与他和离。我的性子你不是不知,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少和他说话就是了。”萧棠道,“父亲母亲呢?”

    “老爷和夫人都去前厅了。”双燕道,“姑娘,咱们快些走罢。”

    戴好凤冠后,萧棠的手上被戴上了三四枚点翠金戒,以及一对金镯。她向来不喜欢颈饰,如今却也不得不戴,所幸要戴的是一副金镶珍珠宝石的璎珞圈,并不勒脖子,让她松了口气。

    换好亲王妃的礼服,佩好腰饰,脚踏纹锦制成的翘头履,萧棠执羽扇遮面走出房门,四名侍女皆跟在身后。来到府门口,吉时已到,萧棠在侍女的搀扶下登上厌翟车,车队缓缓走了起来,向楚王府的方向而去。许多人跟在撒钱的小童身后哄抢地上的铜钱,更有许多小孩子沿途捡拾红枣、花生,一时间欢声笑语,锣鼓喧天。

    围观的人群之中,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年背剑而立,遥遥望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等到那辆上方升着紫色华盖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萧府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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