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羡一怔,忙将那包袱掀开,果真是卫国公主。只见卫国公主正酣睡着,额头微凉,先前的高热已经退了下去。

    萧羡眼眶一酸,小心地抱起公主。她将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好一会儿,方想起向云贵妃道谢,垂首道:“妾已多日不曾见公主,娘娘能带公主来,妾感激不尽。”

    云贵妃望着她怀里熟睡的公主,想起前几日公主高热,不禁也有些触景生情,安抚道:“公主长胖了些,脸色也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不少,你大可放心了。”

    萧羡擦了擦面上泪水,道:“娘娘愿意用心养育公主,妾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有半个不放心呢。”

    她勉强止住哽咽,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孩子,就快速将包袱裹好,交到云贵妃怀里。“太后的旨意我如何敢违抗,只是娘娘身为太后的亲眷,只怕也要避嫌,不如还是快些回去罢。公主年幼,在这里待久了也不习惯。”

    云贵妃见她态度坚决,心知此时若是再耽搁下去,萧羡一旦被扣上不尊太后的罪名,怕是连萧家也要遭殃,便对兰蕙道:“先回去罢,我与萧美人有体己话要说。”

    兰蕙会意,将包袱笼在宽袖中,福身告退。

    萧羡见屋内的下人都已告退,方才还在她怀中的公主也被抱了出去,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云贵妃不忍,正欲劝解,却听她低声道:“娘娘,今日早朝前尚书大人入宫面见陛下,为的是郑家小姐自尽一案,对么?”

    她话中的尚书大人,指的是郑氏之父。

    云贵妃一怔,明白萧羡已经知晓了今日发生的事,叹道:“不错。尚书大人走后,陛下召见了楚王,但事后并未发落,允他回府更衣后上朝。”

    她见萧羡似乎有些发愣,显然是在担忧,劝道:“眼下尚未散朝,我亦不知今日的结果如何,但楚王妃已是天家妇,而非萧家女,楚王之罪不会牵连萧家,更不会牵连你和公主。你只需记住少说话就是,切莫慌神,免得惹人猜疑。”

    萧羡却道:“…如果他们想借此机会将楚王彻底推翻,再无可能与他们相争,萧家又岂能独善其身?”

    只需要弹劾萧家协助谢昀谋反,便可将萧家一同拖下水。

    云贵妃摇头:“陛下英明,自有决断,如何会轻易被他人影响?萧老爷曾受先帝托孤,乃是股肱之臣,若是没有证据,他们也难告倒萧家。何况他们真正的目标只有楚王一人,必会力求将此事引到楚王头上,无暇顾及其他人。”

    她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细想此计的手法与目的,心底也猜到了七八分。

    萧羡神情犹豫,看向云贵妃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她不懂朝政之事,只知楚王一死,朝中的所有支持者都会顷刻倒戈,那么这些人日后支持的,又会是谁?

    “娘娘。”她终于开口道,“百年之后,陛下的皇位,会落在谁的身上?”

    “……”云贵妃哑口无言。

    她幼时长在云家,后来因为姨母张皇后膝下无女,入宫寄养在张皇后名下。多年以来,她不曾参与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却因身在其中,对张、云两家的手段并不陌生。今日他们的计谋从未和她提起,但她心知肚明,除了他们之外,不会有旁人。

    她深知他们从未真正臣服于谢宣,不过是想要谢融继承大统,从此名正言顺地掌权。但以谢融的性情,一旦得到了无上的权力,如何肯安分地做一个明君?

    良久,云贵妃长叹道:“若说私心,谁没有呢。张、云两家的私心,是要将这天下送到齐王手中,保他们千秋万代荣华富贵。他们两家权势日盛,齐王又无耐性,必然会在皇子降生之前寻到合适的时机,借陛下后继无人的由头取而代之,如何能等到百年之后?”

    她早年不知谢宣的生母并非张太后,但多年来张家和云家如此防范谢宣,张太后又与谢宣生疏至此,事到如今,即使无人告知她,她也已经有了猜想。张氏已是太后,坐享万千荣华,唯一不满的恐怕就是那皇位上坐的,不是自己的亲生之子。

    “陛下宽仁,又有决断,不似齐王般暴虐无道,我的私心便是希望能长长久久地保住陛下的皇位,不被他人染指。当初陛下还是皇子时,迫于无奈选我为皇子侧妃,我已有心悦之人,却仍不得不遵从父命,嫁他为妃。他曾答应过我,必有一日会放我自由,替我周全,让我与那人团聚。换做齐王,怎甘愿为一个女子考虑如此之多?”

    云贵妃以往从未向外人提起过这些,如今对萧羡却也不再隐瞒,索性将胸中之言尽数吐出。

    萧羡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讶。云贵妃往常从未提起过这些,却不知她原来还有这般多的顾虑。

    “外戚专权,向来为帝王家所忌惮,有几家能得善终?”云贵妃轻叹,“陛下顾念骨肉亲情,即使他们有罪也不会赶尽杀绝,可齐王不同。他们只知眼前的荣华,却从来不曾考虑过以后,若旁人的劝谏他们能听得进去半句,也不会有今日的风波了。”

    她之所以选择帮谢宣,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张家和云家。但张太后偏爱齐王,一力帮助齐王夺位,如何肯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娘娘。”萧羡忽然道,“妾愚钝,不敢揣摩圣意,但看娘娘话中之意,仿佛早知陛下的打算。”

    “陛下看重楚王,倘若楚王真无反心,陛下绝不会动他。”云贵妃神色凝重,“只是今日朝会上必定有许多言官弹劾楚王,恐怕不止为了郑姑娘自尽这一件事,还会有其他罪名。事发突然,他们并未走漏半点风声,我不知陛下究竟准备如何做,如今也只能等散朝后才知晓。”

    谢宣亲政之前,便已着手培植在朝中的势力,先帝留下的以萧平为代表的旧臣们大多也忠心于他,因此并非孤立无援。但齐王此计用得不声不响,显然有备而来,楚王若想全身而退,只怕并不容易。

    “娘娘先回去罢。公主醒来见不到娘娘,怕是要哭的。”

    想到萧棠的安危,萧羡下意识地有些不安,便道。云贵妃也知多留无益,叮嘱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了兰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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