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回头，只见他在被子里将自己缩得更紧，眼眶也有些红，轻声道：“你方才也说过，堵不住的。风还是会进来。”
萧棠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自小怕热，有时连冬日里也很少添衣，夏日里更是难捱，并不知畏寒之人面对冬日严寒时的感受。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岭南之地白日气温颇高，到了夜晚却寒冷无比，窗上挡着的书被吹开后，更是一如北地般寒风袭人，连她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冷意，更不必说谢昀曾经挨过冻。
但，谢昀如此反应，不像是单纯的怕冷，更像是另有隐情。萧棠见他似乎很是难受，于是坐得离他近了些，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我听着。”
与其让他闷在心中不知何处倾诉，倒不如一吐为快。
谢昀一怔，随即看向萧棠。他神情很是疲惫，但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轻轻地道：“…多谢你。”
“…那时我没有过冬的衣物，屋里也没有炭盆和地龙，我只能躲在被子里缩着取暖，冻得头晕眼花，根本不知自己还能熬多久。”谢昀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近乎喃喃自语，“就和今日一样。太冷了，我快要受不住了。”
“那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我也一整夜都没能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父母。”骤然忆起往事，他忍不住有些哽咽，“我不曾和母亲见过面，我还未记事时李家就已遭贬，我对她仅有的记忆，是父亲寝宫中的一幅画像，画的是母亲进宫第一年生辰宴上的情景。除此之外，宫中没有半点她留下的痕迹，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谢昀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嘲讽地道：“我幼时觉出不对，长大后遍寻母亲的踪迹而不得，才得知李家早已被满门抄斩，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李氏…落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身为正宫皇后，张皇后厌恶得宠的李贵妃本是情理之中，但她不仅想要李贵妃的命，甚至还和母族联手诬陷李氏一族，企图混淆圣听，以报私仇。谋逆案牵扯之广，几乎将李氏全族之人赶尽杀绝，其手段狠厉至此，亦是因为张云两家也掺和在其中。
回想起往事，谢昀自觉无法坦然面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良久，他睁开双目，拢了拢身上的被子，苦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心里的恨，就算到死也说不尽，何必多言？他们留给我的，除了恨，便是这一身不知何时才能痊愈的伤病。自从得了咳疾，夜夜咳嗽得不能入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得更狠，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额上和脸颊处不住地冒虚汗。萧棠已见过多次他犯咳疾时的模样，这次不再犹豫，立即坐到他的身边帮他拍背。
她拍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好转的迹象，很快想到他咳嗽是因为有旧疾在身，而不是被呛到，拍背的作用似乎并不大。于是她果断起身，去端桌上的茶盏。
谁知她一转身的工夫，谢昀已咳得支撑不住，身子向前倒去。他整个人趴在榻边，手捂着胸口咳个不停，萧棠见势不对，正要放下茶盏去扶他，却见他脸色一变，随后艰难地撑起身子，再度咳了起来。
一阵咳嗽声过后，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萧棠定睛一看地面，见他咳出的果然又是血，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先扶他坐起身：“别咳了！能不能先缓一缓？你喉咙都咳破了，再咳下去还得了？”
她从前时常见林氏咳嗽，后来家中为萧行议亲，钟氏在那时感了风寒，同样咳嗽得很厉害，此后小病不断，一直拖到她出阁都未曾痊愈。每次见到谢昀咳嗽，她都会想起从前见到的令人揪心的情景，也就更不希望看到谢昀咳疾发作，且还如此频繁。
谢昀一听此话，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他大约是猜到自己又咳了血，被萧棠扶着昏昏沉沉坐起来后，浑身却在一瞬间脱了力，仰面向后倒在了榻上，不省人事。
萧棠被他拖得差点仰倒，急忙推开他站起来。她忽然想起不远处就是陈老先生的院子，陈老先生与谢昀看起来颇为熟悉，说不定知晓缓解他咳疾的方法。如果她现在去请陈老先生过来，定比她一人在此好办得多。
打定主意后，萧棠拔脚就往房门处走去。但她刚迈出了两三步，就听身后榻上传来谢昀微弱的声音：“你…要去何处？”
原来他竟没有昏迷，只是咳久了累得倒了下去而已。萧棠转过身，道：“我去寻叔外祖父帮忙。你的咳疾发作得太厉害，我怕再不做些什么会出事。”
“…出事？”榻上，谢昀虚弱地笑了笑，“不会出什么事的。发作了这些年，从未出过大事。不用去，过来坐下罢。”
见他对自己的病不甚上心，萧棠皱眉：“我过去，你的病就能好么？你这副样子，难保不会再次发作，万一伤及性命，要我如何担待？”
谢昀是她和整个萧家的盟友，只要有他在，萧家就会永远站在谢宣所代表的势力一边，也就永远能得到谢宣的庇护。谢昀一旦出事，会对萧家极为不利，谢宣日后和齐王的斗争也会少一重助力。何况，即使是出于私心，她和谢昀有共患难的情分，也不希望他有性命之忧。
“那你去寻叔外祖父，我的病就能好么？”谢昀有气无力地道，“叔外祖父久居岭南，消息闭塞，不知我有咳疾，也不通晓药理。你去问他，和问这桌子有何区别？”
“……”萧棠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她见谢昀的状态比方才好了不少，病情似乎已经稳定，思索过后，还是折返了回来，在床边坐下。
萧棠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自小怕热，有时连冬日里也很少添衣，夏日里更是难捱，并不知畏寒之人面对冬日严寒时的感受。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岭南之地白日气温颇高，到了夜晚却寒冷无比，窗上挡着的书被吹开后，更是一如北地般寒风袭人，连她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冷意，更不必说谢昀曾经挨过冻。
但，谢昀如此反应，不像是单纯的怕冷，更像是另有隐情。萧棠见他似乎很是难受，于是坐得离他近了些，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我听着。”
与其让他闷在心中不知何处倾诉，倒不如一吐为快。
谢昀一怔，随即看向萧棠。他神情很是疲惫，但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轻轻地道：“…多谢你。”
“…那时我没有过冬的衣物，屋里也没有炭盆和地龙，我只能躲在被子里缩着取暖，冻得头晕眼花，根本不知自己还能熬多久。”谢昀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近乎喃喃自语，“就和今日一样。太冷了，我快要受不住了。”
“那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我也一整夜都没能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父母。”骤然忆起往事，他忍不住有些哽咽，“我不曾和母亲见过面，我还未记事时李家就已遭贬，我对她仅有的记忆，是父亲寝宫中的一幅画像，画的是母亲进宫第一年生辰宴上的情景。除此之外，宫中没有半点她留下的痕迹，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谢昀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嘲讽地道：“我幼时觉出不对，长大后遍寻母亲的踪迹而不得，才得知李家早已被满门抄斩，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李氏…落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身为正宫皇后，张皇后厌恶得宠的李贵妃本是情理之中，但她不仅想要李贵妃的命，甚至还和母族联手诬陷李氏一族，企图混淆圣听，以报私仇。谋逆案牵扯之广，几乎将李氏全族之人赶尽杀绝，其手段狠厉至此，亦是因为张云两家也掺和在其中。
回想起往事，谢昀自觉无法坦然面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良久，他睁开双目，拢了拢身上的被子，苦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心里的恨，就算到死也说不尽，何必多言？他们留给我的，除了恨，便是这一身不知何时才能痊愈的伤病。自从得了咳疾，夜夜咳嗽得不能入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得更狠，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额上和脸颊处不住地冒虚汗。萧棠已见过多次他犯咳疾时的模样，这次不再犹豫，立即坐到他的身边帮他拍背。
她拍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好转的迹象，很快想到他咳嗽是因为有旧疾在身，而不是被呛到，拍背的作用似乎并不大。于是她果断起身，去端桌上的茶盏。
谁知她一转身的工夫，谢昀已咳得支撑不住，身子向前倒去。他整个人趴在榻边，手捂着胸口咳个不停，萧棠见势不对，正要放下茶盏去扶他，却见他脸色一变，随后艰难地撑起身子，再度咳了起来。
一阵咳嗽声过后，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萧棠定睛一看地面，见他咳出的果然又是血，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先扶他坐起身：“别咳了！能不能先缓一缓？你喉咙都咳破了，再咳下去还得了？”
她从前时常见林氏咳嗽，后来家中为萧行议亲，钟氏在那时感了风寒，同样咳嗽得很厉害，此后小病不断，一直拖到她出阁都未曾痊愈。每次见到谢昀咳嗽，她都会想起从前见到的令人揪心的情景，也就更不希望看到谢昀咳疾发作，且还如此频繁。
谢昀一听此话，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他大约是猜到自己又咳了血，被萧棠扶着昏昏沉沉坐起来后，浑身却在一瞬间脱了力，仰面向后倒在了榻上，不省人事。
萧棠被他拖得差点仰倒，急忙推开他站起来。她忽然想起不远处就是陈老先生的院子，陈老先生与谢昀看起来颇为熟悉，说不定知晓缓解他咳疾的方法。如果她现在去请陈老先生过来，定比她一人在此好办得多。
打定主意后，萧棠拔脚就往房门处走去。但她刚迈出了两三步，就听身后榻上传来谢昀微弱的声音：“你…要去何处？”
原来他竟没有昏迷，只是咳久了累得倒了下去而已。萧棠转过身，道：“我去寻叔外祖父帮忙。你的咳疾发作得太厉害，我怕再不做些什么会出事。”
“…出事？”榻上，谢昀虚弱地笑了笑，“不会出什么事的。发作了这些年，从未出过大事。不用去，过来坐下罢。”
见他对自己的病不甚上心，萧棠皱眉：“我过去，你的病就能好么？你这副样子，难保不会再次发作，万一伤及性命，要我如何担待？”
谢昀是她和整个萧家的盟友，只要有他在，萧家就会永远站在谢宣所代表的势力一边，也就永远能得到谢宣的庇护。谢昀一旦出事，会对萧家极为不利，谢宣日后和齐王的斗争也会少一重助力。何况，即使是出于私心，她和谢昀有共患难的情分，也不希望他有性命之忧。
“那你去寻叔外祖父，我的病就能好么？”谢昀有气无力地道，“叔外祖父久居岭南，消息闭塞，不知我有咳疾，也不通晓药理。你去问他，和问这桌子有何区别？”
“……”萧棠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她见谢昀的状态比方才好了不少，病情似乎已经稳定，思索过后，还是折返了回来，在床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