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

    “不好了!快去传太医!快!”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了所有人,宫女焦急的喊声、奔走相告的脚步声打破了皇城的寂静,四处陆续点起了灯火,在这无边的黑夜中显得格格不入。

    内殿,本就心神不宁的云贵妃在听到宫人们喊声的那一刻惊醒,随即披衣起身。她无需多想便知发生了何事,草草穿戴后直奔偏殿暖阁,贴身宫女兰蕙也匆忙跟随,生怕晚了一步。

    寒香阁。

    “娘娘!大事不好了!”得到消息的玉书一路从外院冲进寝殿,却一不留神踩在了裙角上,顿时跌倒在地。但她无心关注自己,爬起来就往寝殿跑去,听到动静的玉音连忙起身出来拉住她:“你何故这般慌张?仔细吵着了娘娘。”

    玉书来不及和她解释,情急之下一把推开她就向内殿冲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颤声道:“娘娘…”

    萧羡多日以来为卫国公主的病情忧心不已,直至深夜尚未入睡,听到外面的声响后心中一紧,一把拉开床帘,皱眉问:“何事?”

    玉书喘了口气,抹了抹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眼泪,哭道:“娘娘,琼华阁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公主殿下不好了!”

    *

    交州。

    院子里,萧棠正弯腰站在屋外,将布袋里的粉末均匀地撒在墙根。

    前几日三姑娘带她去见了温娘子,三人闲聊之际,温娘子提起岭南之地多虫蛇,撒些雄黄粉在屋外可驱蚊虫,并亲自找出几袋送给她,嘱咐她每日撒些在院内。果不其然,近日出现在房屋周围的蚊虫少了许多,大抵便是雄黄粉的功效。

    他们来到岭南将近一月,如今已是腊月底,年关将至,但此处却仍是冷清寂寥,不见半分喜气。萧棠挂心远在扬州的父母兄嫂,无心置办新岁所需之物,而谢昀仿佛也并不在意这些,并无认真过节之意,因此两人在这一事上竟难得地保持了默契,皆未向对方询问除夕夜及以后的安排,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些时日以来,两人或是去不远处的田地里帮陈老先生做农活,或是帮温娘子打理家务,诸如洗衣挑水一类的活皆归了二人。萧棠是个不愿闲着的性子,闲暇时常与三姑娘一道去山林中采药、挖野菜,谢昀则揽过了砍柴的活计,因此日子过得十分忙碌,也格外劳累。

    萧棠从前不曾吃过这样的苦,但也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现在的日子过好,怨天尤人并无任何作用,何况她从不是怕苦怕累之人,旁人能做到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期间,谢昀的咳疾犯过两三次,但比初到岭南那一夜的症状要轻许多。萧棠疑心他减轻了用药的分量,而谢昀对此只是一笑置之,闭口不言。

    自从那夜过后,他变得愈发沉默,有时做着手上的事便开始发愣,直到萧棠唤他时才会回神,之后又恢复如常。萧棠向来绝非迟钝之人,自然不难看出他的心思,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意,但她目前并无那方面的打算,不欲同他挑明,而他不知怎的也从不与她提起,似乎不愿多说。

    因着这些,两人之间的氛围竟是越发冷了下来,互相的交流也因为日益增多的杂活而变得越来越少,除了入夜回房后熄灯前偶尔说上几句话外,几乎不曾有过交流。三姑娘也看出了两人对彼此的冷淡,为此很是忧心,但苦于不好过问两人的私事,也只得暗自着急。

    这些时日,两人夜里一直同床共枕,并未分房别居。萧棠知晓条件简陋,无法找出多余的房舍供他们居住,且他们仍是名义上的夫妻,分开居住不合礼数,便也接受了和谢昀同处一室,一如往日般冷静。

    她看不出谢昀对此的态度,但他并未表现出抗拒,夜间也常起身为她盖被。半梦半醒之间,她时常能感觉到他凝视自己的目光,以及轻抚她额发的动作,他像是有万语千言,却不知是否该同她一一道来,更不知从何说起。

    萧棠轻叹一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她将布袋口系好,转身走向院外。

    但她刚走出几步,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人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风尘仆仆,像是从远方而来。而那人也很显然看见了她,放慢了脚步,朝这边走过来。

    等那人走近,萧棠看清了他的衣着和容貌,见他的打扮不像是旅人,倒像是驿站负责送信的信使。果然那人很快走上前来,也不问萧棠的身份,行礼道:“见过楚王妃。小人奉命传信,还请王妃听小人一言。”

    萧棠摇首:“我已不是楚王妃,切莫再这般唤我,只称娘子便是。你不远万里来此地,有何消息报我?”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退后一步,跪地叩首,仿佛是有十分紧要的事。见状,她心中更加疑惑,便道:“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岂料,那人连连点了点头,随后颤声道:“娘子恕罪…宫中传来消息,卫国公主久病不愈,数日前病情加重,太医束手无策,竟…竟不幸薨逝…”

    说罢,他再次磕了个头,惶恐地不敢看萧棠的反应。

    萧棠却无心搭理他,无法相信这个消息,一时愣在了原地。

    汴京城内虽然一早就有传言说卫国公主胎里不足,体弱多病,恐怕无法平安长大,可公主不足周岁便因病夭折,实在令她难以相信,也情不自禁地觉得心疼。

    若按她的辈分算,卫国公主是萧羡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外甥女,而按谢昀的辈分来算,公主是他的皇弟谢宣之女,也就算是她的侄女,她又岂会不心疼?而萧羡失去了唯一的女儿,经受的是母女生离之痛,更不知该是何等的悲伤难抑。

    卫国公主自出生起养在云贵妃身边,与生母长久分别,如今又骤然夭折,几乎不曾和萧羡见过面。萧棠无法想象,萧羡独自一人在宫中经历这一切会是如何的伤心绝望,又是如何盼望她和萧家人能早日归来,使她能有所依靠,不至于孤立无援。

    信使见她久久不言,唯恐她悲切之下迁怒于自己,便趁她还未回过神来,急忙溜了出去。萧棠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也无心将他唤回,只在心底为萧羡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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