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深吸一口气,好在她理智尚存,知道毒杀李亨嫁祸太子是下下策。她见卢栀挤眉弄眼逗自己笑,便知道是刚才她的表情不太好,冲着对方摇摇头,示意没事。

    今晚他们只是混进来探查太子府,顺便和康苏儿接头,除非逼不得已,不能引人注目,更不能出差错,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让太子察觉到端倪。

    她在心里又狠狠给李亨记了一笔,发誓要连同上辈子屠杀她亲人、协军逼她自尽的仇一起报。

    还不等她继续在脑内扑杀李亨第一百次,就听见了康苏儿极有特色的娇蛮语调,让见惯了对方泼辣嚣张还呛人的玉环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一句撒娇劝酒的话说得骄横又不失礼,配上康苏儿明媚娇艳的长相和略显妖气的眼神,还真得是有点天赋才能肆意妄为。

    玉环感觉今晚把这一年份的震撼都用光了,说好只是混入教坊的队伍献舞,怎么一转身就开始给李亨劝起酒来了?

    也好在不是对着太子,否则玉环真觉得自己的心梗都要再犯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她都不敢去看薛妃的表情,更怕康苏儿再突然跳着跳着就凑到太子面前抛媚眼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羡慕,至少康苏儿做了她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给李亨灌酒。

    那酒百分百有异样,闻起来似乎和血乐宴当晚掺了狒狒血的饮品很像,估计就是这一两个月来康苏儿捣腾的物什。

    她略显担忧地看向上座,连自己都闻到了这种奇特的香气,太子会不会也发现了异样。

    果然,没一会儿太子就不顾及薛妃,直接端起酒杯往下走,一路冲几个弟弟们敬酒,又对薛妃娘家和自己舅家寒暄两句,便朝李亨和康苏儿那边去了。

    玉环脑子里警铃大作,可她肩负着弹琵琶的重任,半点离不开,也根本没法让人替代,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瑛对康苏儿笑了起来。

    “三弟,这可是我寻遍长安洛阳才得来的好东西,总要多饮一些,才不辜负今日良宵美景,还有佳人在侧。”

    因为李瑛挡住了玉环的视线,她也看不到李亨的表情,只能凭借断断续续的低声回应判断李亨的动作。

    就在她要继续伸着脖子看的时候,对上了康苏儿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胜券在握,等着好戏开场。

    李亨推拒不了,偏偏康苏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竟然伙同太子给前者喂了酒,举止亲昵又不失强势,因为李亨闪躲的动作僵硬,有一部分酒水顺着他的喉结缓缓滑落,由烛火反射出的光正好刺入玉环眼中。

    她的脑子里“嗡”了一下,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他们几人身上,也就是曲子已经练了上千遍,只需要肌肉记忆便能继续,否则一定会出现重大失误。

    今天是薛妃的生辰宴,也就是这会儿阿满已经睡着被抱了下去,否则薛妃只怕会更加恼火吧?

    这样想着,玉环也悄悄朝上面看去,可那薛妃竟然面不改色,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事一样,还能不动如山,与自己娘家姊妹嫂嫂说话。

    诚然这样的事情并不算真的荒唐,至少比起李唐王室一贯的作风,区区灌酒而已,可哪怕玉环受了李隆基十一年的荼毒,她对于很多事情依旧无法认同和理解。

    据又一坊的情报网,太子和薛妃纯属政治联姻,没有半点情谊,博平郡主是他们夫妻间唯一的话题,甚至在良娣、良媛生了儿子以后,太子更是不再去薛妃处过夜。

    也难怪太子会在这种场合丝毫不顾及薛妃的面子,而薛妃也把对方当空气。

    玉环没想到他们在明面上是装也不装一下,风言风语甚至连长安城的百姓都听说过一二。偏偏李隆基好像完全不知情一样,对太子的家事不闻不问,完全不符合他专制霸道的作风。

    “走啦,换人了。”卢栀的脑袋凑过来,他眨巴着眼睛顺着玉环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李亨转过去的后脑勺,还有康苏儿继续斟酒的背影,至于李瑛,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在看谁?那人之前怎么没见过?”卢栀的声音从她耳侧传来,很轻,带有一点点变声期的沙哑,随着呼吸拂过发丝,她只感觉耳朵痒痒的,整个空间里其他所有声响都瞬间消散一样,只剩下他的尾音,伴着热气覆上耳垂和脖颈。

    这距离好近啊,一指之隔,可她却觉得和贴在一起没什么分别。

    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对方不可小觑的存在感,她只觉得侧脸都要烧起来,比之前他的手指无意触碰到脸蛋还要令人羞恼。

    刚才她还只顾着注意康苏儿和李亨的互动,连弹琵琶都差点出错,现在整个世界却又只剩下了他。

    可恨的是这个少年郎还丝毫没有自觉,完全当成和平日一样的相处。

    不,还是能感觉到不一样的,玉环从他略快了一点的语速中感觉到不同。声音更压下去,态度显然也比提起别人更冷淡。

    他似乎不太高兴了。

    玉环诧异,她总算从二人这种弥漫着热意和躁动的氛围中挣脱,想转身离开,侧过头的时候却毫不意外地撞到了卢栀。

    只是话本故事里都是男女主角不小心亲到一起,到她这里却是自己的鼻子磕到了对方的脸颊……

    “嘶——”玉环轻轻抽气,别看卢栀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五官也没有突厥人那样立体,可骨头是真的硬啊!

    也怪她的鼻子长得太挺了,据说是继承了她母亲陇西李氏的祖传高鼻,让她的相貌更明艳夺目。

    “不重要的人,我是担心康苏儿坏了事。”玉环捂着鼻子起身,另一手抱起琵琶,顺便踢了卢栀一脚,瞪着他先行离开崇安殿。

    好在没有流鼻血,不然肯定会被梨园其他人注意到。玉环略粗暴地揉了揉鼻尖,看着放好乐器的卢栀穿过回廊朝自己走来。

    她没意识到自己举动在鼻尖留下了淡淡的红痕,在粉白的肌肤上尤为明显,加上吃痛而泛出的生理性泪花,让她的美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至少卢栀就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又忍不住四下看看有没有其他人看到,然后才三两步连跑带跳地冲过来,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后面园子里走。

    “你认得路吗?”玉环已经不为刚才的事小鹿乱撞了,她满脸无奈地看向带着自己在园子里乱晃的卢栀,他们已经第三次走过这棵老槐树了。

    卢栀一愣,然后自信满满地说:“当然认识,二郎给我的地图我都背熟了!往北穿过花园再过一条回廊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往西走,还绕圈?”玉环忍不住扶额,好在所有人都在崇安殿参加宴会,他们又是特意挑了宫内侍卫换班的时间,这才没有给人发现。

    “什么!”卢栀叫了起来,“这不是北!”

    “小声点!”玉环压低声音,又狠狠拍了几下他的脑袋,一把拽起他的手就往正确的方向走。

    被冷风吹了这么久,她是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赶紧钻到屋檐下,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差点把卢栀拉得摔一个跟头。

    “喂,你们是谁?”声音从头顶传来,要不是一听就是小孩子,玉环真能给吓得心梗。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转来转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不由得更加戒备,玉环更是摸向了藏在大腿上的短刀,凝视着声音的方向。

    窸窸窣窣的一阵后,从天而降一个软软的小女娃,头发上还有几片树叶,也不知道在树上待了多久。

    “郡主怎么大晚上还爬树,随侍的女官们呢,万一摔到怎么办?”玉环定睛一看,果然是白天见到的阿满,可这小孩儿不是去睡觉了吗?

    阿满撅嘴,不高兴道:“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说着,阿满上前两步,借着月光打量二人,目光在玉环脸上停留了好久,似乎在回忆。

    “你是白天那个梨园舞姬?但是晚上献舞的不是你啊,是乐师吗?”阿满的记性很好,尤其是人脸,哪怕玉环只是和她一个照面,也能想起来。

    玉环点点头,刚要说话,又听这位小祖宗说:“他是你的情郎吗?你们不会是借着出宫表演的机会私奔吧?”

    两句话把二人定在原地,玉环的瞳孔扩大后紧缩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卢栀的眼睛,她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也不能确定卢栀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把友情当成了其他情愫,而今却被一个小屁孩戳破了窗户纸。

    “我们是表姐弟。”玉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因此回答也格外简短。

    阿满撇撇嘴,看了卢栀一眼,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摇头:“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我也回答你的,我在这里建了一个树屋,阿娘和婢女们都知道,阿耶一开始不同意,可是后来也陪我一起玩了,你们要上来参观一下吗?”

    玉环眨眨眼,和卢栀四目相对,今晚的氛围总是一会儿暧昧尴尬,一会儿又让人哭笑不得,至少她此前根本没想过,太子和薛妃竟然会和女儿一起搭树屋。

    好小众的语言,好陌生的夫妻,好可爱的郡主。

    但是下一句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那你们扮成有情人偷溜去我阿耶的寝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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