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松山脉从天江中段一直延伸至东部沿海,整个山脉走势如“一”字形,少有弯曲,如同万物的主宰挥剑将半边天下一分为二。芒松山脉的北部是卫、上塘、下泾、随······等诸侯国,南部是贫瘠的硕拔力高原,分布着以蔡国为首的数个实力较为弱小的诸侯国。

    在芒松山脉中部以北有座高逾千丈的山峰,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因此被称作雪山。在雪山脚下有座城,因盛产美酒,得名醉川。

    由于醉川城的地理位置过于偏僻,以前少有势力控制此处,但自从以酿酒闻名后,顿时成了香饽饽,周边的卫国、下泾国和随国都想将其收入囊中。醉川城的士绅代表权衡再三,最后选择了势力最为强大的卫国。他们与卫国约定,卫国负责派兵保护醉川城,醉川城则负责每年上缴一笔丰厚的税金,并拥有自治的权力。自那以后,醉川城成了卫国最南端的一座城市。

    天蒙蒙亮,几名把守城门的士卒缓缓地推开沉重的城门,当两排士卒走出城门正准备站岗时,只见城门口竟躺着一人,此人身穿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武士服,却浑身沾满尘土,身下压着一柄长剑,他脚上栓着缰绳,一匹棕色的马悠哉地站在一旁啃着地上为数不多的青草。

    一名城门校尉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他走到那人身旁,伸脚踢了一下,喝道:“哪来的混账羔子?给我起来。”

    那人闷哼了一声,揉着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打着哈欠,眯着眼,打量着四周围,这才站起身来,对城门校尉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昨晚赶到这里时,城门已关,我只能露宿在此。官爷,万勿见怪。”

    城门校尉见他态度还算可以,脸色稍缓,道:“是要入城吗?”

    那人忽又犯起了迷糊,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的匾额,问道:“这里是醉川城吗?”

    几名站岗的士卒均笑了起来。城门校尉不耐烦地道:“正是醉川城。你要不要进城?”

    那人连忙道:“要,当然要。”

    城门校尉盘问道:“姓啥名谁?何方人士?从事何业?从哪里来?来此作甚?”

    那人答道:“在下卢鲲,原杞国人,现在芄陵宋府当护院,今来醉川主要是为家主搜罗名酒的。”

    城门校尉不自觉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来,道:“进城需缴纳十文铜钱。”

    卢鲲从衣囊中掏出一些碎银,道:“剩下的权当给诸位买酒喝了。”

    城门校尉开心接过,笑道:“卢公子真是爽快人,兄弟们祝你办事顺利。”

    卢鲲抬腿正要进城,突然被绊了一下,差点跌倒,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脚上还系着拴马的缰绳。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解开缰绳后,他提剑牵着棕色的马迈进了醉川城。

    牵马进入醉川城中,卢鲲走在最为繁华的街道上,由于时辰尚早,两旁的商铺都没有开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然而从各处店铺上挂着的鲜明招牌锦旆来看,涉及到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店铺应有尽有,可想而知,醉川城的商业很是完善。在众多的店铺中,又以跟酒有关的店铺最为多,有供达官显贵们饮宴的高雅酒楼,有供普通百姓们小酌的简陋酒肆,还有酿造各种美酒的酒坊。

    要说这醉川城中最知名、最大的酒楼,当属宁瑞楼,它在醉川城,乃至整个天下都久负盛名,然而它之所以能闻名于世,凭的就是酿造天下名酒——雪露的独特技术。

    天下酒,在醉川,一入醉川欲见仙。

    雪露即为天下酒,天下酒即为雪露,有此独特的酿酒技术,宁瑞楼自然风光无限。

    卢鲲在街上走了半个时辰,他走马观花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知不觉间身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书生、娘子、孩童、白丁,贩夫走卒不一而足。耳边传来一阵驼铃声,他看到了牵着骆驼的夷人,看其装束应是来自西南蔡国的夷族,他们一直跟周边的国家维持着和平,并保持着贸易和往来。这些夷人翻越芒松山脉来到这里,骆驼上所载都是装酒的酒桶,显然是冲着醉川的美酒而来的。卢鲲被几名夷人腰间别着的皮囊吸引了目光,他看到其中一名夷人拿起皮囊,打开上面的塞子,凑着嘴喝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就是牛皮制的水壶。

    沿着街道,卢鲲一路走到城中心,在两条主要的街道汇聚处矗立着一座高达五层的木制楼阁,像这么高的楼很是少见,他所见过的芄陵城的春晖楼也只有三层高,如此高大、奢华的建筑物,即使有些小国的王宫里也是见识不到的。

    大门紧闭,卢鲲将缰绳栓在门外的柱子上,马儿乖巧地站在一旁,他则自顾自地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名身穿黑色小厮服的男子带着两名灰衣小厮走了出来,他们同时看到了半倚门口石阶上的卢鲲。黑衣小厮皱了皱眉头,上去推了推卢鲲,道:“客官,醒醒。”

    卢鲲随即睁开眼来,跟着站起身,对面前的小厮道:“马儿给我好好看管。”说完正要抬腿走进楼内。

    黑衣小厮伸手拦住他,歉然道:“客官!本楼还没有正式迎客,你再等一会吧?”

    卢鲲会意地笑了笑,从衣囊中掏出一两碎银,塞到黑衣小厮手中,道:“我就在大堂里坐坐,这总可以吧。”

    黑衣小厮将碎银紧紧抓在手心,低声道:“那你就待在大堂里,可千万不要乱闯。”

    卢鲲笑着点了点头。

    黑衣小厮向身后的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他们随即让开了。

    卢鲲走进宁瑞楼的大堂,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荷花池,他漫步池边,见到荷叶下有几尾锦鲤在自由自在地游动,池上还架着一座木拱桥。池水倒影着他的身影,他见脸上颇脏,趁大堂内的小厮、丫鬟正在忙碌,无暇顾及,他掬了些池水擦了把脸,顿时搅得锦鲤四散游走。他用衣袖抹了抹脸,这才在旁边的廊栏上坐了下来。

    足以媲美宫殿的大堂里,大型的荷花池位于正中,南北两侧各有一块一般大小的白石舞台,东西两边则有上下的楼梯,四周连廊环绕,周围挂满了造型各异的灯彩,奢华绚丽。抬头上望,可见一层层的木制楼层,每层护栏都雕刻精美,五层之上的天花板上绘制了日月星辰,巍巍壮观。

    直到巳时二刻,大堂内终于在焕然一新的状态下,打开了大门。躲在一角的卢鲲看到一名身穿锦衣长袍的中年汉子从后堂走来,出现在大堂里,周围的小厮、丫鬟纷纷向他施礼,猜测他便是此间酒楼的掌柜,于是朝他走过去。

    卢鲲突然出现在中年汉子面前,让他着实吓了一跳,他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道:“你是谁啊?从哪冒出来的啊?”

    卢鲲抱拳施礼,微笑道:“在下刚进门,可能你没注意。敢问你可是宁瑞楼的掌柜?”

    中年汉子见他衣衫不整,淡淡地说道:“正是。不知客官有何见教?”

    卢鲲摆手道:“不敢不敢!掌柜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一边指挥小厮重新摆放舞台一侧的钟鼓乐器,一边不耐烦地道:“我这有许多事要待处理,客官可否等敝楼正式开门后再来?”

    卢鲲死皮赖脸地道:“我正是来跟掌柜谈买卖来的。”

    中年汉子这才有了兴致,忙问道:“客官是想预定酒席?”

    卢鲲却再次问道:“掌柜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拱手道:“鄙人姓王,客官···”

    卢鲲打断道:“王掌柜!你家的雪露可否给我来两斤。”

    王掌柜倏地冷笑一声,跟着再次瞧了瞧卢鲲,眼中满是不屑,他慢悠悠地道:“客官可带足黄金了?”

    卢鲲虽见王掌柜面目可憎,但他仍从容道:“还不知一斤雪露需多少金银?”

    王掌柜伸出一根手指,再次轻蔑地说道:“一斤需一百两黄金,客官还要吗?”

    卢鲲愣了愣,他不曾想雪露竟如此昂贵。

    王掌柜看出卢鲲无法出的起这个价格,于是冷嘲热讽道:“客官如果无力承担这笔费用,鄙人倒还有一个法子。”

    卢鲲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王掌柜指了指门外,淡淡道:“城外三十里,有座大雪山,取山巅雪水来,每十斤雪水,我换你半斤雪露。如何?”

    卢鲲望了望门外,不置可否。

    王掌柜冷哼一声,道:“客官既然没别的事了,那就请便吧,别耽误敝楼开门迎客。”说完不再理睬卢鲲,径直走开了。

    卢鲲悻悻地迈出大门,耳边传来王掌柜教训小厮的声音,“你这糟践货,整天只知道犯懒,还想冒充大爷,有本事别待在这里啊···”

    离开宁瑞楼,卢鲲忽又听到驼铃声,跟着几名夷人牵着骆驼三三两两地从他身旁经过,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惩治这势利的王掌柜的办法。

    卢鲲追上一名夷人,指着他腰间的皮囊,问道:“你这皮囊可否卖给我?”

    夷人听了两遍,方才明白卢鲲的意思,他摆了摆手,操着生硬的语言拒绝道:“不行,不行。这皮囊是我们的宝贝,多少钱都不买。”说完径直走了。

    卢鲲毫不气馁,他从酒楼小厮那里领回了马儿,远远尾随着夷人来到了南市,那里有一片专门供外族人临时居住的区域。卢鲲找了一家夷人开设的小食肆坐了进去,要了些食物,悠哉游哉地吃喝起来。

    日头偏西。

    卢鲲依旧待在食肆里,桌上的食物已经换成了一壶马奶酒,他就这么自斟自饮,百无聊赖间,手指触摸到胸前的一块物件,那是一块上等的白玉制成的喜鹊形状的玉坠。抚摸着这块名贵的玉坠,卢鲲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甜笑。

    食肆里的伙计很是好奇,他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黑衣青年从午时进店用餐,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未离店,于是上前询问:“客官!还需要些什么?”

    卢鲲双眼看着窗外,随手掏出一些铜钱,道:“再给我来壶马奶酒。”

    伙计接过铜钱离开了。

    卢鲲这时看到夷人聚集处的广场上燃气了篝火,一群群人围在一起,载歌载舞,热闹非凡。他心中暗叹,这是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又过了两个时辰,食肆打烊了,卢鲲只能无奈离店,他在附近找了个偏僻的巷子静静地闭目休息。

    亥时末,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卢鲲赫然睁开眼睛。头顶的夜空暗淡无光,像是被无边无际的黑幕遮住了一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他来去自如。重新回到夷人聚集的广场上,只见众多的夷人如烂泥般倒头大睡,鼾声此起彼伏,中间的篝火还在勉强燃烧着,但已烧不了多久快要熄灭了。

    卢鲲仔细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对准篝火一弹。石子打中篝火中最旺盛的火苗,随即暗淡下来,等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点点火星后,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广场上的人群,在夷人的身上翻找着什么。不一会,他抱着一堆东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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