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听到杜灼提起紫时,像是撞破南墙的驼鹿,两眼放光,“紫时,紫时,对,我们还可以去问问紫时同一间寝室的鄢彧,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出事后亭森去看过鄢彧的。”

    “你可别去叨扰那个小少爷,已经落魄到如此田地,还自顾清高不搭理人。”杜灼拉过郑江手想要掐断他这个蠢念头。

    “听紫时说,与他同寝,一句话都没说上过,每日从药房回来,就是站在窗柩旁发呆,傻了一般,私跑出去回来,只是伤了皮相,竟还有汤药伺候,亭森本是去探望的,结果吃了他的闭门羹,咱们这样的出身,他们那种小少爷定是看不起的。”

    “就昨天我俩还一同打过水,看着也不像是不好相与的人啊,还有他是小少爷?”郑江满脸惊讶。

    “你不知道吗?他是鄢易之先生的儿子,听说是他父母是从京城私奔来的,开了间书塾,教读书写字,舞文弄墨的,本也不是大户,但是他母亲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京里打了招呼照顾的,不然这乱世,哪家官宦贵胄会将孩子送到他那儿?”

    “后来他母亲去世,便被送来了,来时就是一身的伤,这么细想,他好像也挺惨的,两次详看,都是遍体鳞伤的。”杜灼说到这儿又觉着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话语间也少了怨辩,“母亲没了,父亲也跟着走了,一点也没给他留下什么,结果给福大人收养,欸,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贾小故技重施,夜深人静的趴在瓦顶,在四方一面大小的空洞中,听着故事,到底这世道可怜人多,能在这个屋檐下聚首的,不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吗?

    “你身边可还有蚀骨花吗?可莫要做傻事,你还小,也切莫再掺合这件事了,最后是走是留,那邱管事也是有一语之地的,我临走时,也会帮你的。”

    郑江面露难色,攥紧了拳头,杜灼拍拍他的手背,没再多说什么,希望他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吧,屋内烛火随着窗灵外吹入的夜风,影影绰绰,二人的影子映在锦被上,交织依靠……

    少顷杜灼离去,贾小翻下屋顶敲了敲郑江的房门。

    “你有东西落下了?”郑江推开门看到的竟然是昨夜将自己迷晕的贾小,怒形于色发于行,“咣当”紧必上门,怒厄道:“你这骗子,速速离去,不然我就喊来管家伙计,处置了你这夜闯民宅的贼人!”

    贾小是来赔礼道歉,自然和睦春风,语气轻柔,态度端正:“欸欸欸,你说我骗子我承认,贼人我可不服,我也未曾盗取过你的财务,要告官说我窃财,也只有邱管事有这个权利哦~”

    “你!你这贼人还如此理直气壮,看我不喊来,等等,你说你偷了邱管事的东西?”郑江不笨,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贾小话外有话。

    眯笑的贾小在门外倒打一耙:“我揣着证据不就是来给你报喜的嘛?你却将我拒之门外,好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道理!你昨日为何将我迷晕?肯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贾小知道里面那人是会开门的,毕竟引线够长,这引燃的途中总是多变的。“我这都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证据,第一时间与你分享,不如让我先进去,细与你说如何?”

    “那好吧,你可莫要再骗我!”郑江松了抵门的劲儿,贾小一个跨步进了屋子,乐呵呵的打着保票,“一定一定!”

    看见桌上还晾着茶水,毫不客气的一饮下肚,坐好了,扭头望着一旁有些呆滞的郑江,更娴熟地招呼他坐下。

    “我这儿有邱管事采买孤儿贪污的明细账款,还有一些他窃取福大人与京中往来的书信,就是用这些书信来提前准备采买什么,中间商赚差价嘛。”贾小信口胡诌乱扯,计划利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探探郑江的打算。

    但郑江也不是空有皮囊胸无点墨的傻子,直言道:“你说的这些东西就算是上县衙全部呈堂,也就能证明这邱管事以权谋私,可没法坐实他欺辱仆奴,草菅人命。”

    “若是真有石凿的证据,福官人也不会放任我们去击鼓鸣冤,败坏声誉。”

    几番折腾,脑子清醒了许多,郑江似乎也在劝说自己妄想走正道替他二人讨回公道,是行不通的。

    早已泪流满面的郑江,空洞着双眼,望着窗外的月影,听着清风吹来的苦楚,喃喃细语:“他们尸骨都不知道有没有下葬,亦或是被那狗贼付之一炬,尽如灰土。”

    最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贾小此刻也说不出一句宽慰。

    这种无法掌控、被人捻在手中生存着的日子,不是一两句憧憬希冀的话就能引着他们抬头看天的。

    在福府,他们的天就是邱管事,要你生或死,同他喜或怒一般简单。

    “那你想如何?”贾小已经猜到了。

    “我,我想用我的药,毒死那个狗贼!”郑江被问的嘴上结结巴巴的回答,还怕贾小瞧不起,挺直了腰板,昂着脑袋。

    “诶呀呀!好厉害的招数!”贾小满脸认真的与郑江对视,望风希旨,右手还竖起了大拇指,勉强勾起一抹笑。

    郑江长袖抿了泪,面上憋红的羞涩,嘴上气势不减:“我们那一批一十五个人服下药,只有我和鄢彧活下来了,我不信那狗贼有命活!”

    “那你想过你怎么活吗?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凝眸注视着他刚刚哭过略有充血的眼眸,贾小想从中找到些恐惧,畏缩,哪怕是一点点迟疑,可都没有。

    那双眼睛也认认真真的望着贾小,玻璃般的晶珠映着那道深重的疤痕,有如此时无声的回答,时刻警醒着贾小,自己同他们一样,都是蜉蝣蝼蚁。

    向后一扬身子,双手支在膝盖上,改口道:“反正他肯定是活不了,至于你嘛,你若信我,我肯定能送你去五婆湖和你那个小兄弟团聚的。”

    郑江才缓过神,刚才自己和杜灼的谈话尽数成了她耳中的闲话,自己竟成了贾小网兜里的青鱼,开始怀疑之前贾小所言是否可信:“你该不会没有证据吧,你上次鬼鬼祟祟的潜入那狗贼的寝房,到底发现了什么?”

    贾小接话反问道:“那你潜入那狗贼屋中要作甚?上次全是你在盘问我了。”

    见郑江有些恍神,紧跟着问道:“你如此义愤填膺,亭森与你何等恩情?”

    郑江蹙眉高声道:“你这个骗子,我告诉你干什么,你莫不是又来消遣我!上次你说也是为了亭森,那他又是如何识得你的?”

    贾小依旧面不改色看着他发作,平声静气的回道:“我自然有我的故事,不过我想听听你的。”

    郑江站起身送客,拂袖一摆,拉开屋门:“那就等你真的法办邱狗,我再与你交换故事。”

    贾小拍案起身,笑了一声,对着郑江微愠的眼眸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①下潦上雾,毒气重蒸《后汉书》

章节目录

化忧闲语(待修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顾小东西爱吃西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顾小东西爱吃西瓜并收藏化忧闲语(待修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