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到了麻烦。”蒋秦文似乎察觉到越冬的不善,先发制人道。

    越冬也道:“说的好像你没有遇到一样。”

    要不然也不至于穿成这样来见她。

    越冬现在忽然觉得蒋秦文那张难看的面具无比顺眼起来,她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人和传说中的土匪头子蒋秦文联系在一起,只好微微转开目光不直视她。

    而后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有了偏见,谁规定只有男子才能做土匪头子呢?

    既然蒋秦文已经变成了一个代号,获得这个代号的人可以是男人,自然也可以是女人。

    蒋秦文没有任何不适之感,男装也好女装也罢,一身皮囊罢了,无关紧要。

    对于越冬这么平静地就接受了她是女子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其实她对越冬极有好感,不然也不会如约出现在她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宅子里。

    这世上也不是谁都配和她做生意。

    宝镜在看到越冬认出来人之后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蒋秦文,她最初找到这个人的踪迹时,她还做男子装扮,当时她就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而对方一口叫破她的性别更是叫她大惊失色,差点就要动手杀人。

    谁知道对方竟然也是个女子,尤其在扮男子这件事情上比她更加炉火纯青。

    “我当然是遇到了难处,不然怎么会想到你呢?”蒋秦文道。

    虽然她们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相互嘲讽,但是她心底里认可越冬这个人。

    ‘黑虎’的出现印证了越冬的话,她现在很重要,至少在皇帝眼里很重要。

    不然何至于用这种称得上是严密的守卫来看守她。

    蒋秦文看着越冬笑,把手里一张纸递给越冬,越冬犹疑地打开来看,见了那纸上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复又冷笑一声,顺手就给烧了,并不说话。

    “真是个孬种。”越冬说。

    蒋秦文挑了下眉,越冬的反应倒是有些意思,“不觉得愤怒?”

    越冬奇怪道:“就这么点破事我也要愤怒的话,那我一天天就净剩下生气了。”

    蒋秦文皱了下眉,冷笑道:“这是拿我做信鸽呢。”

    越冬道:“你且小声些,被门口那两尊‘门神’听见了,怕是要怀疑你的身份。”

    蒋秦文不在乎,她才进来就知道了此处特殊之处,“你这屋子建得很是精巧,门一关,外头可什么都听不见。”

    越冬也不做隐藏,她朝窗户对面看过去,示意蒋秦文:“对面茶楼上还有人看着。”

    蒋秦文依然不当回事,反而闲谈般道:“这个屋子的位置……跟你的性子半点不符,莫非有什么说法不成?”

    越冬去看她,面上半分不显:“倒是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蒋秦文也就不再提起,而是道:“我既然敢来,就不惧。”

    越冬冷笑两声,不做评价。

    蒋秦文竟然和杨笏有来往,且只怕两人之间的来往还不浅,不然杨笏怎么会把给高千枝报仇这种事情轻易地就告诉了蒋秦文,甚至把她也给拱了出去。

    不过现在她和杨笏都被看守着,也不能找机会见面,就当蒋秦文来传话也好。

    “你竟然也要插一脚吗?”越冬问。

    立储这种事情的风险比她做土匪头子的风险还要大。

    蒋秦文把笑容里的苦涩隐藏得很好,至少越冬看不出来,只觉得她不过是兴致来了随意为之。

    “只可惜我帮不上你的忙。”越冬回绝道。

    诚然蒋秦文的武力十分吸引人,可是现在的她拿不出对等的筹码,再眼馋也只能干看着。

    蒋秦文道:“也许在将来某一刻就轮到我来求你。”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越冬道,“我此时已经自身难保,未来也许会比现在还要差。”

    “对自己有点信心。”蒋秦文给她鼓劲。

    越冬不知道蒋秦文哪里来的对她的信任,没记错的话就在不久前,对面这个人还妄图以她的家人威胁于她。

    越冬往后靠着,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蒋秦文,猜测她来见她的根本原因。

    也许她受邀前来也不过就是顺手为之,原本她就要来上京,恰巧她给出了邀请,于是她就答应了邀约。

    越冬惯性地去思索蒋秦文到上京来可能要做的事,片刻后回过神来,她为什么要去思考别人的事情呢?

    她自己尚且正被麻烦缠身,管好自己都费劲,就不管别人了。

    “好啊。”越冬说,“成交。”

    有人上赶着要帮忙,一直拒绝就太不礼貌了。

    至于未来要付出什么代价,那就都交给未来的自己去好了。

    反正不是她现在要头疼的事情。

    越冬去打开门,问站岗的‘黑虎’:“去问问你家侯爷,我能不能在上京杀人。”

    面具遮住了两人的表情,但还是看得出两人有对视的行为,其中一人道:“侯爷说了,只要不把动静闹到卫军营就行。”

    越冬敛眉退回屋子里,张庭舟这个人,可真是难猜。

    她对蒋秦文道:“张庭舟知道你在上京。”

    但是他一点反应也不给,就当蒋秦文不存在一样。

    难道说,在张庭舟看来,皇帝已经显出了颓势吗?可是许迟两家在皇帝连消带打之下,势力已然大不如前,卫将军府的权柄虽然暂时没有减弱,但是京兆府军在一定程度上正在削弱卫军的势力,张大将军数次外派,不可避免地在远离中枢。

    皇权集中的趋势早就开始,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张庭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会是因为张照临的身份吗?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端倪?

    蒋秦文悠闲的手微微一僵,又恢复正常,道:“他的人盯着你,我又去过你家,如果这样他都无法察觉我进京了,他卫将军府的脸也别要了。”

    “或许更早。”越冬又坐了回去,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她同蒋秦文道:“事情托付给你,我就不会再过问。”

    蒋秦文一副牙疼的表情:“你这心可真大。”

    “我这么信任你,难道不好吗?”越冬道。

    蒋秦文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杨笏可以?”

    越冬道:“我觉得他们都可以。”

    甚至连张照临也很有可能,只是他们的博弈她无所谓,她要的只是给高千枝的死一个真相。

    谁做皇帝这种事压根不重要。

    蒋秦文又更正经起来:“你根本没有对任何人下注。”

    越冬夸张地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下注的本钱?我只是个被屠刀追在身后的无辜之人罢了。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仅此而已。”越冬收起笑容。

    蒋秦文拍了下手:“合作愉快。”

    越冬朝她笑了一下,蒋秦文就起身走了。

    麒麟的提醒来得很晚:“别拿她当好人。”那可是年纪轻轻就得到蒋秦文这个名字的人。

    她看起来再面善,那也是土匪头子。

    “你刚才怎么不说?”越冬没骨头一样窝着,道:“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越冬扭头去看麒麟:“她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把你们关起来?”

    这个行为有点突兀,后来她走的也很突兀。

    麒麟脸色不太好看,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我怎么知道她发什么疯?”

    又问越冬:“你方才怎么不问?”

    “我问了她就会说?”越冬和麒麟随口闲聊,再一转头,宝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那双又大又闪的杏眼刺得越冬一阵失语。

    “你没事干了?”越冬似是心虚般掩饰道。

    宝镜一个了然的眼神,小小年纪,显出万分的奸猾。越冬要解释又觉得无从解释,她就和麒麟闲聊了两句,这几句话明明没有半分需要解释的地方,偏越冬就是生出了百口莫辩的情绪。

    “有~”宝镜拖长了声线,“这就去~”

    越冬四仰八叉地躺着,也没追究麒麟没有回答的问题,她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对面茶楼里奉命守着她的卫军,也不知道他们要守到什么时候?

    麒麟偏头来看,就是家普通的茶楼,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越冬很多时候都会这么静静地看着,有时候甚至能半天不动弹。

    若非蒋秦文今日提起,他可能也不会觉得越冬选的这间屋子有何特别。

    这个屋子其实很符合她的习惯,宽阔简约,有很大的窗户,大半天都能晒得到太阳,窗户一打开,整间屋子都显得热闹。

    越冬今日没有看了很长时间,她朝楼下看了看,忽而问麒麟:“你能从这里跳下去吗?”

    麒麟也不必过去看,直接回答她:“可以。”

    “会死吗?”越冬又问。

    麒麟心底生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越冬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无从分辨她用怎样的情绪说出这句话,对面茶楼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那应该说明越冬只是很寻常的问出了这句话。

    “我不会。”麒麟道。

    越冬停了停,又问:“我呢?”

    麒麟站到她身边去,被太阳洒了一身的光,他心里先涌出了抗拒与烦躁,几乎就在阳光照到他的瞬间就想要退回阴影里,不过他忍着没有后退,他回答越冬:“不会。”

    他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死。

    越冬仰头看向麒麟,麒麟忽然发觉她眼睛里是他完全无法读懂的情绪。

    好像……好像她曾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

    她从来就不怕死。

    她只是害怕自己会以曾经见过的方式死去。

    麒麟久久没有说话,越冬收回了眼神,她的头发吹到了他的手背上,丝丝缕缕摩挲着,勾得人心里一阵阵发酥。

    好似第一场春雨过后,种子将要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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