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还在烧，周围惊醒的居民们提着水赶来救火，被卫军营拦在外头，挤挤挨挨在一块发愁，若是起了大风，他们的房屋也会被波及。
越冬和许逢予僵持：“我不是安庆侯之女，陛下已准许我归还郑家，我的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许逢予轻轻环顾了一下这座宅院，还没有越冬之前住的院子大，一眼就能看到头，角落里七零八碎地堆放着物品，还挖了土地种菜，她站在这样的院子中间，也能融为一体。
“为什么？”许逢予颤声问。
他得到了越冬脱离安庆侯府的消息，不知道该为自己难过还是为她高兴。
她一定很开心吧。
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否认这个身份，而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还要我回答多少次呢？”越冬道，“我不是。”
“我说了无数遍我不是，没有人理会我。”麒麟的剑在越冬手里轻颤。
“我不要嫁给张照临。”越冬厉声道，“可你们从来听不见我说话，用大义裹挟我，以武力强迫我，用权力碾压我。可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我有权利选择我想要的生活。”
“在你们抵达潭州之前，我没受过你安庆侯府一星半点的好处，就先面临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太可笑了。”越冬道。
“你这样的坚持，到底是要找你的妹妹，还是因为我这样一个贫家农女拒绝成为侯府千金而感到恼怒呢？”
许逢予眼中寒光一聚，声音却像是要破碎：“你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我不欠你。”越冬说。
许逢予还在火上浇油：“可你就是。”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早在我们抵达潭州之前就知道。”这几乎已经是他们的共识，只有越冬始终在否认。
他看了眼越冬身边的人，残忍地戳破她的谎言：“你为何会给他取名为麒麟？你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在否认一切，也否认了玉佩的存在，可那枚玉佩上雕刻的就是麒麟。”
“你分明见过玉佩，并认可它的存在。”
“那是为了庆贺你出生而雕刻的玉佩，天地间只此一枚，我执一半，另一半属于你。”许逢予字字泣血，“你明知道自己就是我的妹妹，却在我们找到你之前就毁去了所有证实你身份的证据。”
这是他一直在回避的事实，现在由他亲手揭开。
“我不是。”越冬徒劳地否认着，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安庆侯的女儿，皇帝也认了。
当初安庆侯府找她的声势有多大，她否认身份时的动静就有多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全天下都知道安庆侯府认错了女儿。
现在变成了许逢予不认，他不承认越冬不是他妹妹这件事。
“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越冬心底一片死寂，纠缠到现在，她也厌倦了，“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许逢予的肩膀塌了下来，她终于说出了最真实的原因，这才是一切的开始，是越冬执着否定他们的开始，许逢予顺从地问：“埋在了哪里？”
安庆侯府那场丧事里并没有尸骨，甚至连衣冠冢都不是，就只是孤零零的一个牌位而已。
“我不知道。”越冬说。
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将她埋葬。
她给不了许逢予答案。
“怎么死的？”许逢予又问。
越冬把剑递回给麒麟，被许逢予激起的怒气平息，她做了个决定，既然许逢予这么想要知道真相，那就告诉他。
如果他能接受的话。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越冬道，“只告诉你一个人。”
越冬话音落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灼人起来，麒麟才拿回了剑，就被她这句话打中，旁边映天的烈火也压不住他心底骤然升起的占有欲。
这股情绪来得又猛又急，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样没有道理，却又克制不住地去想。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许逢予眉毛松动，越冬却又道：“可是我不能保证我和你说的话只有你一个人听到。”
关于那场死亡。
关于她从始至终的抗拒。
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厉害，也许隔着几条街都能清楚地听到她藏于心底的秘密。
许逢予把在场的人都看过一遍，目光最后落在麒麟和冷衣身上。
这是件连他们两个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他忽然生出些犹豫，也许真相比他想象得更加残忍。
火光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炸开，那声音惊得他清醒过来，他赶回来就是要问一个真相。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值得她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彻底斩断和安庆侯府的关系。
“张庭舟。”许逢予很少喊张庭舟的名字，他没回头去看那个盯着他脊背妄图用眼神杀死他的人，抛开他们的身份，现在只作为朋友，他道：“你帮我把这两个人带走。”
许逢予指了下麒麟和冷衣，继续道：“带回你卫将军府去。”
冷衣和麒麟皆目露不满，许逢予不在乎他们的不满，“帮我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这座宅院。”
同时他又对麒麟和冷衣道：“你们也正好盯着他，别叫他有探知的机会。”
两个要暴躁的人骤然一怔，齐齐去看越冬，越冬垂着眼眸，看不见情绪。
于是他们就默认了。
最难搞的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反驳，许逢予又使唤自己带着来的人，“把方圆十里摸一遍，不要让任何一个会武功的人留下，包括卫军和京兆府的人。”
他忽看向张庭舟的‘黑虎’，道：“这里头有一个耳朵很好使的人，我分辨不出来是谁，但是你们要拦住他。”
如果宝镜在这里，就会发现比起许逢予来说，越冬其实挺好伺候。
但那些顶着相同漠然神情的人没半点反应，丝毫不觉得许逢予在为难人。
张庭舟让‘黑虎’把散落一地的尸体拖走，没有反对许逢予的安排，而是和他道：“说完了话，就自己到卫将军府大牢里来。”
许逢予是被贬出京，皇帝没有召他，他自己就跑了回来，还带着这支被血气浸染的队伍，认真算起来城门上直接杀死了他也说得过去。
许逢予脸色微沉，也没有反驳他，又再次请他帮忙：“把郑家人也带走。”
郑家一家已经被人药晕，并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情，越冬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也不阻止，随许逢予怎么安排。
麒麟把剑放在越冬手上，走到张庭舟身边去。
盯着他。
冷衣抹干净嘴边的血迹，跟上麒麟的脚步，院子里很快走空，旁边的火烧尽了屋子里堆放的东西，渐渐有熄灭的趋势，没有更多地波及到其他地方。
越冬和许逢予面对面站着，他们都和初见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将要撕开最后一层皮囊，做回自己。
而许逢予正在把过去的自己隐藏，已经看不清底色。
“她死在两年后的冬天。”
越冬轻轻出声，许逢予只听这一句就已经僵住，什么叫做死在两年后的冬天？
越冬回忆着，“那时候，上京第一场雪刚刚落下。”
“遍地都是雪白的颜色。”
她想给张照临做一身衣裳，在库房里挑了个遍，就是觉得没有任何一匹料子配得上她的郎君。
那天出门的时候，天还晴着，一点要下雪的预兆都没有。
街上的行人和她一样被这场雪打乱了脚步，跟着她的侍女很是得力，给她寻了个能避雪的雅间。
她坐在窗边看着落雪，她喜欢雪。
这是世间最干净的颜色，所以没有看到身后的情况，只觉得一个冰凉的东西划过她的喉咙，飘洒的飞雪就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她和那些被污染的白雪一起从高处坠落。
直到一切恢复寂静，她也没有来得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坠落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她好像没法亲手去做那身她已经承诺的衣裳。
在郑家村睁开眼睛时，这场死亡就像是她的梦，后来梦境和现实不断交汇，她有时候甚至无法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她想不通她需要死亡的原因。
除了那个她刚刚得知的关于张照临克妻的批命之外，她想不到更多的理由。
等翻过年去，她和张照临成婚就要有两年。
她还在期待着他们会很长很长的未来。
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我只知道她已经死在了那天。”越冬道，“她死去之后，我在郑家村醒来。”
“我不知道她埋在哪里？又是否有人去将她埋葬。”
许逢予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冬，她隐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
她不是在编故事给他听。
她真的经历那场死亡。
他的妹妹已经死在了两年后冬天的那场初雪里。
许逢予往后退去，停下来的时候猛地喷出一口血。
越冬皱起眉来，她是真的很讨厌血的味道。
许逢予跌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看越冬，她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和他想象中的妹妹融合在一起，他似乎也看见了她从高处坠落，看到了那将白雪染红的鲜血。
她将在两年后的冬雪里死去。
而他，是始作俑者之一。
越冬和许逢予僵持：“我不是安庆侯之女，陛下已准许我归还郑家，我的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许逢予轻轻环顾了一下这座宅院，还没有越冬之前住的院子大，一眼就能看到头，角落里七零八碎地堆放着物品，还挖了土地种菜，她站在这样的院子中间，也能融为一体。
“为什么？”许逢予颤声问。
他得到了越冬脱离安庆侯府的消息，不知道该为自己难过还是为她高兴。
她一定很开心吧。
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否认这个身份，而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还要我回答多少次呢？”越冬道，“我不是。”
“我说了无数遍我不是，没有人理会我。”麒麟的剑在越冬手里轻颤。
“我不要嫁给张照临。”越冬厉声道，“可你们从来听不见我说话，用大义裹挟我，以武力强迫我，用权力碾压我。可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我有权利选择我想要的生活。”
“在你们抵达潭州之前，我没受过你安庆侯府一星半点的好处，就先面临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太可笑了。”越冬道。
“你这样的坚持，到底是要找你的妹妹，还是因为我这样一个贫家农女拒绝成为侯府千金而感到恼怒呢？”
许逢予眼中寒光一聚，声音却像是要破碎：“你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我不欠你。”越冬说。
许逢予还在火上浇油：“可你就是。”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早在我们抵达潭州之前就知道。”这几乎已经是他们的共识，只有越冬始终在否认。
他看了眼越冬身边的人，残忍地戳破她的谎言：“你为何会给他取名为麒麟？你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在否认一切，也否认了玉佩的存在，可那枚玉佩上雕刻的就是麒麟。”
“你分明见过玉佩，并认可它的存在。”
“那是为了庆贺你出生而雕刻的玉佩，天地间只此一枚，我执一半，另一半属于你。”许逢予字字泣血，“你明知道自己就是我的妹妹，却在我们找到你之前就毁去了所有证实你身份的证据。”
这是他一直在回避的事实，现在由他亲手揭开。
“我不是。”越冬徒劳地否认着，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安庆侯的女儿，皇帝也认了。
当初安庆侯府找她的声势有多大，她否认身份时的动静就有多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全天下都知道安庆侯府认错了女儿。
现在变成了许逢予不认，他不承认越冬不是他妹妹这件事。
“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越冬心底一片死寂，纠缠到现在，她也厌倦了，“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许逢予的肩膀塌了下来，她终于说出了最真实的原因，这才是一切的开始，是越冬执着否定他们的开始，许逢予顺从地问：“埋在了哪里？”
安庆侯府那场丧事里并没有尸骨，甚至连衣冠冢都不是，就只是孤零零的一个牌位而已。
“我不知道。”越冬说。
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将她埋葬。
她给不了许逢予答案。
“怎么死的？”许逢予又问。
越冬把剑递回给麒麟，被许逢予激起的怒气平息，她做了个决定，既然许逢予这么想要知道真相，那就告诉他。
如果他能接受的话。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越冬道，“只告诉你一个人。”
越冬话音落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灼人起来，麒麟才拿回了剑，就被她这句话打中，旁边映天的烈火也压不住他心底骤然升起的占有欲。
这股情绪来得又猛又急，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样没有道理，却又克制不住地去想。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许逢予眉毛松动，越冬却又道：“可是我不能保证我和你说的话只有你一个人听到。”
关于那场死亡。
关于她从始至终的抗拒。
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厉害，也许隔着几条街都能清楚地听到她藏于心底的秘密。
许逢予把在场的人都看过一遍，目光最后落在麒麟和冷衣身上。
这是件连他们两个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他忽然生出些犹豫，也许真相比他想象得更加残忍。
火光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炸开，那声音惊得他清醒过来，他赶回来就是要问一个真相。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值得她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彻底斩断和安庆侯府的关系。
“张庭舟。”许逢予很少喊张庭舟的名字，他没回头去看那个盯着他脊背妄图用眼神杀死他的人，抛开他们的身份，现在只作为朋友，他道：“你帮我把这两个人带走。”
许逢予指了下麒麟和冷衣，继续道：“带回你卫将军府去。”
冷衣和麒麟皆目露不满，许逢予不在乎他们的不满，“帮我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这座宅院。”
同时他又对麒麟和冷衣道：“你们也正好盯着他，别叫他有探知的机会。”
两个要暴躁的人骤然一怔，齐齐去看越冬，越冬垂着眼眸，看不见情绪。
于是他们就默认了。
最难搞的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反驳，许逢予又使唤自己带着来的人，“把方圆十里摸一遍，不要让任何一个会武功的人留下，包括卫军和京兆府的人。”
他忽看向张庭舟的‘黑虎’，道：“这里头有一个耳朵很好使的人，我分辨不出来是谁，但是你们要拦住他。”
如果宝镜在这里，就会发现比起许逢予来说，越冬其实挺好伺候。
但那些顶着相同漠然神情的人没半点反应，丝毫不觉得许逢予在为难人。
张庭舟让‘黑虎’把散落一地的尸体拖走，没有反对许逢予的安排，而是和他道：“说完了话，就自己到卫将军府大牢里来。”
许逢予是被贬出京，皇帝没有召他，他自己就跑了回来，还带着这支被血气浸染的队伍，认真算起来城门上直接杀死了他也说得过去。
许逢予脸色微沉，也没有反驳他，又再次请他帮忙：“把郑家人也带走。”
郑家一家已经被人药晕，并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情，越冬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也不阻止，随许逢予怎么安排。
麒麟把剑放在越冬手上，走到张庭舟身边去。
盯着他。
冷衣抹干净嘴边的血迹，跟上麒麟的脚步，院子里很快走空，旁边的火烧尽了屋子里堆放的东西，渐渐有熄灭的趋势，没有更多地波及到其他地方。
越冬和许逢予面对面站着，他们都和初见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将要撕开最后一层皮囊，做回自己。
而许逢予正在把过去的自己隐藏，已经看不清底色。
“她死在两年后的冬天。”
越冬轻轻出声，许逢予只听这一句就已经僵住，什么叫做死在两年后的冬天？
越冬回忆着，“那时候，上京第一场雪刚刚落下。”
“遍地都是雪白的颜色。”
她想给张照临做一身衣裳，在库房里挑了个遍，就是觉得没有任何一匹料子配得上她的郎君。
那天出门的时候，天还晴着，一点要下雪的预兆都没有。
街上的行人和她一样被这场雪打乱了脚步，跟着她的侍女很是得力，给她寻了个能避雪的雅间。
她坐在窗边看着落雪，她喜欢雪。
这是世间最干净的颜色，所以没有看到身后的情况，只觉得一个冰凉的东西划过她的喉咙，飘洒的飞雪就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她和那些被污染的白雪一起从高处坠落。
直到一切恢复寂静，她也没有来得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坠落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她好像没法亲手去做那身她已经承诺的衣裳。
在郑家村睁开眼睛时，这场死亡就像是她的梦，后来梦境和现实不断交汇，她有时候甚至无法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她想不通她需要死亡的原因。
除了那个她刚刚得知的关于张照临克妻的批命之外，她想不到更多的理由。
等翻过年去，她和张照临成婚就要有两年。
她还在期待着他们会很长很长的未来。
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我只知道她已经死在了那天。”越冬道，“她死去之后，我在郑家村醒来。”
“我不知道她埋在哪里？又是否有人去将她埋葬。”
许逢予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冬，她隐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
她不是在编故事给他听。
她真的经历那场死亡。
他的妹妹已经死在了两年后冬天的那场初雪里。
许逢予往后退去，停下来的时候猛地喷出一口血。
越冬皱起眉来，她是真的很讨厌血的味道。
许逢予跌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看越冬，她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和他想象中的妹妹融合在一起，他似乎也看见了她从高处坠落，看到了那将白雪染红的鲜血。
她将在两年后的冬雪里死去。
而他，是始作俑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