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熄灭后的浓烟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给本就暗沉的夜色更添一层黑色。
越冬低头看着许逢予，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她见过的许逢予总是风度翩翩，从容自若。
此时却比杀了迟家满门之后更显颓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逢予没站起来，颓然地坐在地上。
越冬说：“也许是一场梦。”
“也许……我真的经历过。”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多的时间，她做出了改变，也改变了许多的事情。
死去的那个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终有一天将不复存在，于是那些让她信誓旦旦相信的一生好像也在渐渐变得不再真实，也许那就是她的梦，她并未真的经历过。
越冬看到许逢予低下头去，暗夜浓烟，她看不太清楚他在擦脸上的血迹还是再擦别的什么。
她并不在乎许逢予相信或不相信，他追求一个答案，她就告诉他。
“谁杀了你？”许逢予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越冬说。
“没有怀疑的人？”许逢予站直了身体，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却叫人看得出来已经破碎过。
越冬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没有。”
“那时候，你已经和张照临完婚，他应该也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许逢予推断着，“是不是？”
越冬点头，她看不清，可许逢予看得清。
“他对你好吗？”许逢予问。
越冬愣住，这是个什么值得关心的问题吗？和谁杀了她又有什么关系？
许逢予看见她眼里瞬间就涌上来的思索，不由苦笑，她压根就不觉得他会关心她。
越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却也没有回答他，那个她当然觉得很好。
她把自己放得太低，任何一丁点的温暖都能被她不断放大。
许逢予深吸一口气：“她死在了哪里？”
越冬张了张口，脱口而出的地方又被咽了回去，她好似有些眩晕，那个地方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那地方真的存在吗？她真的找对了地方吗？
“我……记不清了……”越冬说。
许逢予未曾逼迫她一定要说出位置，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不认为越冬在胡思乱想，也不视她为妖邪，他相信越冬所说的话。
她从两年后归来，又在郑家村醒来。
她只是不想要再次死去。
张照临背负着克妻的恶名，是他们隐瞒了她，安庆侯府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克妻之名言过其实，但是对于越冬来说，那就是事实。
她刚好在人生走到尽头之前知道了这件事情，原本并不相信，可是她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既然能够重来一次，为何还要重蹈覆辙呢？
她说的对，是他们将她拉入了漩涡，给她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惊涛巨浪。
让她的生命不断地受到威胁。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许逢予微垂着头转身离开，他没问越冬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告诉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谁会信任一个把自己推进深渊的凶手呢？
她曾经全心全意地信任过，然后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
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原来一切的根结在这里。
她本就抗拒入京，来到上京之后，先是发现了南院的存在，紧接着就遇到了来自政敌鲁国公府的暗杀，这些原本只对她隐藏的残酷现实，只会令她越发深刻地觉得自己就是被他们强行带到上京来给许月观挡灾的人。
所以她才会问他那个问题。
‘你们是想找个人凑数吗？’
所以她才会借话本之故，说他们缺一个人去填火坑。
一开始她就在对他说真心话，于是后来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他们欺骗蒙蔽她的佐证。
现在她终于将自己从中这个火坑里救了出来。
她自由了。
越冬站了好一会儿，周围只剩下大火燃烧殆尽之后的破碎声，她缓缓蹲了下去，这些话她从未敢向任何一个人倾诉。
人人都拜神佛，信神憎鬼，逆世而来大约不会被视为神迹，而是会被打做妖邪。
即便她说了，在一切发生之前，谁又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呢？
她这一路走得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冷衣路过越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回屋关上了门，许逢予的人把郑家人都放回屋子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剩下麒麟在越冬面前蹲下来，越冬把剑还给他，差点将他一剑封喉。
麒麟颤抖着手收了剑，越冬就问他：“你的剑平时放在哪里呢？”
好似只要他想用的时候，这把剑就会突然出现。
麒麟直直看了越冬一会儿，回答道：“手臂上，腰上腿上都可以，看心情。”
越冬经历过生死之后，总会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的问题，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惊恐，又像是想要控诉却不敢开口，于是用这样的问题缓和紧张的情绪。
“好了。”麒麟说，“没事了。”
他没问越冬和许逢予说了些什么，人好好的在他面前比什么都重要。
“我好累啊，麒麟。”越冬往后倒下去，她真的累了，又或者是因为她将压在心口上的巨石推开了，真相大白之后，就到了她离开的时候。
她要回到那个死去的自己身上，现在的越冬只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她的执念。
执念散了，这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黑云淹没月亮，世间没有了光。
麒麟扑身上前，在越冬砸在石阶上之前护住她的头，不慎触碰到她耳边微凉的湿意。
她在哭。
是在为什么哭呢？
麒麟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贺莲舟站在他身后喘息不停。
他在宫城上看到了这场大火，等走完流程出来，还差点和卫军营起了冲突。
呛人的浓烟里还残留着鲜血的味道，这里在他到来之前遭遇了一场厮杀。
麒麟没有给贺莲舟多余的眼神，抱着越冬进了屋子里。
她需要好好睡一觉，等她睡醒，就好了。
禁军查探了起火的宅院，告诉贺莲舟：“屋子基本烧空了，好在没有波及周围屋舍，也无人因火伤亡。”
就是好死不死把他的聘礼全给烧了。
当然这句话不能直接说，到底是上官，要顾及贺莲舟的脸面。
卫军营的将领来和禁军交涉：“禁军护卫宫禁，卫军护卫京城，自来权责分明，此间诸事自有卫军负责，禁军不可久留，速离！”
贺莲舟道：“我的未婚妻遭遇了刺杀，我难道连责问的权利都没有吗？卫军懈怠至此，致使城中百姓遭此无妄之灾，竟不感到羞愧吗？”
卫军将领脸上不太好看，却依旧不准贺莲舟久留：“越冬姑娘身份特殊，有任何事，卫军会直接回禀陛下，贺大人有疑，自去问陛下既是。”
贺莲舟怒道：“自然要问，尤其要问你卫军营。”
卫军拦着不让禁军插手，也不让贺莲舟接近越冬，哪怕他们是皇帝陛下赐婚的未婚夫妻。
张庭舟知道了这段插曲也只一笑而过，许逢予十分识相地来了卫将军府，只是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没半点生气。
张庭舟就让他自己在那待着，那些拖回来的尸体不必验，他就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事情了。
皇帝约莫又要大发雷霆一次。
“她为什么没有离开？”许逢予跟个幽灵似的出现在张庭舟身旁。
张庭舟道：“你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公主想杀她，皇帝却又要保她。”张庭舟不做隐瞒，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许逢予怔了怔，他还没来及细问这些事情，就先被越冬的坦言震惊。
张庭舟又道：“似乎和张照临有关系。”
许逢予继续沉默着，张庭舟斜了他一眼，觉得许逢予好像知道张照临的身份问题。
“张照临和齐氏，有关系？”张庭舟问。
许逢予转过去看他，回答不回答都一样，张庭舟了然，道：“果然如此。”
但这只能解释公主要杀越冬这件事，却无法解释皇帝为什么要保她。
一如当初皇帝要杀她一样突兀。
“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又处置了几座王府。”许逢予略微回神，不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张庭舟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哼了一声。
许逢予又道：“宫里住着的那几位很活跃？”
“跳梁小丑罢了。”张庭舟道，又略带思索地问许逢予：“你想掺和进去？”
许逢予摇头，又说道：“你要不要娶月观？”
张庭舟一张脸僵住，皱着眉点了点耳朵，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算了。”许逢予道，“不为难你。”
张庭舟不想再和他站在一块，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想明天怎么面圣。”就走了。
许逢予站在那不动，又开始丢魂。
张庭舟转过长廊，有人候在那里，朝他摇了摇头。
许逢予带回来的人强悍又听话，根本无人能靠近，他们无法探知越冬和许逢予说的话。
张庭舟朝浓烟逐渐淡去的方向看过去，皇帝到底有多在乎越冬的存在呢？
越冬睡得坦然，自她醒来至今，还未睡得这样沉过，梦境里不再有许多的人来拉扯她，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也懒得去看。
就这样吧。
就这样也挺好。
越冬低头看着许逢予，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她见过的许逢予总是风度翩翩，从容自若。
此时却比杀了迟家满门之后更显颓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逢予没站起来，颓然地坐在地上。
越冬说：“也许是一场梦。”
“也许……我真的经历过。”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多的时间，她做出了改变，也改变了许多的事情。
死去的那个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终有一天将不复存在，于是那些让她信誓旦旦相信的一生好像也在渐渐变得不再真实，也许那就是她的梦，她并未真的经历过。
越冬看到许逢予低下头去，暗夜浓烟，她看不太清楚他在擦脸上的血迹还是再擦别的什么。
她并不在乎许逢予相信或不相信，他追求一个答案，她就告诉他。
“谁杀了你？”许逢予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越冬说。
“没有怀疑的人？”许逢予站直了身体，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却叫人看得出来已经破碎过。
越冬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没有。”
“那时候，你已经和张照临完婚，他应该也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许逢予推断着，“是不是？”
越冬点头，她看不清，可许逢予看得清。
“他对你好吗？”许逢予问。
越冬愣住，这是个什么值得关心的问题吗？和谁杀了她又有什么关系？
许逢予看见她眼里瞬间就涌上来的思索，不由苦笑，她压根就不觉得他会关心她。
越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却也没有回答他，那个她当然觉得很好。
她把自己放得太低，任何一丁点的温暖都能被她不断放大。
许逢予深吸一口气：“她死在了哪里？”
越冬张了张口，脱口而出的地方又被咽了回去，她好似有些眩晕，那个地方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那地方真的存在吗？她真的找对了地方吗？
“我……记不清了……”越冬说。
许逢予未曾逼迫她一定要说出位置，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不认为越冬在胡思乱想，也不视她为妖邪，他相信越冬所说的话。
她从两年后归来，又在郑家村醒来。
她只是不想要再次死去。
张照临背负着克妻的恶名，是他们隐瞒了她，安庆侯府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克妻之名言过其实，但是对于越冬来说，那就是事实。
她刚好在人生走到尽头之前知道了这件事情，原本并不相信，可是她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既然能够重来一次，为何还要重蹈覆辙呢？
她说的对，是他们将她拉入了漩涡，给她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惊涛巨浪。
让她的生命不断地受到威胁。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许逢予微垂着头转身离开，他没问越冬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告诉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谁会信任一个把自己推进深渊的凶手呢？
她曾经全心全意地信任过，然后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
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原来一切的根结在这里。
她本就抗拒入京，来到上京之后，先是发现了南院的存在，紧接着就遇到了来自政敌鲁国公府的暗杀，这些原本只对她隐藏的残酷现实，只会令她越发深刻地觉得自己就是被他们强行带到上京来给许月观挡灾的人。
所以她才会问他那个问题。
‘你们是想找个人凑数吗？’
所以她才会借话本之故，说他们缺一个人去填火坑。
一开始她就在对他说真心话，于是后来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他们欺骗蒙蔽她的佐证。
现在她终于将自己从中这个火坑里救了出来。
她自由了。
越冬站了好一会儿，周围只剩下大火燃烧殆尽之后的破碎声，她缓缓蹲了下去，这些话她从未敢向任何一个人倾诉。
人人都拜神佛，信神憎鬼，逆世而来大约不会被视为神迹，而是会被打做妖邪。
即便她说了，在一切发生之前，谁又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呢？
她这一路走得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冷衣路过越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回屋关上了门，许逢予的人把郑家人都放回屋子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剩下麒麟在越冬面前蹲下来，越冬把剑还给他，差点将他一剑封喉。
麒麟颤抖着手收了剑，越冬就问他：“你的剑平时放在哪里呢？”
好似只要他想用的时候，这把剑就会突然出现。
麒麟直直看了越冬一会儿，回答道：“手臂上，腰上腿上都可以，看心情。”
越冬经历过生死之后，总会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的问题，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惊恐，又像是想要控诉却不敢开口，于是用这样的问题缓和紧张的情绪。
“好了。”麒麟说，“没事了。”
他没问越冬和许逢予说了些什么，人好好的在他面前比什么都重要。
“我好累啊，麒麟。”越冬往后倒下去，她真的累了，又或者是因为她将压在心口上的巨石推开了，真相大白之后，就到了她离开的时候。
她要回到那个死去的自己身上，现在的越冬只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她的执念。
执念散了，这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黑云淹没月亮，世间没有了光。
麒麟扑身上前，在越冬砸在石阶上之前护住她的头，不慎触碰到她耳边微凉的湿意。
她在哭。
是在为什么哭呢？
麒麟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贺莲舟站在他身后喘息不停。
他在宫城上看到了这场大火，等走完流程出来，还差点和卫军营起了冲突。
呛人的浓烟里还残留着鲜血的味道，这里在他到来之前遭遇了一场厮杀。
麒麟没有给贺莲舟多余的眼神，抱着越冬进了屋子里。
她需要好好睡一觉，等她睡醒，就好了。
禁军查探了起火的宅院，告诉贺莲舟：“屋子基本烧空了，好在没有波及周围屋舍，也无人因火伤亡。”
就是好死不死把他的聘礼全给烧了。
当然这句话不能直接说，到底是上官，要顾及贺莲舟的脸面。
卫军营的将领来和禁军交涉：“禁军护卫宫禁，卫军护卫京城，自来权责分明，此间诸事自有卫军负责，禁军不可久留，速离！”
贺莲舟道：“我的未婚妻遭遇了刺杀，我难道连责问的权利都没有吗？卫军懈怠至此，致使城中百姓遭此无妄之灾，竟不感到羞愧吗？”
卫军将领脸上不太好看，却依旧不准贺莲舟久留：“越冬姑娘身份特殊，有任何事，卫军会直接回禀陛下，贺大人有疑，自去问陛下既是。”
贺莲舟怒道：“自然要问，尤其要问你卫军营。”
卫军拦着不让禁军插手，也不让贺莲舟接近越冬，哪怕他们是皇帝陛下赐婚的未婚夫妻。
张庭舟知道了这段插曲也只一笑而过，许逢予十分识相地来了卫将军府，只是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没半点生气。
张庭舟就让他自己在那待着，那些拖回来的尸体不必验，他就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事情了。
皇帝约莫又要大发雷霆一次。
“她为什么没有离开？”许逢予跟个幽灵似的出现在张庭舟身旁。
张庭舟道：“你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公主想杀她，皇帝却又要保她。”张庭舟不做隐瞒，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许逢予怔了怔，他还没来及细问这些事情，就先被越冬的坦言震惊。
张庭舟又道：“似乎和张照临有关系。”
许逢予继续沉默着，张庭舟斜了他一眼，觉得许逢予好像知道张照临的身份问题。
“张照临和齐氏，有关系？”张庭舟问。
许逢予转过去看他，回答不回答都一样，张庭舟了然，道：“果然如此。”
但这只能解释公主要杀越冬这件事，却无法解释皇帝为什么要保她。
一如当初皇帝要杀她一样突兀。
“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又处置了几座王府。”许逢予略微回神，不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张庭舟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哼了一声。
许逢予又道：“宫里住着的那几位很活跃？”
“跳梁小丑罢了。”张庭舟道，又略带思索地问许逢予：“你想掺和进去？”
许逢予摇头，又说道：“你要不要娶月观？”
张庭舟一张脸僵住，皱着眉点了点耳朵，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算了。”许逢予道，“不为难你。”
张庭舟不想再和他站在一块，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想明天怎么面圣。”就走了。
许逢予站在那不动，又开始丢魂。
张庭舟转过长廊，有人候在那里，朝他摇了摇头。
许逢予带回来的人强悍又听话，根本无人能靠近，他们无法探知越冬和许逢予说的话。
张庭舟朝浓烟逐渐淡去的方向看过去，皇帝到底有多在乎越冬的存在呢？
越冬睡得坦然，自她醒来至今，还未睡得这样沉过，梦境里不再有许多的人来拉扯她，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也懒得去看。
就这样吧。
就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