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站在一方的前提。”越冬寻了个位置坐下,她打量着杨笏,“我看你是被还没到手的权势冲昏了头脑,把什么都忘了。”

    杨笏沉下脸来:“谁说我忘了?”

    他要是忘记了高千枝之死,现在就不会冒险将越冬接进皇宫里来。

    可是越冬来做什么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高千枝之死的真相和凶手的下场,没必要冒死来这一趟。

    “我要见一见公主。”越冬说。

    “见她?”杨笏不解,“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好见?”

    大约是不甘吧。

    越冬心里想却没有说出来,她和公主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非要用那样的方式杀了她呢?

    “那就与你无关了。”越冬道,又说:“迟翊带着北军营在上京外驻军,你知道吗?”

    杨笏摇头。

    现在这座皇宫,迟良封了一道,公主封了一道,皇帝和皇后还封着一道,这一层又一层的,叫人看得发笑。

    不过迟翊还活着这件事倒是叫人吃惊。

    越冬道:“不对啊,朱敢得到消息必然要上报卫将军府,卫将军府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看出来了。”杨笏冷笑,“只有公主犯蠢。”

    越冬却道:“你太小看公主了。”

    “她未必没有看出来,只不过是在借机发疯罢了。”越冬说。

    杨笏道:“无能发疯难道不也是犯蠢的一种吗。”

    越冬沉默未言,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公主会失败,除了她自己。

    “你不希望她去死?”杨笏察觉到越冬的情绪变化。

    “不是。”越冬道,“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悲伤,她能肯定的是杨笏一定无法理解她感受到的悲哀。

    杨笏皱着眉看越冬,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看不透越冬这个人,高千枝一直说越冬很简单,她从未见过越冬复杂的一面。

    “没杀了张照临?”杨笏问她。

    越冬道:“我杀他干什么?他活着公主尚且要杀我,我要是杀了他,岂非要吸引了公主全部的目光。”

    即便这是皇帝的圈套,可此时此刻公主手上的权势都是真的,她可不想被全城追捕。

    张照临是她最后的期望了。

    杨笏把越冬送到大殿之外就不再往前,公主正满皇宫找他要杀了他,他现在可不往上凑。

    越冬笑着谢过,就独自往公主所在而去。

    南军营的人见了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都拔刀来围住她,越冬满脸笑意:“你们的公主要见我。”

    公主知道越冬出现在了皇宫里,还专门过来找她,先是冷笑一声,当即就要把这个自投罗网的蠢货杀死。

    她得知张照临失踪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越冬还活着,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为何要跑到已经掌控在她手里的皇宫里来。

    这可是实打实的送死。

    她要杀越冬之心已经不必隐藏,莫非她以为已经中风的皇帝还能护着她吗?

    “带她过来。”公主道。

    若非她们之间无法和解,这个敢怂恿她以女子之身登临皇位的姑娘倒是值得一交。

    只是可惜了。

    公主坐在皇帝的龙椅上,十分闲适。

    越冬见了她也不拜,好生端详了片刻,点点头道:“我觉得你坐这个位置挺顺眼。”

    公主一身气度差点破碎,她倒还评价起她来了,才要起身,越冬就道:“别啊,都坐上去了,再下来可就没有好下场了。”

    公主没被她的话止住动作,仍是离开了龙椅,走下御阶也不曾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出了大殿,凭栏俯瞰,南军营严阵以待,整肃威严地守着她。

    公主站在雕花玉栏前,道:“你既从照临手里逃走,就该抓紧时间走得更远,这个时候还到皇宫里来,就是自寻死路。”

    “是啊。”越冬走到她旁边,道:“就是来找死。”

    公主皱着眉看她,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看不上这个瘦瘦小小的村姑,若非因为那则批命,她也不会对越冬另眼相看。

    此时细细看她,却又觉得她其实也没那么不顺眼。

    “不过不是我从张照临手里逃走,而是我带走了你的儿子张照临。”越冬道。

    公主冷哼:“照临已经找到,你今日必死无疑。”

    越冬笑道:“真的吗?”

    “公主见到他了吗?”

    “你敢现在去见他吗?”

    一连三个问题让公主心中生出犹疑,张照临被越冬带走只传了消息进来,张照临被找到也只传了消息进来,从她入宫之后,还不曾见到张照临本人。

    而迟良还带着禁军守着宫城大门,不能排除有人从中作梗的嫌疑。

    如果没有张照临,一切都是空谈。

    夕阳将落,将她们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晚风轻拂过大地,似乎连人与人之间的仇怨也一起吹走。

    “你要什么?”公主平静地问。

    越冬没有提要求,而是道:“公主不要退让得这么快,帝王哪里能有这么多的柔情呢?你要更冷酷一点。”

    公主觉得怪异极了,越冬对皇权几乎没有畏惧,也小看那些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们。

    没有人会容忍一个女子登临帝位。

    “我刚刚去看了皇帝陛下。”越冬似乎察觉到公主的疑惑,给了她解释,“原来皇帝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躺在床上,那只执掌生杀大权的手无法再杀死任何一个人,张口就能灭人九族的嘴也无法再吐出清晰地字眼,哪怕是一个稚子也能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越冬道,“他不再那么可怕了。”

    公主对这件事深有同感,只是此时并不曾表露:“你说这些话可是大不敬。”

    越冬道:“那又如何?公主不是说我今日就要死了吗?那我为什么不说个畅快呢?”

    公主不想再听她的疯言疯语,不耐烦地打断她:“照临究竟在何处?”

    “我不知道。”越冬道,“昨日夜里张庭舟追着我跑了一晚上,谁知道谁带走了你的儿子。”

    越冬意有所指,公主大惊失色,若是张庭舟带走了张照临,那可就糟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张照临确实已经被找到,越冬只是在说谎骗她。

    偏偏她此时又无法亲自查证。

    “你进宫一趟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公主最终跳过了这件事,过分担忧张照临的处境只会使得她慌乱出错。

    “当然不是。”越冬道,“我只是想问公主一个问题。”

    “高千枝是我让人杀的,皇帝皇后都配合了我。”公主冷笑着给出了答案,又道:“你待她倒是情深义重,就为了这么个真相生生搅乱了我的计划,逼得我不得不走到如今的地步。”

    越冬摇头:“不论我追不追查高千枝的死,你都会走到这一步。”

    “你和皇帝之间本就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越冬道。

    张照临的身份始终是一个大雷,一旦引爆,公主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你当初说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为我解惑,如今我也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为你解惑。”公主道,“再给你一个恩典,你的死法,让你自己选。”

    越冬道:“可这不是我要问的问题。”

    “我在知道张照临的身份之时,就猜到了高千枝之死的真相,及至你的女官跳塔而死,我便已经确认。”越冬道,“这些事情无需你来告诉我,我也不必听你亲口承认。”

    “哦?”公主来了些兴趣,问道:“所以你想要问本宫什么问题呢?”

    越冬轻皱眉头:“如果我一无所知的嫁给了张照临,做了你为儿挡煞的儿媳妇,而张照临也平安地度过了十九岁和二十岁,你会因为什么原因要杀死我呢?”

    这个假设让公主有了片刻的失神,除了最后一句,其余的一切都是她最初的设想。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会因为什么要杀掉这个让张照临平安活下来的女孩呢?

    “你还是安庆侯府的大小姐吗?”公主居然就顺着她的设想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越冬道:“在这个假设里,是。”

    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了这样的设想,也许是因为她后悔了,后悔没有以安庆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嫁给她的儿子,心有不甘罢了。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仍旧要杀了你,并且付诸行动的话,那大概就是你阻碍到了我要做的事情。”公主答得轻松。

    安庆侯府对张照临的态度很宽容,因为对齐氏的愧疚,他们甚至愿意隐瞒皇帝,这已经极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越冬默默想她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公主这一生都在为张照临筹谋,最终目的就是要扶持张照临登基。

    她作为张照临的‘媳妇’,如何会阻止到这件事情呢?

    “比如呢?”越冬继续问。

    公主也回答她:“比如你在错误的时间知道了照临的身份,比如你给我的那幅画。”

    “可当你的愿景变为现实,我依旧会知道这些事情。”越冬道。

    “在错误的时间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就是最大的错误。”公主道,“比如之前的你。”

    越冬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里,知道了她不可暴露的秘密,才让她起了杀心。

    “想好怎么死了吗?”公主结束越冬的问题,守约地让她决定自己的死法。

    越冬笑起来,“公主一向很小看我。”

    公主道:“你那两个厉害的侍卫都没在,你不过就是只没爪子的狸猫,小看你,难道有错?”

    “有错。”越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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