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已至，但今年天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前几日倒了春寒，京城又飘起了小雪。
张缇的车队入京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虞国皇帝却没有召见他们。朝堂中激进派反对邦交，与求和派吵得不可开交，而皇帝又无权柄，晋王未表态之前，谁都不敢率先对使团表态。
屋子里，炭火上架了一壶清水，水已经翻滚，白色水雾弥漫驱散了些许春寒。
清秀的青年倚靠在窗边，没有理会翻滚的茶水，而是望着窗外。
窗外小雪零零散散飘落，落在地上又顷刻间消失不见。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张缇收回视线，轻轻说了声“进来”。
一个眉目硬朗，有些魁梧的中年人推门而入。
“荆叔。”张缇唤他。
他含笑，“郎君怎么傻坐着？别吹寒风又受了冻。”
张缇不以为然：“怎么会，我没有那么羸弱。”她表情难得鲜活。
言罢，起身将窗关上。
二人对坐在茶桌旁，张缇撤去了炭炉中的几根炭火，滚烫的水平静下来，置微微沸腾。
她用竹挑子取了茶粉，置于两只茶碗中。又用帕子裹住茶壶柄，提起茶壶往茶碗中注入少许清水。
荆叔见她点茶，忙说：“郎君自己吃茶就行，我是个粗人，就不附庸风雅了。”
此时张缇已经把茶粉调成了茶膏，她有些嗔怪：“不早说，老荆你就喝着吧。”
荆叔朗声一笑，只好答应。
言罢，他正色道：“郎君，皇宫那里没有传来消息，虞国皇帝没有要见咱们。但是...”
张缇抬眼，“但是什么？”
他继续道：“但是虞国的晋王却要宴请我们。”
“晋王...”张缇若有所思，她已将茶膏调好，又提起茶壶，往两只茶碗中各倒了半碗水，随后拿起了一旁的茶筅点起了茶，不多时，碗中就有了绵密的白色沫子。
晋王是当今虞国天子的亲叔叔。七年前，先帝驾崩，子嗣单薄，年仅十岁的幼子继位，晋王作为先帝在时最为倚重的亲弟弟，辅佐朝政。与之一同的还有先太后，可惜先太后在两年前薨逝。
没有了太后的压制，随之而来的，就是晋王势力大增，如今几乎已经一家独大。而如今大虞十七岁的少年天子手中无权柄，朝中几乎无可用之人。
张缇一行人作为外来使者，与虞国商议和亲事宜，结两国邦交，理当是由天子接见。晋王却不顾朝廷礼数，私自率先接见外国使者，实在是越界了。
张缇又往茶碗中各加了一点水，继续点茶，“无妨，晋王宴请，我们去就是了。”
荆叔却表示担忧，“郎君，我们在邵国蛰伏那么多年，那晋王也确与邵国那位有联系。他此番，会不会有什么算计？”
张缇若有所思，“朝中一个月来都没有正式表态。晋王此番召见我们，怕是要表明立场了。他若抬举我们，此番和亲便能顺利进行，他若反对，此番和亲怕是要难了。”
荆叔恍然大悟，“他分明是在做给别人看，给这京城展示自己的权柄，敲山震虎。”
张缇往碗中添满水，两碗茶方点完。
她将其中一碗推到荆叔面前，叹了一句：“身不由己啊。”
敌人如此之强大，但她准备多年，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必须往前走。
“荆叔放心，当年将军府的事我不会忘。我家落败，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当时朝堂最忌惮我爹的人是谁，这些我都清楚。我一定会查明始末，让这个晋王露出马脚来，让凶手伏诛。”
“荆叔，当年我才学习点茶时，一直不得其法，后来方知，点茶要细心耐心，急不得一点。倘若贪心太过，每次往茶碗中倒水太多，茶沫便会泄。若是偷懒，茶沫不成型，便也点不成茶。”
荆叔点点头，“郎君又扯远了。但郎君有决断就好，这么多年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说着，他抬起茶碗饮了一大口茶，顿时眉头紧皱，面目狰狞，“真难喝！”荆叔呵了一声。
“我真是饮不了这茶。”他把茶碗推远，洒了几滴茶汤。
对面张缇闻言忍俊不禁。
“那就不喝了。”她安抚道。
荆叔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我老头子走喽，还有活要干呢。”说完朝张缇“嗯”了几声，便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张缇哑然失笑，微抿了一口茶，苦得她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喝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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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此番宴客之地在京城赫赫有名的乐安坊。乐安坊是京城最繁荣的安乐窝，占地极大，其中有全京城最高的一座塔楼，登之可以俯瞰全京城。在乐安坊内，可品茶听曲，欣赏歌舞，另有各种珠宝首饰铺子，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张缇这是初次来乐安坊，也被这建筑中的奢靡繁盛所震撼，“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她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
晋王宴客的地方在乐安坊中最大的一个宴厅，名叫登云厅。厅中设圆台，上有舞女伴舞，下有乐师奏乐。而宴会的主人晋王端坐上首，厅中一切一览无余。
张缇随着一众官员安坐在宴厅两侧，席间大大小小的官员大约有十几人。有的张缇认识，在邵国调查时看过画像，有的就面生。
这是张缇第一次见晋王。她调查真相多年，晋王已经成了她心中最难拔除的一根毒刺，她攀爬了很多年，才得以坐上了晋王的宴会厅。
居上首的男人年纪看着不大，大概三十多岁。一身宽大的做工精良的长袍，腰间系宫绦，身居高位多年，睥睨间贵气浑然天成。
张缇起身，对晋王行一礼，笑得恰到好处，“小官邵国鸿胪寺少卿张缇，拜见晋王殿下。”
一句问候说出，上首的男人却像没有听见似的，摆弄着手中的玉扳指，没有说话，场子一下子冷了下来。
张缇身侧一个一开始与她寒暄过的官员立马出声替她解围，“张大人年纪轻轻就能代国出使，真是青年才俊啊。”
张缇自谦道：“运气使然，某不过是微末小官。”
此时，晋王方才开始说话：“张缇。”
张缇闻言对晋王俯首称是。
晋王喃喃道：“三年前邵国会试三甲，是所有中举举子中最年轻的。随后便放弃翰林，进入了鸿胪寺，仅一年时间便从八品主簿晋升为五品少卿。”他音量很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大家听的。
下面众官员听了张缇这经历也纷纷交头接耳，一是感叹她年少高中，二是惊叹她竟然放弃了翰林的职位去鸿胪寺，并且年纪轻轻晋升如此之快。要知道，这几年虞邵两国并不太平，鸿胪寺掌管外交事宜，必定困难重重，根本讨不着什么好处。
宴厅中空气险些要凝固，无人敢大声说话。
此时，坐在张缇对面的官员却突然站了起来，此人面上涂白粉，头上插花，是现如今京城最时兴的模样。
他弯腰对晋王鞠了一躬，又谄媚抬头道：“殿下，下官听闻邵国有一戏剧很有意思，在邵国很是受追捧，不知张大使可否赏脸，给大家来一段助助兴。”
他旁边的一人连忙应和道：“唉唉，不过是邵国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们张大使又怎么会呢？”
晋王没有接话，发出一声冷笑。
张缇背后升起一阵寒凉，笑意险些要挂不住，这分明是羞辱。
这个白面小官是看出了晋王要对张缇发难，便自己主动跳出来要做晋王的喉舌。
张缇稍加思索，此时她出奇的冷静。随后，一段阔论脱口而出：“晋王谬赞，两国邦交，共创盛世太平是张某的毕生所愿。某自幼读书以来，便知两国纷争不断，痛苦的是黎明百姓。于是自小便发宏愿，必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奈何某至微至陋，自小天分不高，只得更加勤勉。此次听闻两国和亲，某自请前往，望能为两国邦交进绵薄之力，代表邵国出使，实是张某之幸。”
她直接没有理会那白面小官的话，而是回应了晋王说出她生平的事。
如此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段话，场上鸦雀无声，无人敢去接她的话。
张缇面上不卑不亢，看上去颇有一番较真了要坦然赴死的样子。
谁料，晋王突然笑了一声：“张大人真是心怀天下。看来是本王小看了你，小人之心了。”
底下众官员齐齐向晋王看去，那立着的白面小官斜睨了张缇一眼，随即坐了下去。
此话一出，便是要让张缇下不来台。看似赞扬，实则捧杀。
张缇立即道，“下官不敢！”
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晋王却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和下人耳语了几句，叫舞乐继续，宴会便正式开场了。
场面再次热闹起来，独留张缇一个人在席上如坐针毡。
她知道晋王那一关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哪怕她今日保住了面子，但却保不住里子，晋王反对邦交，不会因为她一番话而动摇。以后的路怕是要难走。
席间歌舞不绝，佳肴美酒堆积如山，推杯换盏间，张缇已经有了醉意。
她一向酒量还行，以往在宴席上都能勉强应付，但今日不知是虞国的美酒更烈，还是席上有太多人敬她酒，醉意一下子上来，她竟然有些要撑不住了。
宴席过半，张缇只好找借口更衣，匆匆退了出去。恐别人看见她狼狈的场面，她特意没叫下人跟着。
独自在乐安坊的大花园里走了一会，凉风一吹，倒是吹走了她几分醉意。
路上还撞见了几个坊中侍女给她行礼问安，她一一回应。但渐渐的，不知何时开始，园中的人渐渐稀疏，最后无人也无灯了。
张缇环顾四周，她似乎是已经穿过了花园，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宽敞的庭院中，她迷路了。
四周天旋地转，她的头还是有点发昏，有些想吐。
只见右边有一硕大的假山，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向假山走去。谁料刚靠近假山，胳膊就被一股力拉住，她整个人被拉进了假山背后。
那人将她抵在假山上，手捂住她的口鼻。张缇大骇，酒醒了大半，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她本能挣扎，那人却越用力，最后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忽然，假山外面的庭院中，那凄厉的喊叫声就冲进了张缇的耳中。悲痛不已，犹如泣血般的喊叫撞得她心神震荡，心有戚戚。
她满腹疑窦。
惨叫只持续的一阵，听声音似乎是几个人拖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走了过去。
面前的人又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那人才缓缓松开了手。
四周没有灯光，只有天上时隐时现的月亮能勉强照亮，假山后狭小，二人挨的很近，张缇也终于看清了面前那人的脸。
竟然是沈晏均。
张缇的车队入京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虞国皇帝却没有召见他们。朝堂中激进派反对邦交，与求和派吵得不可开交，而皇帝又无权柄，晋王未表态之前，谁都不敢率先对使团表态。
屋子里，炭火上架了一壶清水，水已经翻滚，白色水雾弥漫驱散了些许春寒。
清秀的青年倚靠在窗边，没有理会翻滚的茶水，而是望着窗外。
窗外小雪零零散散飘落，落在地上又顷刻间消失不见。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张缇收回视线，轻轻说了声“进来”。
一个眉目硬朗，有些魁梧的中年人推门而入。
“荆叔。”张缇唤他。
他含笑，“郎君怎么傻坐着？别吹寒风又受了冻。”
张缇不以为然：“怎么会，我没有那么羸弱。”她表情难得鲜活。
言罢，起身将窗关上。
二人对坐在茶桌旁，张缇撤去了炭炉中的几根炭火，滚烫的水平静下来，置微微沸腾。
她用竹挑子取了茶粉，置于两只茶碗中。又用帕子裹住茶壶柄，提起茶壶往茶碗中注入少许清水。
荆叔见她点茶，忙说：“郎君自己吃茶就行，我是个粗人，就不附庸风雅了。”
此时张缇已经把茶粉调成了茶膏，她有些嗔怪：“不早说，老荆你就喝着吧。”
荆叔朗声一笑，只好答应。
言罢，他正色道：“郎君，皇宫那里没有传来消息，虞国皇帝没有要见咱们。但是...”
张缇抬眼，“但是什么？”
他继续道：“但是虞国的晋王却要宴请我们。”
“晋王...”张缇若有所思，她已将茶膏调好，又提起茶壶，往两只茶碗中各倒了半碗水，随后拿起了一旁的茶筅点起了茶，不多时，碗中就有了绵密的白色沫子。
晋王是当今虞国天子的亲叔叔。七年前，先帝驾崩，子嗣单薄，年仅十岁的幼子继位，晋王作为先帝在时最为倚重的亲弟弟，辅佐朝政。与之一同的还有先太后，可惜先太后在两年前薨逝。
没有了太后的压制，随之而来的，就是晋王势力大增，如今几乎已经一家独大。而如今大虞十七岁的少年天子手中无权柄，朝中几乎无可用之人。
张缇一行人作为外来使者，与虞国商议和亲事宜，结两国邦交，理当是由天子接见。晋王却不顾朝廷礼数，私自率先接见外国使者，实在是越界了。
张缇又往茶碗中各加了一点水，继续点茶，“无妨，晋王宴请，我们去就是了。”
荆叔却表示担忧，“郎君，我们在邵国蛰伏那么多年，那晋王也确与邵国那位有联系。他此番，会不会有什么算计？”
张缇若有所思，“朝中一个月来都没有正式表态。晋王此番召见我们，怕是要表明立场了。他若抬举我们，此番和亲便能顺利进行，他若反对，此番和亲怕是要难了。”
荆叔恍然大悟，“他分明是在做给别人看，给这京城展示自己的权柄，敲山震虎。”
张缇往碗中添满水，两碗茶方点完。
她将其中一碗推到荆叔面前，叹了一句：“身不由己啊。”
敌人如此之强大，但她准备多年，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必须往前走。
“荆叔放心，当年将军府的事我不会忘。我家落败，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当时朝堂最忌惮我爹的人是谁，这些我都清楚。我一定会查明始末，让这个晋王露出马脚来，让凶手伏诛。”
“荆叔，当年我才学习点茶时，一直不得其法，后来方知，点茶要细心耐心，急不得一点。倘若贪心太过，每次往茶碗中倒水太多，茶沫便会泄。若是偷懒，茶沫不成型，便也点不成茶。”
荆叔点点头，“郎君又扯远了。但郎君有决断就好，这么多年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说着，他抬起茶碗饮了一大口茶，顿时眉头紧皱，面目狰狞，“真难喝！”荆叔呵了一声。
“我真是饮不了这茶。”他把茶碗推远，洒了几滴茶汤。
对面张缇闻言忍俊不禁。
“那就不喝了。”她安抚道。
荆叔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我老头子走喽，还有活要干呢。”说完朝张缇“嗯”了几声，便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张缇哑然失笑，微抿了一口茶，苦得她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喝不惯。
---
晋王此番宴客之地在京城赫赫有名的乐安坊。乐安坊是京城最繁荣的安乐窝，占地极大，其中有全京城最高的一座塔楼，登之可以俯瞰全京城。在乐安坊内，可品茶听曲，欣赏歌舞，另有各种珠宝首饰铺子，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张缇这是初次来乐安坊，也被这建筑中的奢靡繁盛所震撼，“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她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
晋王宴客的地方在乐安坊中最大的一个宴厅，名叫登云厅。厅中设圆台，上有舞女伴舞，下有乐师奏乐。而宴会的主人晋王端坐上首，厅中一切一览无余。
张缇随着一众官员安坐在宴厅两侧，席间大大小小的官员大约有十几人。有的张缇认识，在邵国调查时看过画像，有的就面生。
这是张缇第一次见晋王。她调查真相多年，晋王已经成了她心中最难拔除的一根毒刺，她攀爬了很多年，才得以坐上了晋王的宴会厅。
居上首的男人年纪看着不大，大概三十多岁。一身宽大的做工精良的长袍，腰间系宫绦，身居高位多年，睥睨间贵气浑然天成。
张缇起身，对晋王行一礼，笑得恰到好处，“小官邵国鸿胪寺少卿张缇，拜见晋王殿下。”
一句问候说出，上首的男人却像没有听见似的，摆弄着手中的玉扳指，没有说话，场子一下子冷了下来。
张缇身侧一个一开始与她寒暄过的官员立马出声替她解围，“张大人年纪轻轻就能代国出使，真是青年才俊啊。”
张缇自谦道：“运气使然，某不过是微末小官。”
此时，晋王方才开始说话：“张缇。”
张缇闻言对晋王俯首称是。
晋王喃喃道：“三年前邵国会试三甲，是所有中举举子中最年轻的。随后便放弃翰林，进入了鸿胪寺，仅一年时间便从八品主簿晋升为五品少卿。”他音量很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大家听的。
下面众官员听了张缇这经历也纷纷交头接耳，一是感叹她年少高中，二是惊叹她竟然放弃了翰林的职位去鸿胪寺，并且年纪轻轻晋升如此之快。要知道，这几年虞邵两国并不太平，鸿胪寺掌管外交事宜，必定困难重重，根本讨不着什么好处。
宴厅中空气险些要凝固，无人敢大声说话。
此时，坐在张缇对面的官员却突然站了起来，此人面上涂白粉，头上插花，是现如今京城最时兴的模样。
他弯腰对晋王鞠了一躬，又谄媚抬头道：“殿下，下官听闻邵国有一戏剧很有意思，在邵国很是受追捧，不知张大使可否赏脸，给大家来一段助助兴。”
他旁边的一人连忙应和道：“唉唉，不过是邵国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们张大使又怎么会呢？”
晋王没有接话，发出一声冷笑。
张缇背后升起一阵寒凉，笑意险些要挂不住，这分明是羞辱。
这个白面小官是看出了晋王要对张缇发难，便自己主动跳出来要做晋王的喉舌。
张缇稍加思索，此时她出奇的冷静。随后，一段阔论脱口而出：“晋王谬赞，两国邦交，共创盛世太平是张某的毕生所愿。某自幼读书以来，便知两国纷争不断，痛苦的是黎明百姓。于是自小便发宏愿，必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奈何某至微至陋，自小天分不高，只得更加勤勉。此次听闻两国和亲，某自请前往，望能为两国邦交进绵薄之力，代表邵国出使，实是张某之幸。”
她直接没有理会那白面小官的话，而是回应了晋王说出她生平的事。
如此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段话，场上鸦雀无声，无人敢去接她的话。
张缇面上不卑不亢，看上去颇有一番较真了要坦然赴死的样子。
谁料，晋王突然笑了一声：“张大人真是心怀天下。看来是本王小看了你，小人之心了。”
底下众官员齐齐向晋王看去，那立着的白面小官斜睨了张缇一眼，随即坐了下去。
此话一出，便是要让张缇下不来台。看似赞扬，实则捧杀。
张缇立即道，“下官不敢！”
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晋王却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和下人耳语了几句，叫舞乐继续，宴会便正式开场了。
场面再次热闹起来，独留张缇一个人在席上如坐针毡。
她知道晋王那一关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哪怕她今日保住了面子，但却保不住里子，晋王反对邦交，不会因为她一番话而动摇。以后的路怕是要难走。
席间歌舞不绝，佳肴美酒堆积如山，推杯换盏间，张缇已经有了醉意。
她一向酒量还行，以往在宴席上都能勉强应付，但今日不知是虞国的美酒更烈，还是席上有太多人敬她酒，醉意一下子上来，她竟然有些要撑不住了。
宴席过半，张缇只好找借口更衣，匆匆退了出去。恐别人看见她狼狈的场面，她特意没叫下人跟着。
独自在乐安坊的大花园里走了一会，凉风一吹，倒是吹走了她几分醉意。
路上还撞见了几个坊中侍女给她行礼问安，她一一回应。但渐渐的，不知何时开始，园中的人渐渐稀疏，最后无人也无灯了。
张缇环顾四周，她似乎是已经穿过了花园，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宽敞的庭院中，她迷路了。
四周天旋地转，她的头还是有点发昏，有些想吐。
只见右边有一硕大的假山，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向假山走去。谁料刚靠近假山，胳膊就被一股力拉住，她整个人被拉进了假山背后。
那人将她抵在假山上，手捂住她的口鼻。张缇大骇，酒醒了大半，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她本能挣扎，那人却越用力，最后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忽然，假山外面的庭院中，那凄厉的喊叫声就冲进了张缇的耳中。悲痛不已，犹如泣血般的喊叫撞得她心神震荡，心有戚戚。
她满腹疑窦。
惨叫只持续的一阵，听声音似乎是几个人拖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走了过去。
面前的人又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那人才缓缓松开了手。
四周没有灯光，只有天上时隐时现的月亮能勉强照亮，假山后狭小，二人挨的很近，张缇也终于看清了面前那人的脸。
竟然是沈晏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