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出力的不是他,大王自然不会拂了一个忠臣的面子,当下便应允了。

    只是没多久,便传来葛伯将商侯送去人打杀的消息。

    伊尹便对大王说:“大王,葛伯不听教诲,反而杀了代表大王教诲的商氏人,实在可恼!可要发兵征讨葛国?”

    大王心中也恼,他不觉得商侯派人到别的诸侯领地有什么问题,因为此刻在他心中,商侯是迂腐固执胆小谨慎的忠臣,是他的听话小弟,而葛伯就是屡教不改、不敬畏他这个大王的可恶贵族。

    只是葛国也是出了名的穷苦,他若派人攻打,一点收益都没有,反而要贴进去不少人与钱粮。

    “若是大王应允,商侯可派人替大王打杀了葛伯,震慑不听教诲的诸侯。”伊尹一脸正气。

    “果真如此,商侯当真是为王前驱的大忠臣了!”妹喜在一旁拍手,“只是,商侯怎么如此热心?虽然葛国穷苦,人口却也不少,商侯征战,也是费钱费力之事,究竟作何想法?”

    伊尹苦笑,“娘娘有所不知,商侯也并不想起战端。只是派去帮葛国种地的族人被杀,族中复仇冀望多,商侯也不敢拂了民意。”

    大王一听,更是嘲笑他这个小弟,被治下百姓裹挟,当真恬为诸侯。

    心中转念一动,既然这商侯如此不堪,或许他去征讨,想来不会很难……

    转念一想,全天下都知道商侯是忠臣,若是征伐他,反而会激起诸侯不满,前去征讨,收益未必有留着他替自己征讨其他诸侯高。

    当下便对伊尹说,“既如此,便准了。”

    几月以后,传来了商侯灭葛的消息。

    天下震动。

    大王心中虽有些不快,但到底是他下过的令,被妹喜和伊尹一哄,便放过去了。

    天下诸侯看到大王没有反应,对商侯都另眼相看起来。

    葛伯因贫穷而贪婪,大王因傲慢而轻敌,甚至商侯征葛后天下诸侯的反应,都被她这个哥哥伊尹算计在内。

    而伊尹来朝已有两年有余。

    能在王都替商侯周旋,拿下葛国,也算完成了商侯交待的任务,便对林施微说,“妹妹,我这里寻到了一种药,服用后会全身起疹子,届时我和元妃将你讨出宫来,咱们就能回家了。”

    林施微一听,忙摇头,暨白在王都,她还回商亳干嘛?

    “王都事已了,有阿果留在宫里,辛留在王都与她照应,若是商侯有什么事,王都也是有人的。”伊尹有些不解,“咱们回去便可,到了商亳,哥哥为你寻个如意郎君。以哥哥的功劳,让你嫁一有田有奴隶的小贵族,还是能行的。”

    林施微还是摇头。

    伊尹眯起眼睛,“你在宫中有了情郎?”

    林施微惊讶。

    “是谁?”

    林施微摇头,“现在还不能说……”

    伊尹气笑了,转瞬又恢复了那从容的样子,“跟哥哥还不能说?可是他不想娶你?”

    林施微只是摇头,想了想,“我还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

    伊尹摸着她的头,“傻妹妹,你也是正经的宫人,直接问他便好了。你若一心想嫁他,告诉哥哥,他是谁,哥哥替你想办法。”

    “哥,我不想要什么办法,我就想他真心实意地娶我。”林施微心里也有些感动,只是她和暨白之间的联系不可对外人说,只能接着糊弄他,“我还想在宫里呆着,感情的事,自然而然的就好了。”

    伊尹板起脸,“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河南?要么看着你嫁了人,要么跟我回去。”

    “哥!”林施微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担心自己妹妹,却也不想被人管束,“我喜欢宫里的生活。宫里的娘娘美得跟花一样,跟着元妃娘娘,还能见识各种各样的稀罕物件,还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总之我不回去,也不想你插手我的婚事。”

    “你!”伊尹看到突然任性的妹妹,肃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

    “哥哥,你快回去吧!商侯刚得了葛地,正是记着你功的时候。此时不回,难道要等到商侯渐渐忘了你时,才回去么?”

    伊尹神情突然复杂起来,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只是没想到,妹妹竟也想到此处。

    宫中两年,能让妹妹成长这么多么?

    妹妹脸上稚气尽数褪去,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时刻须得他照看着的小娃娃了。

    看着眼前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伊尹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酸,“你确定要留在宫里了?”

    林施微点头,看着眼前的哥哥,他这一次回去,她们兄妹不知何时再见,立时有些感慨,“哥哥,你一定会成为名传千古的圣人。”

    伊尹爽朗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头,“你这个小人精,在宫里两年,也学会拍人马屁了?”

    林施微嘻嘻一笑。

    “若是你想出宫,可托辛与我传信。到时哥哥想办法来接你。”

    林施微点头。

    帝癸二十年,伊尹归商。

    商侯的确记着他这个大功臣,命汝鸠、汝方二人在亳地北门迎接,伊尹有感,作《汝鸠》、《汝方》二篇。

    .

    帝癸二十一年,商以有洛氏大兴土木,苛待庶民为由,征有洛氏,大败洛国,将有洛氏封地尽归于商。

    大王履癸震怒,不仅因为商擅自征讨诸侯,还有他征伐的理由。

    大兴土木。

    他本人不正是大兴土木第一人?商侯以此为罪,不正是指责他也有罪?

    他还当真是瞎了眼,竟然被商侯这奸诈小人所蒙骗。

    正当他准备下令征讨商氏时,伊尹带着几十车礼物来了王都。

    “大王,您有所不知,这有洛氏治下庶民已经被盘剥得无法生存,商侯心有不忍,才擅自治了有洛氏的罪。”伊尹诚惶诚恐,“商侯也知自己不敢擅权,令我将有洛氏所得,尽数送给大王,并让我连夜前来请罪。”

    履癸冷笑一声。

    但当伊尹将礼物摆上来时,大王也有些惊讶了。

    他是亲自征战过的君主,知道一个国家的宝物大概有多少。

    如此看来,商侯的确把有洛氏所得尽数献了上来。

    难道那死脑筋当真因为转不过来弯,才灭的有洛氏?

    大王也有些迷惑了。

    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自然不明白,对于商侯来说,那些宝物并不宝贵。

    人口、封地才是最可贵的。

    “有商侯为大王征战,大王以后岂不是能坐享其成了?”妹喜与大王嬉笑。

    的确,即便是大王亲自征战,那些远离王都的土地,他也并不能直接控制,只是多一个让人害怕的威名罢了。

    仔细想想,商侯替他征战,既能享用成果,还不用出人出力,履癸这才又满意下来。

    .

    伊尹又见到了妹妹。

    最关心的便是,“与那人表白了么?”

    林施微还是摇头。

    伊尹皱着眉看妹妹,良久,“那人可是王室贵族?”

    林施微是真的吃惊了,伊尹猜测可能与真相相去甚远,但是误打误撞,暨白也确实是夏后氏。

    “非他不可吗?”伊尹没有问是谁,只是叹了口气,问妹妹。

    林施微点头,“非他不可。有生之年,我也只想与他在一起。”

    “若你一定要嫁给他。也不是没办法。”伊尹沉思一会,“我们可以去找大祭司,只要他肯帮忙,哥哥便能帮你嫁给那人。”

    林施微吓了一跳,“哥哥,去找他做什么?”

    伊尹的能力毋庸置疑,他做事前都会准备个充分,若是让他调查一番大祭司,再查出来自己和商朝大祭司搅合在一块,可不好收场。

    “大祭司的手段多了,只要他愿意,立时就能抬高你的身份,嫁入王室也有几分希望。”

    “哥!不用!”

    看着妹妹着急,以为她不想惹麻烦,“莫要担心,哥哥认识一人,名叫仲虺,乃是车服大夫奚仲后人。他生平好巫术,与那大祭司也有几分交情。这事并不难办。”

    “别别别!”林施微连忙打消他的想法,“哥哥你有所不知,我发现自己得到一样东西,就立刻不喜欢了。我就喜欢得不到他的这样生活。你不用帮我争取。”

    沉默。

    林施微红着脸看向伊尹。

    周身一片静默。

    “哥?……”

    “好。”伊尹嘴角抽搐一下,才消化了妹妹有些变态的心理,“你开心就好。”

    “等你想结婚了,跟哥哥说,哥哥替你想办法。”伊尹想了想,还是对这个许久不见,愈发与众不同的妹妹说。

    “嗯。”

    .

    伊尹还没回到商亳,商侯便给荆伯送了一头祭祀用的牛。

    上一个被商侯送祭祀牛羊的葛伯已经死了,荆伯吓得连夜投降。

    消息传到王都,履癸怒也不发了,直接阴沉着脸下令让商侯来朝。商侯的狼子野心已经遮无可蔽,而他在诸侯间影响力已经如此可怖,着实该诛!

    商侯应了王令,却磨蹭着没动身。

    伊尹和庆辅连夜赶到河南。

    庆辅沿路散布“商侯圣德,大王不能妄杀诸侯”的言论,力图用舆论压制大王。

    伊尹则悄悄找到林施微,“妹妹,你和阿果在宫中要做两件事。第一,打听到大王想要如何处置商侯。第二,设计妹喜恨上大王,必须让妹喜彻底偏向咱们,才能多一分把握保商侯无虞。”

    想到大王杀伐决断的性子,林施微也不由为商侯担心,“哥哥,商侯会来王都吗?”

    “他必须来。”伊尹眉头蹙起,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商比起夏后氏这个庞然大物来说,还是太过渺小了。根本经不起大王认真起来的讨伐,商侯必须亲自来王都请罪。”

    商侯一旦来到王都,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哥哥,那你们怎么……?”林施微看着向来测算无遗的哥哥,他们是怎么让商侯走到这一步了呢?

    伊尹瞥了妹妹一眼,“我也没想到荆伯竟然如此投降了。”

    本来他是想揪出来几个如有洛氏这样无德诸侯,打杀了以后,将宝物献给大王,人口土地留给商侯,等到时机成熟——只要能与夏后氏有一敌之力,天下诸侯都会背弃夏后氏,选择支持商侯。

    谁知道荆伯竟然这么没骨气,一个伯公打都不打,就向侯公投降了,丝毫不在乎自己的颜面。

    若是这样的情况下,商侯还不依不饶,天下诸侯的公敌就成他了。届时得罪了大王,再得罪诸侯,商氏恐怕立刻就没了活路。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荆伯,再前来王都。

    .

    在林施微和阿果恳求下,妹喜也答应了她们问询大王,“那商侯着实可恨,不知大王要怎么处置他呢?”

    履癸在妹喜面前是没有戒心的,当下便冷笑,“此子着实奸猾!听说天下都说他是天生圣人,朕预备着把这圣人关在夏台,看这圣人不食不喝,能活几天。若他这么简单就饿死了,可见就不是什么圣人了。”

    真够毒啊!

    杀了人,还要毁了商侯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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