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馋丫头愁了两三天后,暨白扭扭捏捏地递给了林施微一个东西。

    林施微拿到手里一看,原来是个小象木雕。

    粗粗浅浅的,竟然把象粗糙的皮肤纹路给刻了下来。

    “我很喜欢,”林施微也露出一个笑容,暨白与她每天都在一起,这木雕定然是他夜里在她熟睡以后做的。怪不得暨白这几日眼睛红红的,她原以为暨白和自己一样,养了小馋丫头六年,舍不得背着她偷偷哭过了呢,“最喜欢的还是送它的人。”

    暨白抿着嘴笑,“这样,它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心里偷偷说了一句,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

    ·

    日光洒在茅草搭着的象房上,象声起伏,催促着“象”要起床干活了。

    林施微照旧和暨白上山放牧,却看到小馋丫头靠在一棵树旁,看到她的身影后,鼻子慢慢抬起,长长地、幽怨地发出了“哞”的一声。

    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小馋丫头的鼻子,抚摸了它好久,才看到小馋丫头的后腿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林施微走过去蹲下身子,这道伤口还没有结痂,想来刚受伤不久,看着小馋丫头费力地扭头,对着她委屈诉苦的样子,这两天做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垮。

    把它留下来吧!

    留下来,以后没了自由,但是有她照顾着,活下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从小在象房生活的它,离开熟悉的环境,去一个没有任何熟悉面孔的地方,对它来说,这真的是自由吗?

    “咱们把它留下来吧?”林施微摘了些马齿苋,敷在伤口上,撕下身上的麻衣,给它缠好,“你看它在外面,过得很不好。”

    “好。”暨白也蹲在她旁边,拍了拍刚才搓马齿苋的手,“它如今大了,咱们放牧的时候带着它,也好养,把它留下来吧。”

    .

    小馋丫头被她放出去几天,回来以后格外黏人。长大了些后,也沾染上了和它妈妈一样爱洗澡的习惯,暨白也宠着它,每天伺候着它,让它干干净净的。

    转眼到了小甲十七年,大王驾崩。

    听说宫中很是乱了一阵,小甲之子和他几个王叔在王都中直接打了起来,最后还是王叔胄继位,号雍己。

    谁做大王,与“象”没什么关系,但是林施微明显感觉到,自从雍己上位以后,象的买卖越来越少,大多为大王建城伐木耕种去了。

    “听说是因为前几年的那事,”暨白家里人比他们更常见到贵人,消息也灵通些,“诸侯们看了一场热闹,渐有不尊王室之势,很多贡品也不进贡了,做生意的大人与诸侯也有矛盾,生意自然就少做了。”

    林施微新领的象养了快一年还没有卖出去,就让姑姑赶着去山上干活了。

    小馋丫头今年十八岁,也是能干活的年纪了,便也被赶着上了山。不过它的年纪比其他大象小些,林施微就指挥着它,专挑小些的、根基没有那么稳固的树,直接使力将树拔起来。

    不用像其他的大象,对于高大粗壮的大树,得先撞击一番,才能拔得动。

    然后用鼻子将树卷起,晃晃悠悠地运下山。

    .

    雍己十年,大王视察“象”,也见到了因为常年洗澡,在林施微的周旋下也没怎么干苦力活的小馋丫头。

    大王坐在马车上,眯着眼睛看它的耳朵,“这头大象如今年岁几何?”

    不像牛羊马这些牲畜,从牙齿看年龄,大象的年龄是看耳朵的。在两只蒲扇似的大耳朵上,耳廓上沿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蜷缩,一岁的幼象耳皮是舒展的,之后耳皮会慢慢曲卷,每年蜷缩两毫米,到了临终时,大象上半部分的耳廓基本上全部蜷缩了。

    林施微连忙出来回答,“大王,它今年已有二十七。”

    雍己伸着脖子看了看,“这头象年纪不小,但是看着却与幼象无异,当真稀奇。过几日周祭时,送到祭祀殿中,朕用它祭祀祖宗。”

    林施微只觉得浑身冰凉,手指僵硬,“大王……”

    腰间被狠狠掐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激活了僵冷的身子,让停滞的大脑勉强运转了起来。

    是姑姑在提醒自己。

    余光环视了“象”家族中的上百人,林施微只能低下头,“领命。”

    大王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意识重新回归的时候,只有暨白扶着她,一声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芜、阿芜,”暨白揉着她的脸颊,“咱们还可以想想办法。”

    “阿芜,”是哥哥诚的声音,林施微抬眼看去,“哥哥知道你养它的时间久了舍不得,但是它只是一头畜生而已。你有爱人,有亲人,没必要因为一头畜生伤情。”

    林施微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扭过头不看他。

    “那个……妹妹,”诚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那头大象,就是大王看中的那头,这几天交给我养吧!你放心,我还是会像你一样给它洗洗澡,还会喂它些好吃的。让它死之前过得更舒服些。”

    “你还怕我把它放走吗?”林施微声音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一丝感情,“我不会置全族的性命于不顾的。”

    诚尴尬地笑了一下,“妹妹,我是怕你伤心啊。”

    “那就把它的最后几天留在我身边,我自己会照看它。”

    “妹妹,这也是姑姑的意思。”诚也严肃了起来,“说实话吧,姑姑知道你对这头畜生感情深,害怕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才让我把它要过来养几天。而且不光是姑姑,我还有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阿芜,你要知道,咱们是替大王养的象。这些大象都是大王的,不是你的!大王想拿它们祭祀,你没有权利说不!”

    “大王的?这些大象,哪头不是我们捕来的?咱们养大象的饲料,哪些不是咱们自己从外面运来的?大王做了什么?凭什么是大王的?”

    诚吓得赶紧上前,捂住林施微的嘴,左右眺望了一阵,又瞪了暨白一眼,“我的好妹妹!你不要命了?怎么不是大王的?咱们又不种地,你吃的那些粮食,穿的衣服,用的钱,哪个不是大王赏赐的?我看你脑子是糊涂了,也不怕被人听见,传到贵人耳朵里,把全族贬为奴隶!”

    林施微闭嘴不言。

    诚见她似乎听了进去,才松了手,撂下一句话,“我也是怕了你这个小姑奶奶了。那头象我不带走,让你和它再相处几天。但是这几天,我会时时刻刻跟着它,你可别打歪主意。”

    “三哥,我替你看着就行。”暨白笑着说道。

    “你?”诚撇了撇嘴,“你不帮着她做手脚,我就谢天谢地了。”

    诚走了以后,暨白凑到林施微耳边,小声说:“阿芜,咱们这几天去林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和小馋丫头差不多的大象。大王就见了一面,大差不差的应该认不出来。”

    林施微脸上有了些精神。

    不过不是因为暨白的话,野生的大象过得更糙,就这几天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找到和小馋丫头这样神异的大象,她想到的是在现代看到的大象表演。

    那些大象聪明地让人惊讶,若是大王见了,会不会惊喜之下,留下它,以备日后观赏,在诸侯面前炫耀呢?

    现代都能驯得出来,没道理她驯不出来。

    只要她能让大象跳上一段舞,然后再做一个跪拜的动作,她不信大王不动心。

    心中有了想法,身上就有了劲。

    “暨白,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你把你的象给我三哥,让他看几天,我准备给小馋丫头来一个三天的封闭训练营,你帮着我训练它,给它争一个活命的机会。”

    暨白见她脸上有了血色,心里也开心起来,“好!怎么个训练法?”

    林施微心里有了主意,“你去搞些果子来,要很多很多,要小馋丫头最爱吃的那几种果子。”

    .

    林施微想得太简单了,现代看的那些表演,有着驯象人积累了几百上千年的经验,而她牵拉着小馋丫头做一个动作,只要她放开,就立刻打回原形。

    用果子诱惑它,小馋丫头就撒着娇过来,更别说训练了。

    倒是诚在旁边看了两天,大约明白了妹妹想做什么,“若是让大象听话,一是饿,二是打。你得狠下心来,才能把大象驯明白。”

    “我打它了。”林施微晃了晃手里的木棍,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没见着我打它耳朵么?”

    “你这根本不叫打,给它挠痒痒差不多。”诚翻了一个白眼,“阿芜,你要不去找大伯,看看我们是怎么训练战象的。”

    林施微稍稍反思了一下自己,瞅了一眼散发着傻气,还向她撒娇的小馋丫头,决定去学习学习。

    .

    看了没多大会,林施微脸色煞白的回来了。

    那些雄象性子暴烈,尤其是在发情期的时候,若想制服雄象,必定得让它从骨子里怕人。

    它们皮糙肉厚,哪怕是鞭打也不会让大象害怕,只会更加激发它们的凶性。

    所以她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在大象耳部神经最多、最敏感的地方钻了一个孔,将一个钩子穿过去,若是不听话,就会拉动钩子,撕扯着大象的耳朵,让它们不得不服。

    她无法想象自己用这种方法对待大馋丫头。

    而且,即便她狠得下心,她也无法接受,以后会有更多的、原本温顺的雌象,被这样驯着给大王表演。即便日后雌象表演还是会出现,但她绝对不要是这个时空的始作俑者。

    小馋丫头看见她,亲昵地过来,蹭蹭她的胳膊。

    林施微想到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眼中裹着泪花,“你这个惫懒的家伙,怎么就不知道争点气呢?每天就知道吃、吃、吃。”

    小馋丫头感受到她的悲伤,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事,乖巧地用鼻子蹭了蹭她,“哞哞”叫了两声,仿佛在安慰鼓励她。

    林施微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要不要到时候再用光的反射,给小馋丫头来点神异,但是她又怕起了反效果,让雍己更加坚定用它祭祀的心。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时候,暨白带过来一个人。

    “我今天采果子的时候碰到的,他说他有办法救小馋丫头。”暨白附到耳边,“我在宫里也没见过此人,不知道是谁的人。”

    那人看了她一眼,“象芜可有时间,随我去见一个贵人?我们或许有办法,救你养的那头大象。”

    林施微满脑子问号,但是心里想着,她一个小小的养象人,应该没得罪什么人,总不至于让人专门设个计,把她骗出去杀了。

    便跟着那人去见了他口中的贵人。

    这人别人不认识,甚至王都里都没几个人认识,她却是认识的,正是伊陟在西亳时,在他身边出现过的——伊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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