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茶话会中场休息,夕瑶走回马车边找柳四,“你能联系上你们将军吗?想让他帮忙查查,近半年,这黄鹤山里头,有没有新出来的,没有墓碑的新坟?”

    柳四看着在车上打盹儿,其实警惕着呢,夕瑶一走近他就醒了。听了夕瑶的话,也不问别的,“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找坟?这山头这么大,估计可不太好找呢。若是真不好找就算了。”

    “将军只让我听姑娘吩咐行事,护着姑娘安全就行。姑娘自有姑娘的道理。”

    柳四是个老实头,谢云初怎么吩咐就怎么回答了,倒是闹了夕瑶一个脸红。她忍不住补充:“和你们将军说一下,就说牛产婆那口子是个瘸子。你们将军听了估计就懂了。”

    “行。”

    其实也不费多少功夫。谢云初他们本就也在山里,等着护送夕瑶一行人回城呢。一听到消息,也不用自己搜,这么大一个山头,挨处检查得忙活到什么时候去。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可以用么。

    可怜那群地痞流氓,刚被打完一顿,回家躺下没多久,就又被谢云初他们从屋子里滴溜出来了。老话说鱼有鱼路鼠有鼠道,地痞流氓们在这一片消息最是灵通。

    等晚上回到金山寺,夕瑶手上已经拿到了谢云初的回复。回复里很详实,既包括了牛桂琴完整的经历,也包括了山里新增的坟茔以及尸体情况。

    昨夜忙了一个通宵,今日白天又颠簸了一路,按理说今晚应该早些休息。紫草和银翘她们回到寺里洗洗就睡了。可是夕瑶睡不着。

    夜已深了,一轮皓月当空,使得黑夜看起来也不算黑暗。夕瑶拿着手里的信封,依旧缓步走到大殿前,将它投入香炉鼎中。火舌卷上薄薄的信封,只片刻,便只余下灰烬。

    “一个女子,悲惨的一生,原来写下来,也就如此三五行。” 夕瑶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她伸手拿过寺庙香案上放着的清香,数出三支,走到蜡烛前点燃,然后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插入鼎中。“如有来世,愿你能做天边的一只飞鸟,自由翱翔。”

    这个案子进展到今日,几乎只差最后一片,别的所有线索都能合上了。可夕瑶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坐在大殿前的石阶上,遥望着天边的明月,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黑夜里的树丛中,一双深眸凝视着她,陪她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日天亮,夕瑶安排人给黄鹤山里送了最后一批成药,估算着爹爹差不多这一两天也能回来了。

    她吩咐柳四套车,去傅府,想看看最后那片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到了芸娘院子里,正巧,傅望意和司琴也在。

    说起来,傅望意这两日可是没过好。自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当了枪使以后,派人仔仔细细查了司琴小娘的一些行事,越查越害怕。事情不是偏离她的预想一点点,而是在整个事件里,自己,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

    身边的婆子反复劝她,若有误会要尽早解开,她也听进去了。所以趁着今天阿弟休沐,她就带上郎婿一起上门了。

    吃过了午饭,男人们在外头说事,女眷们在花厅里落座。傅望意是个爽快人,既然决定要解开误会,那不管话头多难开都开了。

    “弟妹,我今日上门,是特意来和你道歉的。”

    傅望意喉咙里卡着难受,长这么大,这样道歉还是第一次。“我,我原觉得,你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而我和我阿弟父母都不在了,怕他婚后被后宅管束受委。也是因为我自己心胸狭窄,”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小心高气傲,闺阁的圈子里什么都要拔尖,偏偏父母给我找了个商户人家,心里一直不平,见了你以后,这股子不平更甚了,所以做事也愈发没有章法。”

    身边的婆子见她这样,到底还是不忍,上前来想要替她把后面的话说下去。可傅望意抬手拒绝了,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受着。

    “我送了司琴过来,原本是没安好心,想着给你添点堵,可也仅此而已,绝没有真的要加害你的心。今日大家都在,正好三对六面,把事情说清楚。”

    其实早些日子,芸娘自己也在查这事儿。司琴院子里换了一批下人,原先的那一波她都安排人仔细询问了。但有些事情,下人们只知道是主子的意思,至于这主子是谁,却是说不清楚。今日大姑姐自己愿意把事情当面对质清楚,倒是正好省了再调查的力气。

    花厅里,司琴在下手边坐着,前面看着傅望意道歉,她已经感觉不好,有些坐不住了,后面说到大家要三对六面说清楚,更是急得不得了。于是,没等傅望意开口,她便跳了出来。

    “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你们姑嫂有嫌隙,你就把我像个物件一样塞进这深宅大院里。如今你们姑嫂想要和好了,和着都是我的不是了?”

    没等傅望意开口,司琴继续说,“大姐姐也别说什么你只是把我送来,后面的事情都不干你的事这样的话,不然,我一个妾室,无依无靠的,可是真的没有活路了。之前你大张旗鼓的给我送东西,整个院子的下人们都看着呢,这不就是活生生打大娘子脸面么。你明里暗里挑唆我和大娘子争宠,这也是事实吧。大姐姐你可千万不能不认啊。”

    “我...”傅望意被噎了一下,没法反驳。的确,这都是她干过的糊涂事。她懊恼地拿起茶盏,灌下一大口。

    “司琴小娘说的是,我们姑娘的确之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的确也仅限于此。后面,您收买问诊大夫,私换产婆的事,可都是您自己做下的吧。”傅望意身边的婆子眼瞅着自家姑娘要被泼脏水了,赶忙站了出来。

    那司琴一听,立刻泪眼婆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转过头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只有我,被你们放在中间搓磨,所有坏事到最后都是我做下的。”她边说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手绢,掖在眼角。“大姐姐,你之前待我好,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这份恩情我记着呢。但凡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让官人把我赶出门去好了。可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你上来就说要和我对峙,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这样我怎么替你掩饰?”

    “我,我让你掩饰什么了?”傅望意听到整个人都要跳起来,这司琴真是可以啊,说着要知恩图报替她扛下来,反手来了这一出,岂不是把所有的锅都丢给她了?

    芸娘看不过去站了起来。她原是不想开口的,横竖面前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让她们狗咬狗好了。可是,她心中始终记着曾经夕瑶问她的话,“等真到了那一天,你在地下见到你的孩子,他问你,母亲,到底是谁害了我,你可曾真的替我报了仇,你有什么面目见他。”

    为了她的孩子,她那个尚未来得及好好看一下这个世界的孩子,她得弄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

    “司琴,不要东拉西扯,既大姐姐要和你对峙,咱们今日就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大娘子说的是。说清楚便说清楚吧。大姐姐,你虽没有直接指使我,但是在大娘子怀孕之后,你多次和我说起,若是大娘子生下嫡子,恐怕整个内院都是她的了,有这个事儿吧?”

    “你是不是也和我抱怨过,说大娘子怀个孩子就特别金贵,三五天的就让大夫来请平安脉,平白浪费银子?”

    “你是不是还说过,大娘子善妒,自己生不出孩子,这么些年,竟让官人守着一个婆娘过活。要不是她管得严,傅家早就开枝散叶了?”

    “是,可是...”

    “就是你这样多次和我说,我才以为你暗示我得给大娘子使些绊子,这才收买了同泰堂万大夫的徒弟,让万大夫在下马车的时候崴了脚,好不能上门请平安脉啊。”

    傅望意怒火中烧,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那些话,她的确说过,她也的确曾经想要给芸娘使些绊子,但是,但是怎么就从司琴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呢?

    “那产婆的事情您又怎么解释呢?司琴小娘,您可别说这事情与您毫无关系啊。我们找人查了,原本大娘子约的可是一个姓范的产婆,结果临时吃坏了肚子才又换了一个。至于为什么会吃坏肚子呢?因为就在那几日,有一车菜肉打着傅府的名号送了过去。在查了出入账目以后,您猜这车菜肉在谁的账下?”

    傅望意这会儿已经着急上火,顾不上分辨了,可她身边的妈妈却还保持着冷静。她假意从身后拿出一本账册,“小娘,您可能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内院里,各个院子虽各自领着份例银子,但是人员什么时候出入,什么时候套车,那可是都记在账上的。”她就是赌司琴不知晓内宅管家的细节。

    果然,司琴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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