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在唐家窝了两日,身上的外伤在唐老爷子各式伤药的加持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下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把人送回去。

    父女俩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这事儿,让唐母出点力吧。

    对外的说法是,唐家人出门正巧遇到翠珠被歹人打晕,施手相救。刚好唐母回杭,翠珠就被唐母派人照顾着。这会儿身子养好了,便把人送回家。这样保全了翠珠的名声,也保住了夕瑶的名声。

    对内呢,夕瑶一时犹豫,想不好要不要和翠珠说清楚自己的身份,思来想去,觉得眼下大家这样相处久很好,真要把身份说透了,以后相处,说不定还没这会儿自在。更不用说,唐家人这次在杭州,要处理的事情多,前面还有多少个险滩等着自己尚且不止。少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也少一个人牵挂。于是最后也没说。只和翠珠说,托了人,找到了唐家的关系,以唐夫人的名义送她回去。

    唐家这头,唐母派了内宅管事的卞嬷嬷陪着翠珠回家。

    等卞嬷嬷带着女使坐车把翠珠送回去的时候,一家人感激涕零。翠珠的父母直接就跪下了,拉都拉不起来,直说着,以为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多亏了唐家人的菩萨心肠。

    卞嬷嬷是个细心人,送翠珠到家以后,没着急走,仔细看了一看家里的情况。

    翠珠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还小,扎着羊角辫儿,四五岁的样子,弟弟倒是已经七八岁了,抱着姐姐眼泪汪汪的。翠珠的父亲是个木匠,早年间干活伤了腿,所以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母亲叫阿琴,看起来颇为好脾气。一家人挤在一个一进的院子里,抬眼看去,一共只有三间房。吃饭加会客的屋子一间,父母住一间,另一间房,中间挂了一个帘子,翠珠和妹妹住一边,弟弟住一边。

    家里人多,东西也多,加上她父亲做木工的各种家伙事儿,还有一些做好的成品或者半成品的木器,零零种种品类繁杂,但是收拾整理得很干净,一眼望过去,并不显脏乱。

    卞妈妈按照自家夫人的吩咐,从马车上取下了红枣,莲子,银耳等物,交到了翠珠家里人手里,只说天热了,给孩子们做点甜汤吃。翠珠的家里人哪里肯收,直嚷着,天底下哪里有这个道理。救了人,自家没给谢礼已经很说不过去了,怎好收恩人的东西。一群人拉拉扯扯,就连卞妈妈这样算是手脚有力的嬷嬷,也被推拉得后背中衣都湿透了。

    好容易说服对方收下,卞妈妈舒出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刚起身,就看到从外面进来了一对母子。这母亲看起来四十五六的样子,一双精明的眼睛,进门就在卞妈妈身上打量。儿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说是母子,是因为这俩人长得很像,皆是单眼皮,颧骨高耸,一副不太好相与的模样。阿琴婶子上前介绍才知道,这两人就是翠珠未来的夫婿和婆母。

    一听和翠珠相关,卞妈妈没着急走,多留了一小会儿。只见这未来婆母进门和翠珠父母打了招呼以后,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翠珠一番,嘴角拉出一抹笑,“哎呀,幸亏是平安回来了,真是菩萨保佑啊。只是这女子出门啊,终究是太危险了,以后嫁入我们家,没事儿就别出门了,也图个安全不是?”

    见没人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不是说唐家是高门大户么,唐老爷子听说还是太医院院判呢,翠珠在唐家这么多天,照理说这伙食应该不错啊,怎么眼瞅着还瘦了一些呢?莫不是人家看你是个穷丫头,待你不好?”

    卞嫲嫲身后的女使正要回嘴,被卞妈妈一把按住。夫人说,这翠珠是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的,她也想借机看看对方遇到这事儿,会是个什么反应。

    果然,翠珠前面被未来婆母阴阳了两句,忍了,没说话,可是说到唐家,她就不答应了。“婶娘慎言。唐家人待我极好。我这次能从歹人手里得救也多亏了他们。只是因为我被打伤了,晕了几日,这才显得可能看起来消瘦了些。” 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夫婿,只见他依旧站在自家母亲身后,眼神未和自己有半点交流,不由得暗暗失望。

    卞妈妈见屋里人多拥挤,找了个时机告辞,退了出来。

    刚上马车,和她一同前去的女使就瘪瘪嘴,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小祖宗,你做出这长脸干啥,刚才是在别人家里头,不要让你说话,这会让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那个翠珠姑娘倒是挺好的,人长得好看,性格也爽利,可是怎么许了这么户人家!她那个未来婆母,看面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小丫头家的,到还会看面相了,”卞嬷嬷笑道。

    “可不就是么,您看看她。按理说儿媳妇回来了,不是应该先关心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之类的么?她倒好,先责怪人家出门了。这不是搞笑么。歹人打伤了翠珠姑娘,不是歹人的错,反倒成了被打之人的过失,这是哪里来的道理?更不用说,他们母子俩一进门,两双眼睛就在我俩的身上打转,她母亲还借故挑唆,呸,什么玩意儿。”

    女使一股脑儿说完,气呼呼地坐在马车上。

    卞妈妈倒是没有这么大气性。这个年纪了,听的见的也多,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她动气。翠珠的家里情况她刚刚也看到了,一家人,就靠着一个腿脚不好的父亲做点木工养活,日子自然是过得紧巴巴的。再看那对母子,说不上大富大贵吧,至少从衣着看,家里条件应该好些。估计翠珠家里,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吧。只是卞妈妈也同意这小丫头说的,翠珠那个未来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而她的那个未来郎婿,看上去也非良人。

    “行吧,反正我俩的差事就是把翠珠安全送到家。横竖后面的就是别人家的事情了,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回去了我且把这个事回了夫人,不过估计夫人也就是惋惜一下。”

    两人一路聊着,却想不到,等夫人有空听到这回禀,已经是晚饭过后了。

    夕瑶原本想着,趁着爹爹这两日还没出面清算安济坊,她刚好回来陪母亲住几天,回了杭州这么多天,她陪母亲的日子还没有几日呢。另外,听说虎子进学堂了,也不知道上课情况怎么样,正好可以回来看看。所以前脚翠珠被送出了门,后脚她就溜回家了。

    可是到了家,刚和母亲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二门的婆子来禀,说是杭州府衙的通判王大人的夫人递来拜帖,说是想要拜访唐夫人和小姐。母女俩一个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自打老爷称病以后,杭州府里是有这么一批人说是要来探病,但是都被我们谢绝了,之后就再无人上门了,今儿是吹了什么风?”

    夕瑶手里正拿过一块王妈妈特意为她做的绿豆酥,咬了一口,好吃得眯起眼睛,嗯,还是家里的东西味道好啊。听母亲这么一说,夕瑶随口答道,“什么风不知道,但指定不是好风。”

    唐母想了想,也是,换人来,“送拜帖的人还在门上吗?可有说别的?”

    婆子回道,“送拜帖来的,好像是王家娘子的贴身嬷嬷,挺客气,倒是没说什么。哦,对了,对方问,老爷的身子如何了,大约何时能去安济坊就职,说大伙儿都盼着他来呢。”

    “这不是好笑么,”夕瑶嘴里咬着半块绿豆酥,有些口齿不清,“安济坊那里一堆破事,这烂摊子且难收拾呢,居然说盼着爹爹上任。这一上任,可不就都露馅儿了么。”

    唐母想想也是,“估计是人家的客套话吧,”扭身吩咐婆子,“你去回了吧,就说老爷的身子可能还要将养一阵子呢,谢谢他们关心。”

    处理完这事儿,母女两人说起了贴心话。

    刚说没两句,二门的婆子又来了,“夫人,门上同知大人的夫人递来拜帖。”

    “好家伙,刚刚来的是通判大人的夫人,这会儿来的是同知大人的夫人,这一会儿工夫,杭州知府左膀右臂的家眷可都送来拜帖了。”夕瑶心中暗暗有了一些猜测。

    之前,她问过爹爹,什么时候去接手安济坊,爹爹说莫急,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请。眼下,莫不是时机到了?她当时就断定爹爹是做了一些安排,可究竟是什么呢?她磨了爹爹好些时候,爹爹都不肯说。

    唐母把玩着手中的拜帖,心里也在打转,这一个一个的,今儿怎么都来了。

    自然,见面是不能见面的,不然见了同知大人的夫人,回头通判大人这边不好交代了。依旧吩咐门上,说唐老爷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家里女眷也暂时不见客,以免过了病气去。客客气气将人回了。

    见打发了上门求见的夫人们,夕瑶和母亲打趣道,“阿娘,你说这通判大人和同州大人的夫人来递了拜帖,后头会不会什么经历大人,照磨大人,司狱大人的夫人也都跟着来拜会啊?搞不好,回头知府大人的夫人也得来呢?”

    那一头,知府大人的夫人,在屋子里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经历(正八品):负责处理府属各事务。

    照磨(从九品):负责协助处理府内文书事务。

    司狱(从九品):负责管理府内的司法事务,如录囚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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