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初笑而不语,进屋看军报去了,暗卫在后头追问着,“将军,这哪里能看出来越婆子就要招供了啊?”

    谢云初也不直接回答,而是吩咐下去,“越婆子的屋子附近,所有别的犯人全部转移。另外,通知看守的兄弟们,一日三餐照样给她送去,但是不要和她说话,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搭话,一律记下来,过来回禀就是。”

    “将军,这又是为何?你不是说她快要交代了么?那不是应该让看守的兄弟们多试探试探,套套她的话才是?”

    “你别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你参加审讯也这么多次了,照说,有些事情自己也能想明白。这事儿我先不答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若是真想不通,回头韩守康回来了,让他同你说。”

    “哎,别别别,,我自己想还不行么,”暗卫嘟嘟囔囔的,“这要是让他同我说,还不被他笑死啊。”

    他挠着头下去吩咐了,一会儿工夫急匆匆折返。

    “将军,您说的都吩咐下去了。另外,刚刚柳四传回来消息,说唐家二房正在和通判家议亲呢。”

    谢云初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唐家二房?唐老爷子的兄弟?消息是柳四自己打探来的?”

    “是,唐家二房就是唐老爷子的弟弟,这会儿议亲的就是唐小姐的堂妹,唐夕若。柳四传话说,消息是唐小姐告知他的。”

    听到是夕瑶告知柳四的,谢云初顿了顿,“柳四可还有说别的什么?”

    “柳四说,唐小姐猜测,唐家二房可能不日就回来杭州。虽说之前唐家老宅里里外外的人手咱们已经摸过一遍,也暗地里帮着唐夫人抓了不少老鼠,但是柳四依旧不是很放心,所以这几日就在唐家了。唐小姐若是出门,他做车夫,随身跟着。”

    “好,知道了。”谢云初似在深思,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笑意,但是眉间的皱痕却悄悄褪了下去。

    “你安排人去查一查,看看唐家二房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通判家扯上关系的。另外,你去摸一摸这个通判的情况。说起来,咱们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知府徐有才身上,倒是没特别留意这个通判,刚好去查一查,特别是他家和唐家议亲的是哪个,年纪有多大,可有考过科举,母家情况如何,脾气秉性如何,尽可能多摸一摸。”

    “是。”暗卫应声准备下去办事,刚转身,就听到谢云初喊住了他。

    “等等,你顺带去查一查唐家二房的情况,特别是这半年的人情和银钱上的往来。所有查到的,我这里留一份,给柳四叶送一份去,让他转交给唐家。”

    暗卫前面还好好听着,后来越听心越慌,“将军,咱们这样明晃晃地查唐家人,还把查到的结果给人送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见谢云初没搭话,暗卫急了,“哎呀将军,人家郎君爱慕小娘子,都是送送花啊,送吃食啊,送珠宝首饰啊,然后多找机会和人见见面,这见多了,不就在心上了么。您倒是好,自打镇江一别,还没正式和人家见过面呢,光霞湾巷的小破院子里隔着墙看看有啥用啊,人家唐小姐也不知道。这下倒好,不见面不见面,然后冷不丁地送过去一份唐家二房的调查,您让人家怎么想啊?谁家郎君干这缺心眼的事儿啊?”

    暗卫心里急,嘴上也没了把门,心里有什么,就直接突突出来了。等都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多了。但说就说了呗,横竖也是为自家将军好。他梗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引来了谢云初的轻轻一笑。

    “没事儿,去吧,”看暗卫还不走,谢云初略略无奈,实在没办法,解释道,“唐小姐知道柳四是我的人,若是她真不想我知道二房的事,瞒着柳四就是了。她能直接开口说,就是预备了让柳四传话给我的。”

    “您的意思是,唐小姐有意让咱们帮着查唐家二房的情况?也是哦,这种事儿,总不能明说,诶,你帮我查一下我叔叔家的底细,”暗卫模仿者夕瑶说话,还给谢云初打了个飞眼儿,眼看着谢云初随手拿起桌上的笔搁就要丢过来,赶紧一个飞身闪出门外。

    谢云初放下手里的笔搁,忍不住笑骂道,“这猢狲,没大没小。”

    夜深了,桌上还有一叠军报没有处理,可这会儿他突然也没有了批复的心思。

    半只烧鸡下肚,他给自己倒上了一盏今年的新茶消食。

    方才他和暗卫说,夕瑶告诉柳四,就是默认了让柳四告诉他唐家的事儿,借他的手查一下唐家二房和通判的情况。可这会儿,他却有点犹豫。会不会是自己会错了意呢?若是夕瑶回头看见了调查情况,恼了怎么办?

    他不自觉地拉开了书案下方的一个暗屉,里面是一些琐碎的女子首饰。一只半旧的玉兰花形的青玉簪子,一对梅花状的耳环,还有一个已经被压扁的,原本是中空的银簪子。

    “要送人家一些珠宝首饰吗?她喜欢什么呢?”

    谢云初发现,回答这个问题,可比处理一桌子军报都难多了。

    第二日清晨,夕瑶陪虎子吃过早饭,送他出门坐车去学堂,转身还没走近内院,就看到门房上有小厮匆匆往里回报。

    “出什么事了?”

    “禀小姐,镇海的来信。”

    夕瑶拿着信,往主屋走去,迎面见着母亲从父亲的书房退出来。

    “阿娘,爹爹在忙?”

    “嗯,安济坊所有仓库的库存查清了,你爹爹正在对账呢。另外,那头吃空饷的情况太多了,大夫人手也不足,你爹爹准备从外头再招募一些,正在想细则呢。怎么,你找你爹爹有事?”

    夕瑶把信递上,“二叔府上送来的信。”

    唐母拿过信,当着夕瑶的面就拆了,一共三张纸,一会儿看完。

    “可是二婶要带着夕若妹妹来咱们家?”

    “鬼丫头,这都被你猜到了。”唐母笑着说,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如今杭州官场正动荡,知府这一倒,他们原本等着琅琊王家的授意,然后好好整顿一下。可这个节骨眼儿上,二房要和通判府上议亲,虽也说不上哪里一定不对,可终究是多生了枝节。

    “儿女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遇到了合适的人家,总是好事情,”唐夫人在心里暗暗宽慰自己,“可能是最近事情多,自己心里疑神疑鬼的。”

    唐母把信递给夕瑶,“你自己看看吧,你二婶说,夕若也差不多到了年纪,准备帮她在杭州城里采买些嫁妆。另外啊,镇海毕竟远,相看也不便,所以想着,回头让男方来咱们家拜访,正好让夕若自己也隔着屏风看一看。”

    夕瑶接过信纸,不着急看,反而拉着母亲道,“娘,给我讲讲二叔家的情况吧。”

    “哟,这是怎么了,还第一次见你自己主动问呢。二叔二婶你小时候不是见过么,只是后来咱们随着疾风军跑动,两家人见面就少了。”

    “我这不是想着,二婶她们总得在咱们家住上一段日子吧,那人家有什么偏好忌讳的,我也提前知道一下,心里有个数。更何况......”夕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母亲的脸色,“我记得以前祖母在世的时候,咱们两家人并不算亲近呐。”

    “嗨,那都是老黄历,多少年的事儿了。”唐母轻轻拍拍夕瑶的手,“走,今日庄子上送来了一只老母鸡,咱们娘俩下厨,给你爹爹做个菌子老母鸡汤喝。”

    唐家上一辈的事儿,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

    唐老爷子的父母,一共生了两子一女。家中老大就是唐老爷子,自小拜了师,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随师傅上山了,所以和家里人都不算太近亲,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住不了几日就又走了。

    老二是个闺女,据街坊们描述,这姑娘从小就是个唇红齿白的美人坯子,而且性格乖巧,让唐老太爷两口子宝贝得不得了。可偏就是这么世事无常,孩子养到四岁出头,正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一个意外,没了。老太太哭得几次昏死过去,以致于连孩子出殡,家里人都没敢让她看最后一眼。

    就在老太太因为夭折了姑娘,每日在家里哭得昏天黑地茶饭不思的时候,被大夫诊断出来有喜了。虽说这孩子其实是在姑娘夭折之前就怀上的,但是当时为了宽慰老太太,大伙儿都说,这是姑娘回来重新找你投胎了。说得多了,老太太自己也信了,身子竟一日一日好起来。

    所以么,很自然,这唐家的二儿子相比老大,获得了父母更多的关注和偏爱。

    也很自然,这偏爱,会从儿子身上,复制到儿媳妇身上。

    更不用说,当年虽说唐府和唐母算是青梅竹马,可这青梅竹马可是在唐老拜师的山上,而后他们的婚事也是师傅提起的,自然又引起了家中父母不满。只是那时候,唐老爷子已经学有所成,在杭州城里崭露头角,所以他的父母也算是敢怒不敢言,勉强应下了这门婚事。

    再往后,唐母身子不好,只生下了夕瑶一个,而唐家二房可是一举生下了朝晞,朝旭,朝辉和夕若,三男一女。两个儿媳妇在婆母心中的地位自然天差地别。

    “哎呀,都过去了,你祖母都过世了这么多年了,”唐夫人心态倒是很好,她拿出一个竹编的小娄,坐在厨房门口的偏院里,和夕瑶两人一朵一朵地仔细挑拣菌子。

    “横竖我们在你祖母跟前一共也没待上几年,后面的日子,全靠你叔父婶婶在祖母面前尽孝呢。”

    “所以分家的时候,二房分的自然也多咯,”夕瑶小声嘀咕。

    “我的小祖宗诶,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回头可莫要提起啊。你父亲总说,总是一家子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能太计较了。”

    “对了,此次来杭州,为何二叔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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