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刘千祥在秦香馆一掷千金包了个行首？”小厮这个故事绕了一大圈，茶都喝过两盏了，还没讲到重点。
“一开始是这样，后来，梁国公也看上了那位行首，千祥老爷就想法子把这个行首赎出来了，单独置了个院子养着。”
夕瑶忍不住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翁婿两人怎么都一个德性。不过，这和谢云初有何关系？
银翘几次想开口问，都被紫草瞪着，活活憋回去了。
“那日夜里，来了一群歹人，总有个六七人吧，个个好身手。叫开了门，直冲着正房就去了。” 小厮回忆起那日夜里的场景，似乎还有些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当时院子里就我和另外两个小厮，外加两个仆妇，哪里挡得住。小的被人从背后猛地踢了一脚，就站不起来了。”
“来人是何人？”
“唐娘子这问题问得好，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劫财的。千祥老爷也还镇定，只让人把值钱的物什都拿出来，还让对方别伤人。可哪里知道，那群歹人本就不是劫财。进了屋，上来就把千祥老爷和那位行首拿下了。那白晃晃的大刀，就直接架在脖子上啊。”
“那行首颇为泼辣，不断谩骂，挣扎间把来人领队的蒙面巾扯了下来，结果，两人竟是相识的。那人，小的，小的也认识，是梁家二房梁飞虎老爷手下的一个军士，以前过节的时候，陪着梁飞虎老爷来梁家喝过酒。”
“他二人为何会相识？莫不是梁飞虎也....”银翘还是没忍住，被紫草扯了扯袖子，瘪瘪嘴，递过一个眼神“你不是也想知道？”
“一开始千祥老爷也这样想，以为是梁家风流之事，结果攀扯起来，牵扯到了梁家的一件辛秘。那年端午节，汴河有龙舟赛，勋贵人家都去了，梁家自然也不例外。梁家二小姐嫌吵，绕去了后头的小无相寺，在那里邂逅了千祥老爷。”
“邂逅什么邂逅，一对狗男女。”这下，连紫草也没憋住。
“紫草，休得无礼。”那几乎是夕瑶最不堪的往事，她那时已经有孕，依旧日日在家中操持。刘千祥俸禄不多，她又不好意思和娘家开口，经常只能从自己身上节省。而刘千祥却在这时候攀上了梁家。事到如今，也没有几年，说起这件事，仿佛是上辈子一般，已经离得好远好远。
“你别理她们，继续说。刘千祥和梁家二小姐之事，京城里后宅几乎人尽皆知，也算不得辛秘了。”
“若只是他们两人的相识，自是算不得的。可是那会儿，刀就抵在那行首的脖子上，见到了熟人，自是要尽力争取。她努力抓着领头之人的衣裳，说起，她原本还擅制香。当年，千祥老爷曾派人和她订购秦楼楚馆中特色的催情香。”
“催情香？”
主仆三人的眼里均流露出了鄙夷之色。这刘千祥，为了贪图富贵，竟做出如此禽兽之事。想来也是，梁府可是堂堂国公府，梁家二小姐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如此身份，何愁觅不到佳婿，如何会看上他这种腌臜货色。这样想想，这梁家，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可是，这和梁飞虎有何关系？
夕瑶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又暗暗希望不是她猜想的这样。
“就在千祥老爷下定之后，也就是这歹人的首领，也来找过当时制香的这个行首，用重金让她在香中下了足量的红花和枯血草。”
“什么？”夕瑶几乎惊掉下巴。这结果，比她猜想的更加歹毒百倍。催情之药，让人闻之气血翻腾，意乱神迷。而红花更是放大了活血之用。偏在此中夹杂着枯血草...
“姑娘，这枯血草不是...？”
“是。”夕瑶缓缓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抓的拳头，眼中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悲悯之色。
这枯血草，原就是败血之用。若是按照一般煎药熬煮的用法，得用上三五次才会起效果。可偏偏遇上了催情之药以及红花，让人在气血翻腾之时瞬间败血，如此来势汹汹，若是女子，怕是一次就可造成不孕。若刚好是初遇情事，本就出血，也不会去请大夫，只以为原本如此。一来二去耽误了及时救治，后面要再调理回来，怕就是难了。
梁家二小姐，同一个天里先后两次被自己至亲之人算计，若是有朝一日知晓了真相...夕瑶不愿往下想。她回忆起离京之前，她曾去梁家，那个明明一脸尴尬又为她努力撑起一丝笑容的女子，终是觉得不忍。
梁家，这摊子水是既深且浑啊。忍不住联想到唐棠和樊嬷嬷，夕瑶只觉得心中闷到发痛。
“那行首说破了这事，怕是更没有活路了。”
“是，”小厮说起这一幕，依旧发抖。“不仅是行首，院中所有伺候的下人均被灭了口，连千祥老爷也被人堵上嘴，拉了出去。小的原被人踢伤，爬不起来，看情况不对，就势装死躺在地上。”
“所以才脱险？”
“不不不，”小厮说到这里，反而激动了起来。“来的那群人好不歹毒，杀了人还不算，还给满院子都浇上了桐油，点上了火，竟是要毁尸灭迹呢。要不是谢将军及时赶到，小的这条命，即便没被他们一刀砍了，怕也要活活交代在火场中了。”
故事听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天色已晚，紫草和银翘带着小厮悄悄退下。
夕瑶一个人坐在房中。暮色里，她只觉得气血翻涌。
梁家，梁家。她内心深入无不渴望多知道一些梁家的情况，唐棠的情况。可是一想到梁家，她总是忍不住地逃避。她不敢想，一闭上眼睛，就是唐棠伸着手叫阿娘。多少内心的不甘，牵挂，愤恨，都和“梁家”这两个字紧密相连。
如今谢云初送了人过来，让她知晓了梁家的辛秘。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这个空洞是更大了一些，还是被填满了一些。
心里很乱，犹如一团乱麻郁结于胸。
她忍不住反复回想这小厮和她说的细节。
刘千祥在第一次见梁飞雪之前，就已经提前找人做了催情香。那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梁飞雪会去小无相寺。可是按照小厮的说法，梁飞雪是怕吵，临时起意才去的。也就是说，有人提前做了安排，和刘千祥里应外合。通过了某些方法，引导梁飞雪去了小无相寺。
而刘千祥找人做香这件事，显然也是隐秘的。此时事关重大，他绝不会往外说。可是有人却能提前知晓，并且借机在香中动了手脚。
这个和刘千祥里应外合之人，和这个在香中动手脚之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夕瑶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谢云初这么大老远送个人来，只是让她知晓梁家二房对大房下黑手？亦或者告知她当年刘千祥是如何攀附上梁家的？
不不不，应该不止如此。
若往深处去想，梁家在京城绝对算是权势滔天。大房的嫡长女是当今皇后，二房两个兄弟，一个任着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个管着上护军。虽说两个都是武将，但是如果算上投靠皇后的官员，梁家这外戚的势力，怕算是本朝第一了。既如此，，梁家二房理应和大房好好协作才是，为何要暗中下毒手呢？
夕瑶想不到理由。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必然是有理由的。
夕瑶站起身，慢慢在房中踱步。若是梁飞雪不能生育，最常见的做法，便是给刘千祥纳小，生下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不过从刘千祥那天说起的情景看，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等等？莫不是刘千祥也早早被人暗害不能生育？没错，定是这样才合理！
若是夫妻二人都不能生育，而梁飞雪又顾念情分或者名声没有和刘千祥和离，那唯一的选择，便是从家族中过继一个子嗣。
这过继的，虽然族谱好改，可是毕竟亲生爹妈都在，即便是养大了，未必和自己一条心啊。当年英国公家不就是男丁上了战场再没回来，后面过继的子嗣不服教养，活生生把家业都败光了么。更不用说，若是这中间还有二房的有意无意掺和...这嗣子到时候站在谁的山头，可还说不准。
想到这里，夕瑶终于把这团乱麻理清了一半了。梁家二房想要吃大房的绝户，而现在明面上又不好得罪，毕竟当今皇后梁飞燕的势力不容小觑，所以索性斩其根基，断其血脉。夕瑶心中忍不住啧啧，真是好手段，好毒辣啊。
暮色已深，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夕瑶的心境却慢慢宽阔了起来。谢云初送回的这个小厮，看起来只是说起了梁家的一桩辛秘，却让她对京城的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夕瑶嘴角慢慢扬起，胸膛之中，一股温热之气缓缓上升。渐渐的，她的嘴角越来越上扬，甚至连眼角也翻出了笑意。
她走到门前，双手拉上门把，“紫草，银翘，快去看看厨房今日做了什么，可饿死我了。今日忙了一天，还没好好吃上饭呢。”
话音刚落，夕瑶眼角嘴角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她心头闪过，快到她差点抓不住。
“一开始是这样，后来，梁国公也看上了那位行首，千祥老爷就想法子把这个行首赎出来了，单独置了个院子养着。”
夕瑶忍不住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翁婿两人怎么都一个德性。不过，这和谢云初有何关系？
银翘几次想开口问，都被紫草瞪着，活活憋回去了。
“那日夜里，来了一群歹人，总有个六七人吧，个个好身手。叫开了门，直冲着正房就去了。” 小厮回忆起那日夜里的场景，似乎还有些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当时院子里就我和另外两个小厮，外加两个仆妇，哪里挡得住。小的被人从背后猛地踢了一脚，就站不起来了。”
“来人是何人？”
“唐娘子这问题问得好，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劫财的。千祥老爷也还镇定，只让人把值钱的物什都拿出来，还让对方别伤人。可哪里知道，那群歹人本就不是劫财。进了屋，上来就把千祥老爷和那位行首拿下了。那白晃晃的大刀，就直接架在脖子上啊。”
“那行首颇为泼辣，不断谩骂，挣扎间把来人领队的蒙面巾扯了下来，结果，两人竟是相识的。那人，小的，小的也认识，是梁家二房梁飞虎老爷手下的一个军士，以前过节的时候，陪着梁飞虎老爷来梁家喝过酒。”
“他二人为何会相识？莫不是梁飞虎也....”银翘还是没忍住，被紫草扯了扯袖子，瘪瘪嘴，递过一个眼神“你不是也想知道？”
“一开始千祥老爷也这样想，以为是梁家风流之事，结果攀扯起来，牵扯到了梁家的一件辛秘。那年端午节，汴河有龙舟赛，勋贵人家都去了，梁家自然也不例外。梁家二小姐嫌吵，绕去了后头的小无相寺，在那里邂逅了千祥老爷。”
“邂逅什么邂逅，一对狗男女。”这下，连紫草也没憋住。
“紫草，休得无礼。”那几乎是夕瑶最不堪的往事，她那时已经有孕，依旧日日在家中操持。刘千祥俸禄不多，她又不好意思和娘家开口，经常只能从自己身上节省。而刘千祥却在这时候攀上了梁家。事到如今，也没有几年，说起这件事，仿佛是上辈子一般，已经离得好远好远。
“你别理她们，继续说。刘千祥和梁家二小姐之事，京城里后宅几乎人尽皆知，也算不得辛秘了。”
“若只是他们两人的相识，自是算不得的。可是那会儿，刀就抵在那行首的脖子上，见到了熟人，自是要尽力争取。她努力抓着领头之人的衣裳，说起，她原本还擅制香。当年，千祥老爷曾派人和她订购秦楼楚馆中特色的催情香。”
“催情香？”
主仆三人的眼里均流露出了鄙夷之色。这刘千祥，为了贪图富贵，竟做出如此禽兽之事。想来也是，梁府可是堂堂国公府，梁家二小姐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如此身份，何愁觅不到佳婿，如何会看上他这种腌臜货色。这样想想，这梁家，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可是，这和梁飞虎有何关系？
夕瑶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又暗暗希望不是她猜想的这样。
“就在千祥老爷下定之后，也就是这歹人的首领，也来找过当时制香的这个行首，用重金让她在香中下了足量的红花和枯血草。”
“什么？”夕瑶几乎惊掉下巴。这结果，比她猜想的更加歹毒百倍。催情之药，让人闻之气血翻腾，意乱神迷。而红花更是放大了活血之用。偏在此中夹杂着枯血草...
“姑娘，这枯血草不是...？”
“是。”夕瑶缓缓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抓的拳头，眼中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悲悯之色。
这枯血草，原就是败血之用。若是按照一般煎药熬煮的用法，得用上三五次才会起效果。可偏偏遇上了催情之药以及红花，让人在气血翻腾之时瞬间败血，如此来势汹汹，若是女子，怕是一次就可造成不孕。若刚好是初遇情事，本就出血，也不会去请大夫，只以为原本如此。一来二去耽误了及时救治，后面要再调理回来，怕就是难了。
梁家二小姐，同一个天里先后两次被自己至亲之人算计，若是有朝一日知晓了真相...夕瑶不愿往下想。她回忆起离京之前，她曾去梁家，那个明明一脸尴尬又为她努力撑起一丝笑容的女子，终是觉得不忍。
梁家，这摊子水是既深且浑啊。忍不住联想到唐棠和樊嬷嬷，夕瑶只觉得心中闷到发痛。
“那行首说破了这事，怕是更没有活路了。”
“是，”小厮说起这一幕，依旧发抖。“不仅是行首，院中所有伺候的下人均被灭了口，连千祥老爷也被人堵上嘴，拉了出去。小的原被人踢伤，爬不起来，看情况不对，就势装死躺在地上。”
“所以才脱险？”
“不不不，”小厮说到这里，反而激动了起来。“来的那群人好不歹毒，杀了人还不算，还给满院子都浇上了桐油，点上了火，竟是要毁尸灭迹呢。要不是谢将军及时赶到，小的这条命，即便没被他们一刀砍了，怕也要活活交代在火场中了。”
故事听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天色已晚，紫草和银翘带着小厮悄悄退下。
夕瑶一个人坐在房中。暮色里，她只觉得气血翻涌。
梁家，梁家。她内心深入无不渴望多知道一些梁家的情况，唐棠的情况。可是一想到梁家，她总是忍不住地逃避。她不敢想，一闭上眼睛，就是唐棠伸着手叫阿娘。多少内心的不甘，牵挂，愤恨，都和“梁家”这两个字紧密相连。
如今谢云初送了人过来，让她知晓了梁家的辛秘。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这个空洞是更大了一些，还是被填满了一些。
心里很乱，犹如一团乱麻郁结于胸。
她忍不住反复回想这小厮和她说的细节。
刘千祥在第一次见梁飞雪之前，就已经提前找人做了催情香。那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梁飞雪会去小无相寺。可是按照小厮的说法，梁飞雪是怕吵，临时起意才去的。也就是说，有人提前做了安排，和刘千祥里应外合。通过了某些方法，引导梁飞雪去了小无相寺。
而刘千祥找人做香这件事，显然也是隐秘的。此时事关重大，他绝不会往外说。可是有人却能提前知晓，并且借机在香中动了手脚。
这个和刘千祥里应外合之人，和这个在香中动手脚之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夕瑶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谢云初这么大老远送个人来，只是让她知晓梁家二房对大房下黑手？亦或者告知她当年刘千祥是如何攀附上梁家的？
不不不，应该不止如此。
若往深处去想，梁家在京城绝对算是权势滔天。大房的嫡长女是当今皇后，二房两个兄弟，一个任着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个管着上护军。虽说两个都是武将，但是如果算上投靠皇后的官员，梁家这外戚的势力，怕算是本朝第一了。既如此，，梁家二房理应和大房好好协作才是，为何要暗中下毒手呢？
夕瑶想不到理由。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必然是有理由的。
夕瑶站起身，慢慢在房中踱步。若是梁飞雪不能生育，最常见的做法，便是给刘千祥纳小，生下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不过从刘千祥那天说起的情景看，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等等？莫不是刘千祥也早早被人暗害不能生育？没错，定是这样才合理！
若是夫妻二人都不能生育，而梁飞雪又顾念情分或者名声没有和刘千祥和离，那唯一的选择，便是从家族中过继一个子嗣。
这过继的，虽然族谱好改，可是毕竟亲生爹妈都在，即便是养大了，未必和自己一条心啊。当年英国公家不就是男丁上了战场再没回来，后面过继的子嗣不服教养，活生生把家业都败光了么。更不用说，若是这中间还有二房的有意无意掺和...这嗣子到时候站在谁的山头，可还说不准。
想到这里，夕瑶终于把这团乱麻理清了一半了。梁家二房想要吃大房的绝户，而现在明面上又不好得罪，毕竟当今皇后梁飞燕的势力不容小觑，所以索性斩其根基，断其血脉。夕瑶心中忍不住啧啧，真是好手段，好毒辣啊。
暮色已深，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夕瑶的心境却慢慢宽阔了起来。谢云初送回的这个小厮，看起来只是说起了梁家的一桩辛秘，却让她对京城的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夕瑶嘴角慢慢扬起，胸膛之中，一股温热之气缓缓上升。渐渐的，她的嘴角越来越上扬，甚至连眼角也翻出了笑意。
她走到门前，双手拉上门把，“紫草，银翘，快去看看厨房今日做了什么，可饿死我了。今日忙了一天，还没好好吃上饭呢。”
话音刚落，夕瑶眼角嘴角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她心头闪过，快到她差点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