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没问,夏至是谁,为何又变成了薛宝钗。

    “你不想问问,我究竟是谁?真正的薛宝钗去了哪里?我又为何会代替她?”

    “只要你如今是北静王妃,过往如何我并不在意。且我并未听闻你的身份有异,你也从未慌张,想来身份之事不会被拆穿,无需我帮你隐瞒,我也不必了解清楚。”

    他停了片刻,方又道:“我只想问,你为何说要走,我为何不能同去?”

    “既然我不是薛宝钗,这里便不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回家的,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我曾经的一切。”

    “而我的家,”她试图找些委婉的词句来表达,“在另一个世界,和这里隔着的不是距离,你去不了。”

    “什么意思?”他固执地认为:“既然你能来,为何我不能去?”

    因为这里不真实,因为这里只是一本书里描绘的世界,书中的人怎么可能去往现实呢?

    这太残忍,也太匪夷所思,夏至无法解释。

    她选择不回答,而是说:“其实我也不长这样,你眼前的模样还是薛宝钗,真正的夏至,是另一张脸,另一具身子,你画里的从来不是我。”

    那便更荒唐了,难不成有什么灵魂互换之事么?

    她转头离开,留水溶一个人消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将这些憋了很久的话告诉水溶,也许是如今刚好她所说的那些事灵验了,水溶能多信她几分。

    但那天夜里,小楼的灯一直没灭。

    每次看见水溶的画她都会觉得那人用了心力,倾注了爱意,画里的人总是很美,她很动容,可随即而来的便是她自己也把握不住的一丝落寞。

    画里人的那张脸,是薛宝钗的,看不出一丝夏至的模样。

    他画的再好,也不是她。

    只有扮上了戏装的那些,许是上了妆,遮盖了面目,反倒才能看出几分她原本的神韵。

    元春终究还是走了,走在十二月十九日那天,漫天大雪,夏至没能瞧见,倒是太妃和水溶被召进宫服丧。

    原本的元春于她而言只是书里的一个名字,在这里相处时间也不多,她知道结局,没能改变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她还是怅然若失,为元春流了泪。

    也会想是不是不该将结局告诉元春,看着自己染病却无能为力,知道死期将至却无法转圜,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这是不是太过残忍。

    而元春这一走,怕是贾府也要大祸临头。

    先是贾政被降职外派,不日要离京,这回圣上就没了什么仁心了,妃子刚宾天,便将其父亲打发到外头去。

    后宝玉犯了魇症,终日浑浑噩噩,众人束手无策,只黛玉同他说话还有些回应。

    贾府尚未从哀痛中走出,又着急请她过去看宝玉。

    却不是问她如何解,而是要她参谋冲喜一事可不可行。

    凤姐儿给她递话:“娘娘走时曾交代,就让宝玉与颦儿成亲,免得......步了后尘。”

    索性贵妃之事不禁婚嫁,虽宝玉应照已出嫁的姐姐,有九个月的功服,但若是等到九个月后,只怕宝玉病情加重,那时贾政也不在京,因而急着就要办。

    到头来,还是为了宝玉,为了冲喜。

    虽然这也是夏至所要的结局,可似乎她们还是没能真正懂得宝黛之间的感情。

    而两位主人公却不在这里,她们无权选择,只能听命安排。

    未改变之前,要娶宝钗倒还要问过薛姨妈,薛姨妈也问了宝钗的意见,只是宝钗说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表示自己会听从母亲。

    而如今要娶黛玉,她家里已没什么人,不过问她一句,又笃定她会同意,索性根本没想过前提。

    但她得问:“颦儿可愿意?”

    众人愣了愣,倒是李纨与凤姐儿对视一眼后道:“想来......是愿意的,你与颦儿要好,若是此事可行,还劳娘娘去问问。”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我这便去潇湘馆。”

    出门前她又转过身,向贾母道:“颦儿幼时便没了父母,带着家产投奔老太太,这些年长在贾府,幸而老太太疼她,当亲孙女一般养着。如今她与宝玉二人情投意合,往后便成了贾府的儿媳,还请老太太、太太们,莫亏待了她。”

    她行上一礼出了门。

    黛玉此时正在屋里躲冷,北方的冬天格外冷,潇湘馆的竹一半隐没雪中,风吹时才窸窸窣窣抖落一些。

    外头小丫头见了她忙往里报,很快紫鹃掀帘出来,笑道:“娘娘来了,快进来暖和,姑娘在里头呢。”

    说着与莺儿一起帮夏至掸去了雪,将人请进去又去帮莺儿。

    屋里烧着炭火,黛玉盖着棉被,捧着手炉靠在榻上。

    黛玉很少叫她王妃,反倒同从前一样,掀开被子唤她:“姐姐从哪儿来?快上来坐坐。”

    “我这满身的寒气,就不去祸害你了,”夏至在榻边坐下,挨着炭火,替她拢了拢被子,“你快盖好。”

    雪雁带着小丫头给她摆好矮桌,端上热茶,带着莺儿坐到下头去了。

    夏至盯着黛玉瞧了又瞧,瞧的黛玉嗔道:“姐姐总盯着我做什么?今日怎地回来了?”

    夏至这才道:“老太太请我回来的,是想问我一事,你可知道了?”

    黛玉却不接茬,“问你的事我哪知道。”

    她便开门见山了,“如今宝玉三魂失了两魂,痴痴傻傻,他们要拿你冲喜,且不说有没有效,就算好了,他是个不爱功名的性子,往后你们在这家里也没什么依靠,倘若有一天贾府倒了,你们又如何?”

    黛玉声量有些小,“我又不要他那些。”

    但夏至听得清楚,她又继续说:“贵妃娘娘刚走,现也不宜大操大办,不过一乘轿子从这个门出那个门进,你的身份就变了,你当真愿意?”

    黛玉抬起头笑了笑,“按姐姐戏里所写,我身子孱弱,命归碧落,萧瑟一生,伤心无度,去时不过一袭纱衣庇体,无人吊唁,我又能如何?”

    “如今托了姐姐的福,身子养好了,和他也不再有缘无分,况且那些书卖出去姐姐总给我们一份分成,攒了不少,我不需要别的依靠。姐姐一向是最支持我们的,怎地如今劝起我来?”

    “我不想你委屈。”

    黛玉轻轻摇头,拉住她的手,“不委屈,原本还不知要把我塞去哪儿呢,去了别人家倒不如这里自在些。宝玉他,对我好,我是知道的,若是真有冲喜一说,我倒乐意。”

    她的手一直捂着手炉,此刻覆在她的手上,热乎的紧。

    “你本就很好,也值得所有的好。”

    “那是姐姐太过宠我,我父母双亡,不过借着外祖母长到如今,所谓的才情样貌,有了家世便是加分,没了家世,便什么也不是,与姊妹们和外头的小姐比起来,又有几分强过她们呢?”

    “颦儿,”夏至怕她又要自怨自艾,“不可如此埋......”

    黛玉却打断她,“姐姐放心,我不会多想,我只是学会了,知足常乐。”

    夏至笑着拂上她的脸,调戏道:“那便准备起来吧,新娘子。”

    出了潇湘馆,夏至将莺儿派去告诉前头,可以将婚事准备起来,自己又去了怡红院。

    宝玉如今像个游魂,旁人说话也不理,只在她提到林妹妹时才有反应,“妹妹,妹妹在哪儿?我要去找她!”

    被夏至以天冷为由,恐他带去的寒气扰了妹妹才按住。

    不知是好是坏,等到他们二人成亲,她大概既可以回去了,可往后呢,若贾府被抄家,他们该何去何从?

    作为读者,很希望他们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顾的幸福一辈子,可如今作为朋友,她又无法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只盼他们能强大自身,拥有可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人的力量与底气。

    看来最后还得麻烦水溶。

    她好像已养成了习惯,将水溶当成了兜底,无论什么事,总觉得水溶在就能办。

    回了王府,她将事情告知太妃,请她为宝黛证婚。

    太妃也很愿意,黛玉是她妹妹的女儿,不止要证婚,还陪着夏至一起为黛玉准备嫁妆。

    “婚期定了么?”

    “年前就要办。”

    可是,水溶还未回来,不知能不能赶上。

    自那日进宫,水生到很晚回来,禀报要收拾衣服送去,后两天,太妃回来了,却还是不见水溶。

    太妃只说水溶还要扶棺送灵,暂时回不来。

    如今只好写信让传进去。

    到了晚上,水生才带着回信回来,“里头不大好传信,等了许久才有人送出来。”

    可等她拆开信,却只有寥寥几个字:“尽快。安。”

    前两个字想来是催促婚事尽快办,后一个字是报平安。

    惜字如金。

    夏至恨恨将信折回去,“果然男人婚前婚后两个样,婚前写信洋洋洒洒一大篇,婚后三个字便打发了。”

    她许是忘记自己从前嫌弃水溶写信太啰嗦,要求人家言简意赅了。

    不过,水溶催“尽快”是何意?

    难不成比他们还要着急不成?

    只是......若他还不回来,等到宝黛成亲,她任务完成之际,岂不是来不及道别。

    那时等水溶再回来,面对的或许就是真的薛宝钗了。

    薛宝钗会是什么心情,水溶又会是什么应对?

    她还没来得及跟水溶交代宝黛、书斋、周边和戏园......

    没来得及警告水溶,别那么快喜欢上别人,即使她不知道,也会难过的。

    没来得及告诉水溶,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能,不敢。

    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还真挺遗憾的。

    她看向直播间九十多万的人数,怕是拖延不了回去的进度。

    从前恨不得立马离开,如今却“近乡情怯”了。

    哎,为什么要穿越成薛宝钗,如果穿越成一个不存在于红楼世界的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就不必顾虑这么多了。

章节目录

穿越红楼我成了爱情保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那时未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那时未夏并收藏穿越红楼我成了爱情保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