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群
在入夜之前，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游牧部落。五六个披着羊毛帽的草原牧民，手持着弯刀，将他们拦住。他们虎视眈眈盯着外来者，警戒着。
甚至不久之后，一个粗犷模样的魁梧汉子缓缓走近，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袍式衣服的中年女人。
这个女人会说大唐语，只听她厉色道：“天可汗的意愿，你们都是罪人，这样随意走进草原，不怕被杀嘛！”
老阿叔放下了包裹和木杖，接着单膝跪下，对着天空伏拜：“仁慈的天可汗。大唐的皇帝和天可汗已经同意，天下的罪人都不再有罪，他们将如同羊羔一样自由，能够在这片草地上自由行走。”
他又指了指李冷背后的小男孩，“这个孩子，是草原的孩子，和我们不一样。”
李冷背上有人，只能微微弓着身子应和。
那女人目光落在李冷和小男孩的身上，她上下打量着小男孩。此刻他盖着一件斗篷衣服，遮住脑袋，可还是曝露出大片淤青皮肤。
她脸色愈发寒冷，直接用草原语喝道：“图克鲁，快赶他们离开！”
那名为图克鲁的魁梧汉子顿时持着弯刀欺身上前，如同一只猛兽，怒视着三人。
老阿叔起身望着图克鲁用草原语低沉道：“天下大赦，我们已经不再是罪人。这孩子不是你们部落的吗？”
女人简直要疯了，尖着嗓子，“快些离开吧！”
老阿叔捡起自己的那根木杖，拿起包裹，他望向李冷，还有她背后的小男孩。
李冷明白了意思，她想说些什么。
可那女人立刻又喊了几句，身后几人持着刀逼近，已经在驱赶。
老阿叔没有说话，他默默领着李冷往另一个方向，远离了营地。
女人目送着三人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回头对着魁梧汉子喊道：“快些，所有人，我们需要立刻离开！”
其中一个牧民忍不住问：“扎尔玛，才刚刚安稳住羊群，马上就要入夜了，怎么回事？”
“是狼神！狼神祭祀！快！来不及了，那是狼神祭祀的孩子。”
魁梧汉子一听到狼神的名字，忍不住一顿，”你说那孩子？是狼神部落的？”
女人此刻才敢露出惊恐的神色，“没错，我特别注意过了，他的脚踝有图腾，狼群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必须离开！二十里，不对，三十里！今晚不能睡！越远越好！”
…………………………………………………………
…………………………………………………………
跟着老阿叔走了一会，李冷忍不住问：“他怎么办？”
老阿叔面无表情，夕阳下，他的皮肤泛着黄晕。
“他不是罪人，应该只是被抛弃的。”老阿叔盯着李冷背后的小男孩，没有再说话。
李冷背后向上托了托，让小男孩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他是那么小，小小瘦瘦的脸蛋，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
被抛弃的。她莫名其妙想到自己。
“阿冷。”老阿叔盯着他，眼神复杂，一字一顿，“我们应该要把他留在这里。”
小男孩在这个时候恰如其分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瞳孔之中却零散多了一些点缀。
“将他放在这里，他足够大了，让他自己去那个部落就行，虽然他们排斥我们，但是一定会接纳他。”
李冷微微点头，但却觉得她的肩膀一紧。背后的那双小手，紧紧抱住她。
李冷想说些什么，又没有开口。
“他听不懂的，这么小的孩子，只会草原语，我们把他放在这里就行。”老阿叔说着边上前将小男孩抱了下来。
小男孩被放在了一旁，自己站住了。他的脸上布满灰渍，泥土，擦痕，可他的眼睛像是温柔的羽毛，他盯着李冷。
“你该留在这里……”李冷轻声道，她企图解释，可她还没说完，那个小男孩便上前抓住李冷的裤脚。
他不会说话，他只能用他的眼睛证明他也在害怕。
害怕再次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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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一个人。对李冷，老阿叔来说，实际没有什么变化。这两个罪城人，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目的地而已。
李冷替小男孩取了一个名字。李暖，李冷是她的名字，所以他叫李暖。
这几天小李暖没有说一句话，他仿佛不会说话，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偶尔透露出的，是向往。
李冷不厌其烦地试图教会他，从天空到一切可以见到的。终于等小李暖能够说出较为标准大唐语的时候，连老阿叔都惊讶不已。
小李暖加入长安小队的第十七天，老阿叔竟然在草原上抓到了一个兔子窝。
当天夜里，锅里炖着兔肉，撒着粗盐，扒点野草，香！老阿叔挑着兔汤，李冷满嘴是油，小李暖啃着兔腿。
小李暖已经能够听懂大部分李冷说的话，起码理解意思。
李冷也忍不住给弟弟描述着一些奇怪的事情，譬如荒城，虽然那里只有黄沙和石头，但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不断说着，说起那里的沙虫，沙鳄、沙蝠，还有小山一样大的石块，所有的一切都很普通，都很单调。
偶尔，李冷也会说一些极其特殊的东西，一种名为“汽车”的铁盒子，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大地上奔驰，比骏马还要迅速稳固，只需要喝一些名为“汽油”的水就可以不断行驶。这样他们就很快能到长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浓烈，只有老阿叔不断添着干草，姐弟两人依偎在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三人的长安小队又启程出发。
可一切都是不起眼的开始。四只瘦狼，跟在李冷三人的背后，极其耐心地。
野狼不同于荒城的沙鳄和沙蝠，甚至极其狡猾，李冷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弟弟被她用布袋牢牢绑在背上。
“先走！”老阿叔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也盯着那几只狼，相互僵持着。
三人四狼就这么一直熬着，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传来“嗷”的一声长嚎，没有人知道，原本跟在后面的一只瘦狼已经来到了跟前。
李冷握紧了匕首，她有把握杀了眼前这只畜生。
“不能纠缠！走！”老阿叔喝止住了李冷，他们早就丢了包裹，这时候身上多一分重量都是累赘。
李冷忍住冲动，她回过头，安慰了一句，仍旧和老阿叔一起奔跑起来。
可并没有跑多久。
李冷只觉得迎面出现一阵骚臭骚臭的风，这风很大，呼呼地响，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前方等待，她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处草原难得的凹谷，他们也是在被追赶之下才意外来到这里。
可一切都来不及。
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前方，后方，左边，右边，到处都是身影。腥风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还有几只幽绿色眼睛，潜伏在草土之中。
他们被包围了。
这群极其聪慧的畜生，早就掌握了如何狩猎的技巧。李冷三个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步一步迈入了早就准备的埋伏圈。
接着捕食者露出了身形。
一只两只，十只，二十只野狼慢慢浮现了身影，它们的大小比沙鳄要小，但数量却是十倍，数十倍。它们龇牙咧嘴，腥臭的狼涎滴落在草地上，散发出恶心的气味。
老阿叔眯缝着眼，一脸杀气。
李冷系紧了布带，把覆在男孩身上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斗篷盖住了男孩的眼睛。
不能有恐惧。李冷心里提醒着自己。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等待，那群猎手也不会。
第一只袭击的是背后的那只瘦狼。它早就蓄势许久，泥土交汇，臭味扑面而来。
它的目标是李冷，李冷灵活地闪过。一旁的老阿叔已经一把上前，反手抓住那只瘦狼的脊背，李冷顺势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瘦狼的脖子，鲜血猛然喷出。
两个人配合默契，是在荒城的默契。那只瘦狼在地上抽搐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这短暂威慑住了狼群，可也是战斗的开始，死亡的开始。
狼群转变了方式，这些野狼不再贸然地单独进攻，而是围绕在四周，以两两一起的方式，左右围攻。
这似人一样的行为让李冷心里发凉，这些狼又仿佛在分割两人，企图用绝对的数量优势试探着，而且耐心到不可思议。就像恶魔一样，玩弄着，耗尽猎物的体力。
要死在这里了。李冷心里明白。
但她丝毫不恐惧，她这一生是荒城人，是罪人，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贫瘠的罪恶之城里挣扎，她甚至为了食物学会了上辈子无法想象的猎杀技巧。
“先退出去！”老阿叔怒喝道，他的声音尖锐，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痕。
她尽可能向老阿叔靠拢，可越来越多的野狼发起了攻击，它们看透了猎物的弱点，相比起老阿叔，李冷还有他背后的男孩已经成为了目标。
一只，两只，三只，李冷疲于躲闪。
其中一只躲过视线，獠牙狠狠咬在李冷的右腿，接着忽然从角落迸出一只巨狼，腥风大作，直奔李冷的喉咙！
鲜血，狼牙，碧绿的眼睛，狰狞的毛发。
背后的斗篷也陡然落下，露出男孩银色的眸。
甚至不久之后，一个粗犷模样的魁梧汉子缓缓走近，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袍式衣服的中年女人。
这个女人会说大唐语，只听她厉色道：“天可汗的意愿，你们都是罪人，这样随意走进草原，不怕被杀嘛！”
老阿叔放下了包裹和木杖，接着单膝跪下，对着天空伏拜：“仁慈的天可汗。大唐的皇帝和天可汗已经同意，天下的罪人都不再有罪，他们将如同羊羔一样自由，能够在这片草地上自由行走。”
他又指了指李冷背后的小男孩，“这个孩子，是草原的孩子，和我们不一样。”
李冷背上有人，只能微微弓着身子应和。
那女人目光落在李冷和小男孩的身上，她上下打量着小男孩。此刻他盖着一件斗篷衣服，遮住脑袋，可还是曝露出大片淤青皮肤。
她脸色愈发寒冷，直接用草原语喝道：“图克鲁，快赶他们离开！”
那名为图克鲁的魁梧汉子顿时持着弯刀欺身上前，如同一只猛兽，怒视着三人。
老阿叔起身望着图克鲁用草原语低沉道：“天下大赦，我们已经不再是罪人。这孩子不是你们部落的吗？”
女人简直要疯了，尖着嗓子，“快些离开吧！”
老阿叔捡起自己的那根木杖，拿起包裹，他望向李冷，还有她背后的小男孩。
李冷明白了意思，她想说些什么。
可那女人立刻又喊了几句，身后几人持着刀逼近，已经在驱赶。
老阿叔没有说话，他默默领着李冷往另一个方向，远离了营地。
女人目送着三人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回头对着魁梧汉子喊道：“快些，所有人，我们需要立刻离开！”
其中一个牧民忍不住问：“扎尔玛，才刚刚安稳住羊群，马上就要入夜了，怎么回事？”
“是狼神！狼神祭祀！快！来不及了，那是狼神祭祀的孩子。”
魁梧汉子一听到狼神的名字，忍不住一顿，”你说那孩子？是狼神部落的？”
女人此刻才敢露出惊恐的神色，“没错，我特别注意过了，他的脚踝有图腾，狼群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必须离开！二十里，不对，三十里！今晚不能睡！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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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老阿叔走了一会，李冷忍不住问：“他怎么办？”
老阿叔面无表情，夕阳下，他的皮肤泛着黄晕。
“他不是罪人，应该只是被抛弃的。”老阿叔盯着李冷背后的小男孩，没有再说话。
李冷背后向上托了托，让小男孩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他是那么小，小小瘦瘦的脸蛋，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
被抛弃的。她莫名其妙想到自己。
“阿冷。”老阿叔盯着他，眼神复杂，一字一顿，“我们应该要把他留在这里。”
小男孩在这个时候恰如其分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瞳孔之中却零散多了一些点缀。
“将他放在这里，他足够大了，让他自己去那个部落就行，虽然他们排斥我们，但是一定会接纳他。”
李冷微微点头，但却觉得她的肩膀一紧。背后的那双小手，紧紧抱住她。
李冷想说些什么，又没有开口。
“他听不懂的，这么小的孩子，只会草原语，我们把他放在这里就行。”老阿叔说着边上前将小男孩抱了下来。
小男孩被放在了一旁，自己站住了。他的脸上布满灰渍，泥土，擦痕，可他的眼睛像是温柔的羽毛，他盯着李冷。
“你该留在这里……”李冷轻声道，她企图解释，可她还没说完，那个小男孩便上前抓住李冷的裤脚。
他不会说话，他只能用他的眼睛证明他也在害怕。
害怕再次被抛弃。
………………………………………………………………
………………………………………………………………
多了一个人。对李冷，老阿叔来说，实际没有什么变化。这两个罪城人，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目的地而已。
李冷替小男孩取了一个名字。李暖，李冷是她的名字，所以他叫李暖。
这几天小李暖没有说一句话，他仿佛不会说话，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偶尔透露出的，是向往。
李冷不厌其烦地试图教会他，从天空到一切可以见到的。终于等小李暖能够说出较为标准大唐语的时候，连老阿叔都惊讶不已。
小李暖加入长安小队的第十七天，老阿叔竟然在草原上抓到了一个兔子窝。
当天夜里，锅里炖着兔肉，撒着粗盐，扒点野草，香！老阿叔挑着兔汤，李冷满嘴是油，小李暖啃着兔腿。
小李暖已经能够听懂大部分李冷说的话，起码理解意思。
李冷也忍不住给弟弟描述着一些奇怪的事情，譬如荒城，虽然那里只有黄沙和石头，但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不断说着，说起那里的沙虫，沙鳄、沙蝠，还有小山一样大的石块，所有的一切都很普通，都很单调。
偶尔，李冷也会说一些极其特殊的东西，一种名为“汽车”的铁盒子，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大地上奔驰，比骏马还要迅速稳固，只需要喝一些名为“汽油”的水就可以不断行驶。这样他们就很快能到长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浓烈，只有老阿叔不断添着干草，姐弟两人依偎在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三人的长安小队又启程出发。
可一切都是不起眼的开始。四只瘦狼，跟在李冷三人的背后，极其耐心地。
野狼不同于荒城的沙鳄和沙蝠，甚至极其狡猾，李冷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弟弟被她用布袋牢牢绑在背上。
“先走！”老阿叔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也盯着那几只狼，相互僵持着。
三人四狼就这么一直熬着，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传来“嗷”的一声长嚎，没有人知道，原本跟在后面的一只瘦狼已经来到了跟前。
李冷握紧了匕首，她有把握杀了眼前这只畜生。
“不能纠缠！走！”老阿叔喝止住了李冷，他们早就丢了包裹，这时候身上多一分重量都是累赘。
李冷忍住冲动，她回过头，安慰了一句，仍旧和老阿叔一起奔跑起来。
可并没有跑多久。
李冷只觉得迎面出现一阵骚臭骚臭的风，这风很大，呼呼地响，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前方等待，她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处草原难得的凹谷，他们也是在被追赶之下才意外来到这里。
可一切都来不及。
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前方，后方，左边，右边，到处都是身影。腥风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还有几只幽绿色眼睛，潜伏在草土之中。
他们被包围了。
这群极其聪慧的畜生，早就掌握了如何狩猎的技巧。李冷三个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步一步迈入了早就准备的埋伏圈。
接着捕食者露出了身形。
一只两只，十只，二十只野狼慢慢浮现了身影，它们的大小比沙鳄要小，但数量却是十倍，数十倍。它们龇牙咧嘴，腥臭的狼涎滴落在草地上，散发出恶心的气味。
老阿叔眯缝着眼，一脸杀气。
李冷系紧了布带，把覆在男孩身上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斗篷盖住了男孩的眼睛。
不能有恐惧。李冷心里提醒着自己。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等待，那群猎手也不会。
第一只袭击的是背后的那只瘦狼。它早就蓄势许久，泥土交汇，臭味扑面而来。
它的目标是李冷，李冷灵活地闪过。一旁的老阿叔已经一把上前，反手抓住那只瘦狼的脊背，李冷顺势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瘦狼的脖子，鲜血猛然喷出。
两个人配合默契，是在荒城的默契。那只瘦狼在地上抽搐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这短暂威慑住了狼群，可也是战斗的开始，死亡的开始。
狼群转变了方式，这些野狼不再贸然地单独进攻，而是围绕在四周，以两两一起的方式，左右围攻。
这似人一样的行为让李冷心里发凉，这些狼又仿佛在分割两人，企图用绝对的数量优势试探着，而且耐心到不可思议。就像恶魔一样，玩弄着，耗尽猎物的体力。
要死在这里了。李冷心里明白。
但她丝毫不恐惧，她这一生是荒城人，是罪人，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贫瘠的罪恶之城里挣扎，她甚至为了食物学会了上辈子无法想象的猎杀技巧。
“先退出去！”老阿叔怒喝道，他的声音尖锐，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痕。
她尽可能向老阿叔靠拢，可越来越多的野狼发起了攻击，它们看透了猎物的弱点，相比起老阿叔，李冷还有他背后的男孩已经成为了目标。
一只，两只，三只，李冷疲于躲闪。
其中一只躲过视线，獠牙狠狠咬在李冷的右腿，接着忽然从角落迸出一只巨狼，腥风大作，直奔李冷的喉咙！
鲜血，狼牙，碧绿的眼睛，狰狞的毛发。
背后的斗篷也陡然落下，露出男孩银色的眸。